萧秉璋本以为, 他面前的路，会有很多选择。

这是一个充满着机遇和黄金的年代，就连他经常去光顾的小吃摊摊主, 说起收入来, 也都是五位数起步的。

萧秉璋想, 自己好歹名牌大学毕业，会画画会写字, 挣钱应该不难吧。可是去网上一搜，才发现自己能迅速挣到六万块的机会渺茫。

他有些颓丧, 关了搜索的界面，坐在椅子上胡思乱想，目光扫过桌边的一副斗方，突然想起来昨晚自己写的那封信。

就不该给宫予生说不收钱的。萧秉璋后悔得肠子都快青了。宫予生那么有钱，他就应该趁此机会, 学着保险专员的功夫, 把自己的字画给推销给他, 土老板们不是最喜欢在办公室里挂字画了吗？国色天香，紫气东来, 都是他的拿手活。

可惜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萧秉璋再一次挂掉了保险公司打来的电话, 去厨房把西蓝花和蘑菇洗了，然后扔进了厨师机里, 米淘好蒸上，将就着吃了一顿午饭。

这午饭吃得他一脸菜色，下午去上班时, 和他关心不错的那个女同事问：“怎么了？脸色这么差？牙疼吗？”

萧秉璋叹了口气：“不是。”

“难道是车出问题了？”下午女同事和萧秉璋一前一后上班，并没有看到他开车，现在看到萧秉璋的表情，估摸着他是遇上了麻烦。

“有什么问题就直说吧，你在这里没有亲朋好友，我们能帮的，尽量就帮上。”

萧秉璋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说了：“要买车险，可是没那么多钱。”

女同事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缺多少我借给你，等发了工资你慢慢还给我。”

萧秉璋说：“这可不行，哎，我还是去找个兼职吧。”

他把车险和房租的事情给女同事说了，女同事有些不好意思：“早知道我就不推荐你买厨房机了，要不，我帮你问问我朋友有没有需要的，帮你转出去。”

萧秉璋说：“我现在没钱，阿姨肯定请不了了，周末还得靠这台厨房机吃饭呢。”

女同事说：“那还有一台洗衣烘干机？”

萧秉璋说：“都用过了，还是别转卖了。”

他一向是活蹦乱跳的，就算是前些日子被转正的事情扰得烦心，也就是生生气，从来没有现在唉声叹气过，女同事说：”钱我还是先借你吧，至于兼职的话，你看你想做哪类的，我亲戚朋友多，可以帮你问问。你先把车险买了，这事可耽误不起。“

萧秉璋说；“我不买商业保险了，就买交强险，车就暂时不开了。”

女同事安慰他：“不要太悲观了，我们当年刚毕业工作的时候，也遇上过钱不够花的问题，慢慢来，以后有了开源节流的意识，日子就会过得原来越好了。”

女同事很会持家，趁着休息的时间，替萧秉璋算了一笔账。同事让他尽量不用车，步行上下班，如果遇到外勤，可以坐地铁坐brt，另外，阿姨不用继续请了，家里的打扫和做饭都自己来，等这次房子租期到了，换一套档次稍微低一些的公寓。

女同事太过热心，又借钱又出主意，让萧秉璋打消了他另外一个念头——他打算趁此机会再去妙法寺说说情，让主持同意自己出家。现在背着七万的外债，他倒是不敢想了。

不管怎么样，总得把钱还清，萧秉璋就是这么想的，他安心的等待着女同事的消息，终于在周五，得知了两个兼职机会。

“一个是做展会的商务接待，你形象好，英语也好，这个很适合，而且工资日结。”

萧秉璋一听接待就想到了饭局，连连摆头：“这个不太适合我，我脾气不好，怕得罪人。”

女同事说：“还有一个是早教中心的销售，这个有底薪，不过不太高，但是提成很高，一单至少两万吧，这个早教中心是我朋友开的，很正规也很靠谱。”

萧秉璋说：“我怎么感觉这也是个要应付有钱人的活？”

女同事看他一脸的不情愿，耐心地解释道：“小萧，你的兼职要想快点挣钱，当然要把目标瞄准那些有钱人啊，不从他们口袋里掏点钱，老板怎么给你开薪水呢。”

萧秉璋考虑片刻，说：”那后一个吧，好歹有底薪，卖不出去也能攒点钱。“

他这周就去报了道，经理接待了他，带他出去逛了一圈后，就有些为难了。

这个小年轻长得好看，气质也好，就是少了些销售的圆滑，而且根本辨识不了潜在客户。

谁有钱，谁舍得给孩子投资，他完全是懵的。

女同事也没办法，她给经理说：”这是我认的弟弟，你就帮个忙吧，他从小在象牙塔里长大的，周边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分辨不出来太正常了。“

