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宁:“…………”
为什么她又遇到一个擅自给自己加戏的人?
再者关于那算命先生的卜卦, 林宁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于是她就淡淡道:“哦。”
转头又问老板娘:“你们店中都有什么茶?”
算命先生:“……”
老板娘一时也有几分迟疑,没等她答话,便有其他客人道:“小道长, 你不信大师的卜卦吗?大师算人生死很很准的,先前不就有个洪相公, 大师说他三天内必然丢了性命,他可不就没活过第三天的五更, 据说他是被第三天三更天被过往强盗给用茅扎了个透心凉!那死状可是很惨烈了。”
也有其他人附和:“小道长, 你不妨听大师一言,再者大师既然慈悲心肠,给你算上这么一卦, 叫你知道了个好歹, 那必定是有破解的法子的。”
“是啊是啊。”
林宁不为所动道:“我师父说了生死有命。”
言外之意她不信算命先生的那一套。
其他人面面相觑,也没去再碰软钉子, 再有那算命先生此时长叹一声:“看来老夫的一番好心是得不着好报咯, 也罢,等到尔死劫到来时,可别追悔莫及!”他看起来还挺为林宁惋惜的。
林宁眉目一转道:“我到时候便是追悔莫及,大师也瞧不着,何必徒增感伤呢?”
算命先生一愣:“小道长这又是何意?”
林宁:“我只不过是途经胶州, 歇一歇脚便走,三日内或是行到了淮南,或是去到了昆仑山, 再或是北上去了京城,这山高水远的,便是我到那时候如大师所说死于非命,大师也知晓不得,不是吗?”
算命先生顿了好一顿道:“我既是算出你三日内必死无疑,必然是知道你何时断了气的,又何须知道你当时身在何处。”
林宁微微一笑:“到那时有大师心念于我,我便是死了心中也有快慰了。”
算命先生:“…………”
老板娘瞧着如芝兰玉树般的林宁,忍不住道:“小道长好生邪性,这世上又有哪个人不惜命的。”
林宁:“这倒也是。”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算命先生:“……”
林宁单坐一桌,坐得十分端正,小茶馆中送上来的粗茶,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嫌弃之意,反而很有几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姿态,更重要的是她相貌出众,气度不凡,姿容雅致,坐在小茶馆中就如同明珠放在砂砾中一般,叫人光是瞧着都觉得心折不已,于是没一会儿,原本觉得她性情乖戾的乡民们,都情不自禁改变了想法。
“小道长好有气度。”
“所思所想果然和我们不同。”
“不愧是上清宫出来的。”
原本围着算命先生来的几个算命的,都加入了围观上清宫小道长的行列,对算命先生自然没先前那般热情了。
算命先生:“……”
好在没一时就有人来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算命先生解了围,“不好啦,葫芦街的刘大家媳妇子叫人拐走了!”
来人歇了口气又道:“还有西巷擅刺绣的三娘子。”
小茶馆中的客人们不由愕然:“什么?”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好端端的怎会叫人拐走?别是跟着人跑了吧?”
来人骂道:“胡咧咧什么!那三娘子就跟着她娘在街市卖绣品,她娘一个转头的功夫她就不见了踪影,这不是遇着拐子了又能是什么?”
来人看来是个消息灵通的,转头又道:“那刘大家的也是,对了,还有两个跟着她一起去浆洗的媳妇子也跟着不见了,这哪能是跟人跑了?没听过私奔还一块私奔的。”
这话儿倒是在理,原本暗搓搓瞎猜的就消了声,其他人跟着挂心道:“这可如何是好?”
不知是谁说了句:“大师不是在这吗?不妨叫大师帮着算一算?”
可等他们转头去瞧算命先生时,算命先生早不见了踪影,就连原本还叫小茶馆蓬荜生辉的小道士也不见了,只在茶桌上留下了几个铜钿。他们面面相觑,一时不好说他们是遇事就脚底抹油了,还是说他们发了慈悲心,在他们嚷嚷时就去帮着寻人了。
最后还是老板娘爽利地开了口:“报官了没有?”
来人忙道:“报了报了!”
这时冷不丁有人说:“你们说会不会是那大院里的东西作得祟?”
此言一出,当真是叫满茶馆的人都安静如鸡。
林宁此时的心情是微妙的,她先前才想过她这次定然不会是走哪儿,命案发生到哪儿了吧,可哪想到这么快就被残酷的现实,冷冷拍到了脸上。瞧瞧这不就是一桩连环失踪案吗?
