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救我!”少年在京兆府尹的大堂上被人押送进来,一身白色囚服,布满了灰尘和泥土。雅*文*言*情*首*发蓬头垢面之下,完全认不出他就是曾在京城的街上嚣张跋扈之人。
横王腰身笔直,听到少年的呼唤回头淡淡一瞥,眼神坚定而严厉。见到少年,他严肃的表情没有松动,负手在后,剑眉微攒,气势迫人。
“跪下。”押送进来的捕快呵斥道,一边用脚去顶少年的后膝。少年自然支持不住,只得屈膝下跪。跪下之后,少年抬头继续朝着横王求救,手却依旧被京兆府的捕快擒拿住,挣脱不得。
少年很是狼狈,哭喊道,“姐夫,人真的不是我杀的,我是被冤枉的!这些人都不是好人,他们会在牢中虐待我,我现在已经生不如死,姐夫,求求你救我出去!我想见姐姐……”他一边说一边哽塞,眼圈已经通红,看起来甚为可怜,“我是姐姐唯一的弟弟,姐姐若是见到我这样,她一定会非常难过…...姐夫……”
府尹缓缓抬眼望向横王,希望能够从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川脸上看出一些软化的迹象。若是横王脸色松动,他便要找机会证明这少年的清白,或者至少想法子判他轻罪;若是横王决定大义灭亲,那么他也只能按照程序进行。
不过——
府尹的眼珠子慢慢转动,盯着少年的头顶,心想若是横王真的不在乎这少年的案情,真的想秉公处理的话,他就不会一早来这京兆衙门了,可见横王还是有心偏袒这少年的。
横王一直不开口,目光却落在了府尹的身上,显然是不打算首先表露姿态。府尹也是个聪明之人,拍了惊堂木道:“黄远山,你被控杀人,人证物证俱在,可有话说?”
黄远山虽然见横王不开口为自己求情,但这头府尹问话又有些蹊跷,自己这案件他其实已经审查过,之前觉得用这些人证和物证定罪绰绰有余,此刻怎么又重新问起案情来了?难道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一想到此处,黄远山心中大喜,连忙磕头道,“大人,小民的确有很多话要说!”
当身穿深蓝色衣袍、脚踏小鹿皮靴的秦淮步入公主府一间屋子的时候,屋子的主人正只手托着下巴靠在桌几上沉思。
她的面前有一个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木匣子,木匣子虽然焦黑,但有些面还是依稀留有当时的精致刀工纹路和华贵黄金装饰。
即便听见有人到来,师北落还是连眼睛都没有抬,依然保持着一种沉思的姿势,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那炭黑木匣。
“你在看什么?”秦淮忍不住走到桌几另外一侧,隔着桌几对着师北落,弯腰九十度,侧了侧脑袋偏着头同时观赏木匣和观察师北落。
师北落微笑,眉目却仍然没有落在客人身上,也不问在公主命令她禁闭之后,一个不会武功的书生秦淮是如何潜入这后院厢房找到自己,而不被公主府内严密的巡卫发现。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师北落抬眼,看着秦淮,眼睛里的东西复杂难懂,语气艰涩道,“这里面原本有一支很好看的钗子,可惜不见了。”
“不见了?”秦淮望着师北落,他虽然不知道她的具体身份,但也了解师北落一个人来到京都的时候,除了一个护卫陪在身边外是没有其他朋友或者是亲眷的。连现在住在师宅的许氏夫妇严格说来也并非她的亲属。
师北落是个非常善良的人,但同时也是个为达目的誓不罢休之人,他与成绯馆的馆主定过契约,而据秦淮所知,成绯馆馆主是个绝对不会做亏本生意之人。就是这样一个人竟肯用整个成绯馆来助师北落一臂之力,可见师北落提供的条件有多么优渥,至少优渥到即使师北落没有足够的资财可以抵押,馆主还是乐意与他合作的地步。
秦淮盯着师北落清秀的脸庞,不知不觉想了很多,最后才转回到方才的话题上来。“是如何不见的?何时不见的?看着木匣的样子,应该是遭受到火烤,师兄放置它的地方难道遭受过火灾?”