因为这份人情，经理只有安排萧秉璋去做助教老师，先跟班培训两个月，再正式上岗。

培训期间的活并不轻松，尤其是萧秉璋被分配到了小朋友年纪最小的那个班级，除了帮忙老师递送和整理教具，他还要花大量的时间来维持秩序，安抚小朋友，甚至是和大人交流沟通。

幸好都是小朋友。

萧秉璋对大人的脾气远没有对小朋友那么好，期间也有过几次冲突，在日工资的诱惑前，萧秉璋只有忍了下来。

他忍得够辛苦，两周下来，整个人都消沉了一圈。

没心情做饭，没心情抄经，甚至打扫房间时，发现手抄的戒色少了一张，也没有任何反应——钟点工阿姨已经不来了，看到就看到了吧，萧秉璋如是想着。

这段时间，唯一让他有点高兴的事情是去了一趟登登的幼儿园，听老师说他已经被宫予生接走了，最近一直也都是宫予生来接送。萧秉璋借了纸笔，给登登留了一封信，完满的结束了这段偶遇。

剩下的，就是还钱了。

萧秉璋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的生活会被钱字塞满，早上去买早餐，原本打算买四个包子，因为买五送一，萧秉璋又多买了一个，打算留两个当午餐。

结果到了早教中心的楼下，遇到一个一直勾搭他的客户，瞬间没了食欲。

“萧老师——”

这个客户有个一岁半的孩子，就在萧秉璋的班上，第一次见到萧秉璋就盯上了他，各种理由找他要电话请他吃饭，萧秉璋几次要发火，这人就会趁机开始咨询其他早教的课程。

维持客户关系也是萧秉璋的工作，如果能让客人买其他的课程，他和销售一样有提成，这个客户就是看准了这点，每次都让萧秉璋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

萧秉璋觉得自己的怒气值就快满了——在楼下看到这个客户的时候，萧秉璋忍了又忍，才没有把包子扔在这个男人的脸上，而是转身上了楼。

他刚一上楼，就被经理叫住了：“今天月亮班有亲子活动，来的家长比较多，你去帮下忙吧，星星班有两个正式助教，你可以先放一放。”

经理把萧秉璋叫去给亲子活动帮忙有他的目的——萧秉璋现在已经是他们的门脸之一，很多星星班的家长来了很多次，对早教班的老师都没什么印象，但是对萧秉璋的印象却很深。

看脸的年代嘛，经理原本觉得给萧秉璋开500块一天的兼职工资太亏，后来觉得这小伙子的广告效应真不错，和明星代言似的，自己反而赚了，特别是把萧秉璋安排去亲子活动，如果能再签下几个大客户，那就是血赚。

萧秉璋本来垂头丧气的，一听不用去星星班，瞬间就活过来了，再一听今天卖出去课程有提成，整个人就像打了鸡血。

”可不可以问一下提多少钱？“

经理仿佛在萧秉璋的眼睛里看到了绿光，他想着孩子是不是最近青菜啃多了，怎么都眼冒绿光了呢。

“百分之十。”

百分之十？

萧秉璋扫了一眼早教课的定制课程表，最普通的课程，一年也要三十万，百分之十，也就是一单可以提成三万。

三万！

萧秉璋激动了。

可惜他激动地太早了，等他去了月亮班，才知道这个班总共就十个小朋友，并且外面还有一群伺机而动的高级销售。

十个小朋友，满打满算二十位家长，这也叫家长比较多？

萧秉璋瞬间又丧气了，他拿着名单，一个个对着小朋友和家长的名字，给家长发手牌，认名字也是一个技术活，现在的家长取名越来越生僻，萧秉璋念完了一串名字，最后落在了最后一个名字上。

宫九渊。

哟，这小朋友的名字取的可真霸气。

他叫了一声宫九渊小朋友，没听到回应，过了会儿，又叫了一声，有个小朋友才噔噔噔跑近了。

“哥哥！”

“这里不可以叫哥哥哦，我是萧老——”

萧秉璋突然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他挪开花名册低头一看，登登抬着小脸，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登登？宫九渊？

萧秉璋又看了一眼花名册：“你叫宫九渊？”

登登说：”对呀。“

登登很喜欢这个名字：“哥哥，这名字是爸爸给我取的！”

他突然又转身跑到教室外面，把正在打电话的宫予生拉了进来：“爸爸，我在这里看到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