林宁既然遇见了,那必然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于是她就没继续在小茶馆喝茶,而是循着声儿去了人声鼎沸的地方。那来宣扬的乡民所说的西街擅刺绣的三娘子她娘,正当街哭天喊地,有邻近摊子的妇人过来安抚她,这时也有衙役过来询问。
三娘子她娘抽抽噎噎地讲当时的情况讲了一遍。
原来她们娘俩趁着这次人来人往的大集,将早几日起早贪黑绣出来像是帕子,荷包,还有扇子等绣品,拿到集市上来卖好赚个辛苦钱。
三娘子被就擅刺绣,她做得活计很鲜靓,又要价不贵,来光顾的客人便有不少,娘俩都有着顾不过来,更何况她们所在的那条街本就是胶州的几条主街之一,来往的百姓是比肩接踵,看不过来眼那是很正常的。
只是事情怪就怪在三娘子她娘只是一个错眼,再去寻自家姑娘时就寻不着了。三娘子她娘和自家姑娘相依为命,简直是把这姑娘当眼珠子疼,当时生意也不做了,扯着嗓子便嚎了起来。
更有这街市上有好些个街坊,他们听着了三娘子她娘的叫喊,也跟着左顾右盼,可愣是没瞧见三娘子。
三娘子她娘如今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抓住衙役的袖子不松手。
衙役也是无奈,便耐着性子问她:“可瞧见有什么可疑人等?”
三娘子她娘哽咽道:“谁能想到会有这事呢。”
先前扶住她的妇人道:“婶子你好好想想。”
三娘子她娘忍着眼泪,回忆了会儿突然一拍大腿道:“当时有个驴车搁这儿过去,那拐子定然是将我姑娘绑到车里头了!”
只搭眼一瞧,光眼下这街市上赶着驴车的就有两人,更不用说还有赶着马车或是牛车的,毕竟是个大集,拉货的或是搭伴来赶集的不知凡几,这条线索当然算不上多有用的线索。更有若当真如三娘子她娘所说,她不过是一错眼的功夫,三娘子就不见了踪影,那拐子就能将人拐走还能叫周围人注意不得,又三娘子连挣扎都没挣扎,那更可能是拐子不止一个人,又或是其中当真有什么隐情。
不过等林宁再去另外三个失踪的妇人最后被人瞧见的地方,好生探查一番后,她就将这两个可能都排除了。
这三个妇人在失踪时正在小河沟旁浆洗衣物,林宁可以肯定她们是突然被袭击的,因为她们浆洗的衣物洒了一地,更古怪的是在湿软的沟岸上,不仅仅有妇人们的脚印,还有动物的蹄印,而且还不止是一只的。
而这个地段本属于小河沟的下游,所以妇人们才在这边浆洗衣物,一般打水或是饮水都会去到上游的,不大可能跑到还浸泡着衣物的地界饮水,不是吗?
“小道长?”
林宁正沉思着,就听到一道不陌生的声音唤了她一声。
林宁回过头来,瞧见小茶馆的老板娘,在她身后还有一群邻里街坊。
林宁微微扬眉。
老板娘叹道:“这都是街里街坊的,听着几个嫂子找寻不见,我们两口子小茶馆开着也不安生,就出来跟着街里街坊的一起寻一寻。”她说着瞥了眼不知何时也跟着出现的算命先生,又瞧了瞧负着剑的林宁:“不曾想小道长也在这。”
林宁道:“居士心善。”她倒是一点都不意外那个擅自给自己加戏的算命先生也在,说来也巧了,这人跟了她一路了,而根据她以往的经验,这算命先生有问题的几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老板娘扯着帕子掩着唇道:“小道长谬赞了。”
小茶馆老板这会儿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悄悄瞪了林宁一眼,便急急地将老板娘叫了回去:“大师说他卜出来了。”
林宁:“………?”她好像很不受男人待见呀。
不过这个问题以后再探讨,如今就先听听那算命先生能卖出什么药来。
等林宁朝人群走近了几步,就听到那算命先生掷地有声道:“此事是妖魅作祟!”
