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举报信焦琴只看了一半。也许是在地下室里憋了太久, 她觉得有些眩晕——正如她所猜的一样,沈国峰连一笔五位数的亲戚借款都用纸条记下来,放在了这个包里, 更不用说其他的交易, 不论成功与否, 沈国峰都在这里留下了痕迹,焦琴又在包里掏了掏, 发现里面还有一个u盘。 可焦琴已经无暇顾及里面其他的材料了,她匆匆把这堆纸头和本子u盘都塞回包里拉上拉链, 扶着墙壁站起来。她的腿打着颤,好几次过后才勉强站直了身体。 站起来之后,焦琴才发现她根本无法挪动脚步,她的身体几乎贴着墙,全身都被无边的绝望和恐慌淹没了。 她最担心的东西恐怕变成了现实。 如果对方是陆桓, 那沈浚齐怎么办? 整整半个小时后, 焦琴才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她不能失控, 更不能冲动地跑去找沈浚齐。只是半封信,也许是她理解有误?又或许里面又有什么其他的内幕? 焦琴在心里拼命安慰着自己,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弯下腰把网线收拾好, 塞进集成盒里关上,然后捡起那个公文包紧紧抱在怀里, 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这里。 这一次,上回那个人影在花园的角落里等着她,而她却根本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只是低着头匆匆离开,那个人影在她身后跟着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起风了。 夜风吹散了乌云,被浓黑的夜笼罩的地面上,赫然出现光与影的交错,也让那个人影,渐渐露出了真面目—— 竟然是已经“过世”的沈俊杰! 沈俊杰看着焦琴远去的背影,表情有些麻木了。 他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事实上,这大半年来,他一直都躲在离金沙市的不远的一个小县城里,如果想回来,不过是一个多小时的距离。 可是他一次都没回来过,他没有胆量回来,也没有颜面回来,更不可能回来。 沈国峰骂他怯懦,骂他迂腐,甚至明令禁止他找回沈俊杰这个身份——按照沈国峰的说法,也就几个月后,他们就可以拿着大笔钱和合理的身份,去国外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他们和北投搭上了线,除了钱和身份之外,他们还会有东山再起的资源。 有了靠山,他们就不必和过去一样,只在自己的一亩三分田里耕耘,也不必再受某些人的要挟,几年后归来,他们就是真正的拥有大笔财富的侨胞。 在沈国峰多次憧憬他们未来的生活后,他才问:“那琴琴和飞飞怎么办。” 沈国峰把他痛骂了一顿,如果不是因为身体敌不过自己正直壮年的儿子,沈国峰大概会狠狠把他打一顿。 “你有没有点出息???男人天天惦记着老婆,能干什么大事?“ 沈国峰痛心疾首,又把自己过世的妻子指桑骂槐地骂了一遍,沈俊杰木讷着脸,没有再说第二句话。 他已经习惯了,从小到大,他就是在这种强压下生活的,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反抗自己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场景。 这种服从,甚至已经让沈俊杰丢失了心里的罪案感。 等月亮再次躲进云里,沈俊杰戴上兜帽,从小区的侧门,溜了出去。 沈国峰父子是一个礼拜前从县城回到金沙市的,他们在金沙市的近郊租了一套自建房住下了,等待着下一步的动作。 这是他们第一次等待着其他人的”指令“,沈国峰其实不太愿意接受指令这个词,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是知根知底的合作方,而非博弈的棋子。 这一场骗局,要从几年前说起。 和很多私人老板一样,沈国峰的事业,遇到的最大问题,是资金。 他的饮料公司需要运转,他的房产项目遭遇楼市寒冬,他投资的几家餐馆已经发不出工资了。 每天一睁开眼,沈国峰就想着,要去哪里弄钱。 公司的财务情况并不好,现在的经济大环境不好,贷款收紧,他去找了很多家银行的高层,都没能让他们松口批下贷款,最后只有和另外一家发展不错的家电企业互保,勉强从银行里借了些钱。 接下来,就是他人生转折点的开始。 那家家电企业因为事故被勒令停工,工厂不能运转,银行的贷款还不上,导致他被牵连,两个临近封顶的楼盘面临着烂尾的危机,这时候,老战友找上了他。 这是一宗一拍即合的买卖,那些源源不断的钱从哪里来,沈国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来人肯砸钱,目的肯定不是那么简单,沈国峰一边谨慎地和老战友合作,一边拼了命捞钱。 直到新城港口项目的消息在金沙市传开,对方终于坦白了。 