师北落脸上虽然笑了笑,但眼睛里没有一点点的笑意,只听她用漫不经心的腔调道,“是遭受过一次火灾,这场大火,烧干净了我所关心的、不关心的、在意的、不在意的、所有的人……包括我的父母,兄弟姐妹,所有的亲族……可笑的是,最后却只留下这一个黑漆漆的死物……最后只留下了我这个病怏怏的、行将就木的人……”
师北落抬头凝视秦淮,眼里迸射的怒火吓了秦淮一跳。因为他所见到的师北落,从来都是一副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之人。此刻的她,就好像被人激起了斗志的狮子,浑身充满了某种力量。她积蓄了这么久,忍耐了这么久的力量,若不爆发,恐怕就会让她自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压抑中死去。
“我本来还有一个妹妹……但她也死了……所以在这个世界上,现在只剩下我,孤零零地一个人……”师北落压低了声音,用手掌在额头轻拍一下,无奈地笑。“对不起,秦淮,让你看见我这个样子……真的很失态。”
秦淮搬来一张凳子,优雅地保持风度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沉思道,“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开始,就觉得你是个有故事的人。你有你的秘密,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强求你说出来,但如果在你想要和人谈心却没有合适的人选,那么你可以将一切都告诉我。秦某是替你保守秘密,这是秦某人欠你的,决不食言。”
说着秦淮就竖起双指朝天发誓。
师北落被他的痴傻举动弄笑了,摇着头道,“想必当初你也是对若华如此允诺的吧。”
秦淮一怔,慢慢地垂下头去,放在膝盖上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头。
这一幕被师北落看在眼里,她扭开头道,“馆主应该与你提过,不久前我恰好在街上遇到一个嚣张跋扈的少年,巧合的是,这少年就是横王妃的嫡亲弟弟,横王妃虽出身地方显贵望族,但在她自己娘家却是个不受重视之人。她对自己的父母没有感情,可是对这个弟弟却分外疼爱。两年前,横王妃思念幼弟,就请横王将黄远山接到了京都居住,少年到了京都仗着横王做靠山,又独住大宅上头没有人管教便为所欲为。小小年纪,不但欺负无辜百姓,而且欺凌妇女,是京城内一个有名的小恶霸……”
“听说这次这小恶霸杀了人,被抓进了京兆府?”秦淮微微往前倾斜身子,他直觉此事和师北落脱不开关系。
果然,师北落颔首勾起嘴角道,“此番他的确没有杀人,杀人的另有其人,只是这少年恰好就在附近,故而只要稍加引导,便可让他自己陷入这个圈套。”
“哦?”秦淮挑了挑眉道,“这么说其实是师兄你……”余下的话两个人自己心知肚明。
师北落又道,“这算是给他一个教训罢。”
“我看师兄是另有打算,”秦淮分析道,“一个少年郎,还不值得师兄这样兴师动众地安排。”
“嗯,”师北落眼尾淡淡一扫,落在秦淮的脸上,目光凛冽, “这就是今日我让秦兄亲自到此的原因。我现在不便外出,联络外面通报情况也只怕会越来越难,秦兄虽然能来这一次,可是未必就能来下一次。为了安全,这一段时间北落都不会再和秦兄或者是其他人在私底下见面了。公主这边有我稳住,至于外头,便只能暂时都交给你。”
“我不明白,”秦淮眉宇轩着,眉心折叠起一座座山丘,“我能做些什么?”
师北落微微仰头,修长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着。
“你几乎可以什么都不用做,苏家覆灭,太子暴毙,如今就该轮到横王了……”
“你既然已经陷害了那孩子,横王难道知道应该求的人是你?他堂堂一位亲王,难道还不能动用手中的权利去救这个孩子?”
“他当然有能力去救,但可惜偏偏是在这种时候……他不出手也就罢了,若是出手,必将万、劫、不、复。”
“当初听闻调查苏家命案的时候,横王就举止异常,甚至还对怡王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师北落眉头一挑,似笑非笑道,“哦?”
“是你让他以为这些事情都是怡王安排的吧……”秦淮摸了摸下巴思考道,“你手上还握有怎么样的把柄,能让横王这样听命于你?”
“横王铮铮铁骨,唯一的一处软肋就是横王妃了,”师北落浅笑道,“而横王妃最在意的,是她这个不学无术的弟弟……我只是透过人告诉横王有证明他的妻弟不是杀人凶手的人证和物证,横王在想要救人的情况下自然就会按照我的吩咐行事,况且苏家的事情办得滴水不漏,横王也只是做了他的职责和本分而已,并不算为难他。”
“那如今,你让我等待何种契机,要做什么事情?”
“我想让你办两件事情,”师北落伸出一根手指,道,“一件就是通知馆主,这里的时机快要成熟,还请馆主早为大事做好准备。”
“那么第二件事情呢?”
师北落淡淡一笑,伸出第二根手指道,“我请你在城内散布消息,就说,天子有意立横王为储君。”
作者有话要说:小落有主角光环,可以大开金手指么哈哈哈哈,预告:明天有事,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