人群一片哗然。
“当真是那处大院中的鬼怪?”后面“鬼怪”两个字几不可闻,再有说这话时声音也打着飘,显然对言语中说的‘那处大院中的鬼怪’很惧怕,这从他们都没具体说是哪处大院,而是用这样的代词也能看得出来。
人群也跟着安静了一会儿,直到一个红着眼的汉子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慧娘定叫他们给抓了去。”
“这――”大家不敢搭话,就只得看向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捻了下胡须道:“老夫亦算到那妖魅仍在胶州城中,不过老夫只擅长卜卦,对付妖魅却是远远不足的,再者这种事须得身怀正气之人,最好还身怀对付妖魅的种种手段。”
这几乎是在指名道姓说林宁这个道士了,更何况这个算命先生在说这番话时,也若有若无地瞥向了林宁这边。
“小道长!”
“小道长是从上清宫出来的,定然有雷霆手段。”
“求道长发发慈悲,救我家孩子他娘一命。”
算命先生也假假道:“这正可谓是天无绝人之路啊。”算命先生并非头一天来胶州,事实上他来胶州也有一段时日了,不然也不会将善算人生死的名声传出去,因而他也是知道这胶州城有座大宅子闹鬼一事的。
据说那原本是胶州城中某个世族大家的宅邸,方圆有几亩大小,亭台楼阁连成一片,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宅院中开始出现怪象,还怪象频频,请来道士来看过都不济事,不得已他们只有搬离了那处大宅子。
渐渐的,那处大宅子也就荒废了,如今里面的蓬蒿都长到半人那么高,每每到了晚上,宅子中便时常有怪象发生,亦有怪声传出,胶州城中几乎人人都知道,这让他们白天都不敢靠近那座宅院。
算命先生虽然不清楚那宅子到底是什么妖邪在作祟,可怕不是一般二般的妖邪,而且如今更有可能那妖邪还发展壮大了,不然又怎么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能出来掳人呢。这等妖物,算命先生自认他自己怕不是人家的对手,不过用来拉那小道士下水正正好。
再有算命先生也不怕那小道士不答应,这几多愚民就是吐口唾沫也能将他给淹死。
林宁:“可以。”
算命先生:“你――什么?”
林宁又平心静气道:“你们将地址告诉我。”
算命先生:“…………”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等他们来到那传闻中闹鬼的大宅附近时,已近傍晚,天边挂上了赤霞,给原本看上去就阴森的大宅笼罩上了一层红光,看上去更为可恐,这让一群乡民都不敢再往前走。
林宁没管他们,径自来到了大宅前,推门走了进去。
这处宅院荒废很久了,长长的莎草掩没了路径,蓬蒿长得到处都是,加上宅院本就大,看上去确实会叫人心里发憷,不过林宁并没有感应到血腥气,走在宅院中也并没有觉得压抑,只是凉风袭来时,带来了挥之不去的腥骚味。
林宁想她知道在这宅院中作祟的是什么了。
她循着味道来到了后楼,就这儿的味道最浓厚,而这本应该被蛛网覆盖,且还得和其他院落一般需要修缮的后楼却是干净整洁,这附近连蓬蒿也没有,反倒是有几株花开得正妍,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仍有人住的模样,但仔细聆听,却又听不到任何人声。
林宁把她的龙吟剑拔了出来,剑一出鞘就发出清亮的龙吟声:“出来。”
片刻后便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再其后有个老翁急急跑出来,惶恐不安道:“小老儿不知是道君亲临,没有立来迎接,万望道君不要怪罪。”
林宁微微扬眉:“所以这处宅院被传说闹鬼,都是你们一家子作弄出来的?”
那老翁讪讪道:“小老儿一家只是借住。”
这时后楼上有脚步声传来,只是那脚步声只到窗边就戛然而止,同时伴随着惊恐的呻-吟声,那老翁便苦哈哈道:“道君可否将道君手中法器收回?小老儿一家敬畏得紧,断然不敢生出歹心的。”
林宁:“今日城中有四名女子被掳走了。”
这老翁名为胡万福,他不等林宁说完便忙不迭道:“那万万和小老儿一家无关,小老儿一家白日里少有外出,只有晚间才能化作人形,哪里力气去掳走凡人?再者说了小老儿一家人畜无害,掳那民间女子作甚?”