金沙市地下那些黑钱,想通过这个项目洗白,并且进入正常的流通和投资渠道。 老战友说对沈国峰说:“我知道你也想投这个项目,但是资产达不到门槛,我们这边有资金支持,但是其他条件不符合要求,只要你点了头,我们这边就去注册公司,然后我们之间拟定一个合作协议,等项目落了地,该你们得的一定不会少,接下来的开发新城的所有项目和临港工业园,我们也按照这个模式运营。” 沈国峰没有答应。 老战友又说:“北投很重视这个项目,但是他们刚进驻,有些水土不服,自己竞标的同时也在寻求合作。我们如果拿下了,就相当于拿到了北投内围圈子的门票,假以时日,金沙市算的了什么,背靠北投,我们才能走的更远。” 金沙市这么多老板里,沈国峰成为这些人物色的人选之一,是有他们的理由的。 经历过八九十年代的浪潮,从铁饭碗到下海经商,几次大起大落,沈国峰从一穷二白到今天的小有资产,真正的没有依靠过一点背景,他凭的就是野心和拼命。 可是野心是远远不够的,沈国峰在某些方面依然有所欠缺,更为致命的是,在人脉关系上,他有着天生的短板。他也曾经想靠近陆桓或是宫予生等财阀的圈子,可惜想巴结他们的太多,一个小老板,他们并不放在眼里。 较之其他人,沈国峰唯一的优势就是他那个漂亮的养子——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沈浚齐当真不知道面子二字要怎么写,陆桓第一次主动示好,被沈浚齐全然给无视了。 真是一个比一个不争气! 沈国峰气得要命。 老战友的提议,他考虑了整整三天。 他是不服命运的人,算命先生说他这时代的弄潮儿,总有一天要被浪拍死,他偏不信这个邪。 地利人和,就差天时了。 沈国峰去调查过,新城港口这个项目,目前只有一个字来形容,就是乱。 北投为了加大自己中标的筹码,前期运作了不少,导致门槛降低,各类企业涌入,沈国峰猜测老战友一伙人还有其他筹码,否则只压上他们的联合体,要在这样的乱局中胜出,实在不太稳妥。 看到沈国峰犹豫,老战友又说:“我只是提一个合作建议,当然,你也可以自己行动。” 老战友这边需要把主动权全交了出去,当然是有风险的,沈国峰决定看看情况,他联系过几家企业,人家却笑眯眯地问:“你那个恩人呢?” 恩人明面上对他自己投标表示支持,实际上已经开始准备撤资了,沈国峰不想被挟持,又贪婪这个项目的利益,花了天价托人去找一家颇为神秘的投资商,却被人吃了回扣不办事。 风险是完全可以规避的——只要沈国峰放弃新城港口项目,最多不过损失前几个项目得到的部分收益,可是沈国峰不甘心,最终决定和老战友合作。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他们失败了,卡在最后时间提交了意向文件的金陆胜出了。 眼见无望,老战友抽走了前几个项目的大部分收益,还私下将沈国峰公司的部分房产货物拿出去抵押换了钱。他和沈国峰因此撕破了脸,眼看着就要两败俱伤,老战友背后的人出面了。 此人正是金沙商会的会长贾向阳。 就和在金沙商会时一样,作为地下钱庄大老板的贾向阳看起来也是和气慈祥的。 “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国峰,90年代我们拼得也不容易啊,你遇上车匪路霸,我们遇上连环打击,我们现在的钱,挣得可不容易。” 贾向阳意有所指地看了沈国峰一眼,沈国峰心里一凉。 贾向阳在沙发上坐下,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让沈国峰也坐下。 沈国峰僵硬着身体,他看着眼前这张笑眯眯的老脸,恨不得一拳揍上去。 眼前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为了驱逐利益不择手段的臭虫! 洗白的机会失败,这些臭虫竟然又想打他的财产的主意?? “贾老。”沈国峰在沙发上坐下,指甲重重摁进手心里,才让自己没有爆发出来,“我那个小公司,您竟然也看得上。” 贾向阳哈哈哈大笑:“国峰,我们起初做生意的时候,可是水客一单单把钱捆在身上运到境外,每单抽取的佣金,恐怕你现在吃一顿饭都是不够的。钱么,人人都喜欢,哪里能分多少。” 看到沈国峰的脸色变得青紫,贾向阳又说:“国峰你别想多了,我开个玩笑而已,不是说了吗,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贾老有什么指示?” 贾向阳说:“指示谈不上,只是来看看你这里有什么途径,能够搭上金陆内部的人,我们呢,现在是站在盛总那一边,但是盛总大忙人一个,我们总得给盛总分点忧,你说是不是?” 沈国峰问:“比如?” 贾向阳问:“你那个小儿子,素质怎么样?” 他比了一下脸,又点了点太阳穴:“脸就不说了,金沙市有名的美人,脑子呢?能当我们的左右臂吗?”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结束!加班了!!!
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