林宁:“我没说是你们做的。”她在小河沟沟岸上发现的蹄印,并不是狐狸的,再者她也没有在“案发现场”嗅到狐狸味儿。
胡万福:“……”
林宁将龙吟剑收了回去,胡万福这才自在几分,后楼上窗边也多了几个狐狸,它们探出毛茸茸的脑袋来,等瞧见院中场景后,一个个娇吟出声,再眨眼的功夫,它们就变成了四个美娇娘。大的二十出头,小的十四五岁,但她们每个都窈窕多姿,娇艳妩媚,见林宁看过来,她们顿时忘记了先前被龙吟剑支配的恐惧,纷纷朝林宁暗送起秋波。
林宁一一掠过她们,就收回了目光。
狐女们:“…………”
林宁看向胡万福:“我虽知道不是你们做的,可外面的乡民不这么想,他们认定了是你们做的。”
胡万福立刻俯首道:“道君可要为小老儿一家做主啊。”
林宁微微抽了抽嘴角:“让贫道做主告诉他们你们只是一群人畜无害的狐妖?”
胡万福:“……那道君的意思是?”
林宁道:“我这儿有其中一名失踪女子的衣物,你们能不能嗅着味道找过去?”
胡万福:“……小老儿一家都是狐狸。”
林宁也没有再强求:“我听闻你们狐妖可远隔千里摄物,你们一家可会?”
胡万福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便跃跃欲试道:“远隔千里小老儿可做不到,不过方圆百里小老儿都可勉力试一试的。”
林宁便问:“那你能循着半截衣衫,寻到另外半截吗?”她当时在那三名妇人失踪前的地方,寻到了半截衣袖,另外半截是被撕掳走的,想来那半截很有可能还在那名妇人身上。
胡万福:“……小老儿惭愧。”
林宁道:“那你们当真是人畜无害。”
很懂得审时度势的胡万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不过他观林宁并没有要杀他们一家祭剑的意思,心中倒是稍微安定,只是他这不是还没有派上用场吗,便不好光明正大说叫林宁高抬贵手。于是胡万福一时有点抓耳挠腮,正这时千娇百媚的狐女们莲步款款地下了楼,一字排开站到他身后,尔后齐齐朝着林宁施礼:“妾见过道君,道君万福。”
胡万福眼前一亮。
林宁:“嗯。”
狐女们:“……”
胡万福:“……”
他们见惯了对她们或惊艳或痴迷的男子,如今乍见个对她们美貌视若无睹的男子,一时都转不过弯来,好在还有胡万福这个多活了许多年的老狐狸,他咳嗽了两声:“小女不懂规矩,叫道君见笑了。”
又好在胡万福在这时福至心灵,猛然间想到一件事,便接着道:“道君慈悲为怀,想为民间百姓追回被掳走的女子,小老儿是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小老儿倒是知道这胶州城中还有其他妖魅。”
林宁:“说来听听。”
胡万福激动了下,才将他知道的仔仔细细地告诉给了林宁。
林宁听后略一沉思后道:“原来如此。”
胡万福忙问:“道君是觉得那妖魅便是罪魁祸首了?”
“不是。”林宁否定道。
胡万福:“…………”
林宁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好了,既然你们和城中女子失踪案无关,且除了将这处宅院真正的主人吓走,而让你们狐占人宅外并没有做其他恶,那我就不会追究你们什么。”
胡万福一噎,可狐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小老儿一家明日便搬走。”
狐女们惊呼道:“爹!”
林宁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在此处为你们一家隔出专供你们居住的一方天地,日后你们不去叨扰人类便可。”
胡万福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忙跪伏在地道:“多谢道君!”
狐女们一个个眉开眼笑,看林宁的目光殷切极了,只不过林宁压根就没注意到,她只顾着专心致志施法了。
狐女们:“…………”真真是媚眼抛开瞎子看。
大宅院外,乡民们并没有就此散开,他们都还在原处,不过每个人都恨不能支起耳朵,支到宅院中去,好看清楚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而算命先生本来还隐隐幸灾乐祸着,可等了好半天都没等来什么动静,他就有点摸不着北了,转念一想难道那小道士已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正和他意啊。
正想着呢,林宁就安然无恙的从大门中走出来了。
算命先生:“……??”
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等林宁走近了,丢失了妻子的汉子忙不迭问:“小道长,可将我妻子从那妖怪手中救下来?”
林宁道:“这宅院中并无鬼魅,我想从前的传言不过是以讹传讹罢。”
当即便有人反驳道:“怎么会?这宅邸中本来的主人柳大官人,还有他的好些个仆从都见到了,又岂能作假?”
也有人迟疑了下道:“小道长可确定?”
算命先生见状道:“你莫不是个假把式,就只在大门口转悠了一圈?看你这样子,怕不是被老夫说中了?乡亲们你们也都瞧见了,这个打上清宫来的小道士只是个绣花枕头,亏老夫还以为你有几分真本事,盼着你将那些个可怜人解救出来呢。”
他说着还唉声叹气起来。
其他人也被带动起来,看林宁的目光中就带上了鄙视,哪怕她还长着一张好看的脸。
林宁并不在意,转身就离开了。
算命先生的志得意满都快溢出来了,心想:‘这该叫什么来着?对了,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从上清宫出来的,也不过如此。’又等人群散了后,他却是悄悄跟上了林宁,想看看她会在哪儿落脚。
之后,算命先生就跟个跟屁虫般,跟着林宁在城中转悠起来,直到小半个时辰后林宁才找了一家客栈走了进去。在这期间,她先是去了城门口,害得算命先生以为她要出城去了,幸好她就只是和守城的兵差攀谈了几句,之后就又去了牲畜市场,这让算命先生根本摸不准她到底想做什么,但好在等林宁进了那家客栈后,就跟掌柜的说要住一天店,之后就没有再从客栈出来了。
算命先生冷笑了一声。
是夜。
如今仍是初春,胶州还没有回暖,客栈的住客们便早早安歇了下来,等到守夜人敲起梆子说一更到了时,客栈上几乎全都熄了灯,只有天上一上弦月发出清冷的光。
突然一窗户对着不远处马棚的房间中,窗缝里有oo索索的响声,而床上正安睡的人本该听不到那么轻微的动静,可这客人似乎很是警觉,那么轻微的动静就惊醒了他。只是这位客人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等着可能有的歹人近前,而这位客人嘴唇微动,似乎是念念有词,也似乎是在说菩萨保佑之类的话。
不一时,那从窗户中爬进来的歹人就了屋子,只见那歹人并未蒙面,肩上扛着一个锋利的矛戈,而他不做停留,直接冲着床边奔去,待掀开床帏就要将矛戈扎那客人个透心凉。
等床帏被掀开,而说时迟那时快的,床上的客人一跃而起,朝着那扛着矛戈的歹人大声念了几句叫人听不懂的话,还伴随着手势,就好像他是在念咒语一般,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出现了,这位客人念过这咒语后,那扛着矛戈的歹人竟然没有任何变化,仍旧端着那锋利的矛戈朝他刺过来。
“啊――”这位客人险些被刺中,在惊慌失措下他本能的喊叫起来,“救命啊!”
这一声嚎叫可如同响雷般,在静谧的夜空中炸开。掌柜的首先被惊醒,他连忙点上了油灯,招呼着伙计一起去瞧个究竟,只是他们还得有好几步路才能赶过来,而这位遭遇歹人的客人可是命在瞬息啊。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银光闪闪的剑无人持而飞来,挡住了那歹人的一击,转瞬又击出一记,正中那歹人脖颈。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和常人无异的歹人应击倒地,竟缩小成了个巴掌大的纸人,而那纸人的头和身体已经被划开了。
客人:“!!”
不等这个看似倒霉的客人反应过来,飞剑的主人已飘忽而至,并厉声问道:“所以你就是用那等咒术,将城中失踪女子变成牲畜的?”
客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时店掌柜和伙计也赶到了,还有其他住客栈的客人。掌柜的看看持剑的道士,再看看惊慌失措的另一个赶着几头驴子的老实人,便壮起胆子问持剑的道士:“敢问小道长,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那老实人模样的客人瑟缩道:“小老儿也不知怎的就得罪了这位道长――”
可惜还不等他倒打一耙完,提着灯笼的伙计就惶恐地尖叫起来:“掌柜的!”
“有鬼啊!”
只见一个脸孔黑得像煤炭,眼睛里闪烁着黄光的怪物穿墙而来,那怪物有房檐那么高,在昏暗的月光下,再被也不那么明亮的灯笼一照,更像是狰狞的巨鬼。不,那在客栈中的绝大多数人看来就是个恶鬼,他们几乎都要吓尿了,或者正在吓尿的路上。再看那巨鬼,他手中持了一把弓,腰间还插着箭,发出像牛喘息一样的声音,而不待他动作,持剑的林宁就对那看似老实巴交的客人说:“他是冲着你来的,如果你不想死,就告诉我该如何解咒。”
那‘老实人’已经怂了,闻言忙不迭道:“水,给它们喝水就行了!快救我,快啊!”
说话间,那手持弓箭的恶鬼已来到近前,可不知是这会儿在他眼前的人不止一个,还是他畏惧着龙吟剑,竟硬生生停在了当场,稍后才记起他是别驱使来的,这才弯弓朝着呆愣在当场的‘老实人’射出一箭,‘老实人’哭天喊地:“道长,快让它停下来啊,我给你磕头了!”
其他东躲西藏的人这会儿也要喊娘了,听到那‘老实人’的哭喊,头恨不能跟着点到地上去。
林宁一撇嘴:“这可不是我派来的。”
话虽这么说,林宁还是挥动了手中的龙吟剑,只一招就将那巨鬼打倒在地,而奇怪的是那巨鬼倒地时,并没有发出很沉重的声音,而是像是木头落地发出的那种声音。
掌柜的战战兢兢地提起灯笼一瞧,倒吸一口气,原来那巨鬼倒地后就变成了一个木偶,有寻常人那么高,而且面部部位是个脸谱,只那脸谱刻画得十分狰狞可怖,叫人看着还是觉得心砰砰直跳。
林宁这时道:“掌柜的,可否取一桶水来?”
掌柜的点头如蒜捣:“好好好!”
径自去了厨房提了一木桶的水来,一改先前对林宁的怀疑,殷切不已道:“道长,这些可够了?”
林宁点了点头,就抬手将木桶送到马棚中,叫那‘老实人’带来的几只青壮的驴子喝了。其他客人探头窥视,见状还一头雾水,再下一刻那几只青壮的驴子在地上打起滚来,尘土飞扬中,竟是变成了几个女子。
众人:“!!!”
掌柜的:“!!”
一个伙计却惊呼出声:“这不是三娘子吗?”三娘子正是其中唯一一个没有梳起妇人髻的年轻姑娘,如今被店伙计认出来后,她双眼立刻流出眼泪来,跟着点头不已。
其他妇人也是眼泪直流。
掌柜的此时也看明白了,立刻目光不善地看向那‘老实人’:“原来你是那拐子!”
拐子不敢怒也不敢言。
客栈中住得多是走南闯北的商贩,他们这会儿见没有危险了,胆子也跟着回来了,有一商贩沉吟道:“我听说在南边有一种巫术,叫‘造畜’,就是能把人变成牲畜――我原先还以为只是朋友胡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其他人也啧啧称奇。
林宁只从一本书上看过这种巫术,知道这种巫术的名字,只是这种巫术的解法,往往只有施法的人才知道,而且还是不定的,所以她才没有在锁定嫌疑人后就立刻动手,而是选择了将计就计。
至于为什么说是将计就计?只能说无论是那纸人变成的歹人,还是这木偶幻化的巨鬼都是冲着她来的。那个算命先生对她有歹意不说,还跟踪了她一路,更有在那大宅院中,胡万福也和他提起过胶州城中有鬼怪作祟,且那鬼怪害死了一个抠门的富户,官府还说是强盗做的怪――这就和先前在小茶馆中,那些人说的算命先生算准一人三日内必死无疑,而他当真在第三日就死在强盗手上一事对上了号。
想来是那算命先生“算”她三日内必死无疑,不是算出来的,而是他自己会派出“杀手”,来确保她一定会死,好叫其他人知道他卜卦是如此的灵验。
这么想着,林宁眯了眯眼睛,瞧了瞧不远处的纸人和木偶,尔后偏头对掌柜的说:“既然拐走几位女居士的恶人已寻到,那合该将他扭送到衙门才是。”说来林宁先前在小河沟岸边看到的蹄印,便是驴的蹄印,这再综合下她先前听三娘子她娘说的,便让林宁想起了还有造畜这一可能。
掌柜的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
林宁又道:“对了,掌柜的,我还有一事相求。”
掌柜的很是客气道:“道长请说。”
林宁将那现出原形的纸人和木偶捡起来,在它们身上结了两道印,把它们递给掌柜的,并和掌柜的说了几句话。
掌柜的听完很是吃惊,“没想到竟是这样,道长您就放心吧,老朽定会将您交代的事办妥的。”
林宁将龙吟剑收回去:“那我就先谢过您了。”
躲在租住的院落中施法的算命先生,此时此刻还在春风得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