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青手中的动作一顿, 帝辛怎么忽然有了这个念头?
一旁伺候的云茴等人却是又惊又喜, 心下砰砰直跳, 娘娘若是成了这后宫之主, 那她们这些伺候的人自然也要跟着水涨船高。
见俞青半天没有动静,帝辛微微挑眉,“爱妃?”
他方才所言虽然是一时冲动,但如今冷静下来一想, 却越来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如今姜氏已逝,中宫空悬,正需要一位新的国母主持后宫。
论出身,苏妲己乃冀州侯苏护之女, 并不逊于姜氏;论才能, 苏妲己虽年纪尚轻, 但性情沉稳,行事大方,不偏不倚, 毫无错漏之处。
何况, 在他内心深处, 还有一个隐秘的想法, 若是成了他的王后,兴许她就不会轻易离开了。
俞青见帝辛不似说笑,不禁微微皱眉,放下了手中刻刀,摆手让云茴带着宫人们退下, 方对帝辛道:“大王为何忽生此念?”
帝辛见她面上毫无欢喜之色,笑意渐渐敛起,沉声道:“怎么?爱妃不愿意?”
难道做他的王后就这么可怕?她就这么不想陪在他身边?
俞青心念电转,如果直接说不愿意,以帝辛的性子只怕会适得其反,因此沉吟片刻,方道:“大王一番厚爱,臣妾心下自然感激,只是姜王后刚刚去世不久,外界舆论还未平息,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现在这个时候册立新后并不合适。
况且臣妾恶名在外,又如何正位中宫?百姓们会如何看待?便是比干丞相他们也不会同意,因此还请大王收回成命。”
要是比干和闻太师他们知道帝辛想封她为后,只怕明天就会跪在龙德殿死谏。
帝辛闻言,面色缓和了些,想起那些顽固不化、动不动就以死进谏的大臣们,目光一沉,冷声道:“你不必管外人怎么说,这天下是孤的,只要孤想让谁当王后,谁就是王后!”
俞青心下无奈,站起身正色道:“臣妾感激大王的一番厚爱,只是一国之母关系重大,臣妾实在无法担此大任,还请大王三思。”
见她神色坚定,不似作伪,帝辛一时有些挫败,还没遇到过这样的女子,竟将王后之位视作洪水猛兽。
两人僵持良久,见她依旧不为所动,帝辛沉默片刻,终于无奈妥协,冷声道:“罢了,你既不愿,孤也不勉强你,此事日后再议,你可以再好好考虑,孤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月后再给孤答案。”
俞青微微松了口气,帝辛既已经,她也不想再激怒他,并没有再辩解说自己不可能当这个王后。
正沉默间,忽然一个宫人匆匆忙忙跑过来,“大王,鬼方国派来献降的队伍如今已至朝歌城外了。”
帝辛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意,神色渐渐缓和了下来,“知道了,命人去请比干丞相及诸位大臣,孤稍后便到。”
那宫人领命而去,帝辛临走前,深深看了俞青一眼,沉声道:“爱妃若改变了主意,可以随时与孤说。”
俞青神色不变,垂下眼眸,行了一礼,“恭送大王。”
帝辛面色一沉,心中怒气上涌,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俞青站在原地片刻,微微叹了口气,坐回窗前刻经书。
外间,云茴等人见状吓了一跳,慌忙进屋,却见自家娘娘淡定的坐在书案前刻字,不禁面面相觑。
云茴上前帮忙整理书简,想起方才的事,依旧有些不明白,忍不住道:“娘娘,您今日为何要拒绝大王呢?”
这王后之位可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尊位,是其他嫔妃求也求不到的,自家娘娘却断然拒绝了,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若是以前,云茴是绝对不敢这么跟主子说话的,只是经过这一年多的贴身服侍,她已经大致了解了自家娘娘的性子,虽然看似冷淡,其实极好相处,对身边的人也很温和,从不打骂,赏罚分明,即使宫人们偶尔犯了错也不会生气,因此她的胆子也大了许多。
俞青自然明白她们的想法,闻言,停下手中刻字的动作,摇了摇头道:“王后之位并不是那么好坐的,姜王后素有贤名,她薨逝还不到一月,正是风口浪尖之时,大王便想立新后,偏偏那个人还是我,你说别人会怎么想?”
云茴恍然大悟,“娘娘说的是,是奴婢糊涂了,咱们寿仙宫本就在风口浪尖上,如果这时候娘娘被封后,那就成了活靶子了,还是等等再说。”
反正以大王对咱们娘娘的宠爱,这后宫之主的位置也落不到别人头上。
俞青见状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低头刻了两个字,一面拂去竹简上的木屑,漫不经心道:“云茴,你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云茴正取了细绳将刻好的竹简穿起来,闻言动作一顿,眼中闪过思念之色,低声回道:“奴的母亲尚在,家中还有一个
兄弟。”
想起幼年的时光,云茴有些恍惚,只可惜这辈子是回不去了。
俞青见状,心中便有了数。
当日,鬼方国献降,进贡了许多奇珍异宝,帝辛大悦,特在摘星楼举行夜宴,大宴群臣。
是夜,摘星楼。
觥筹交错,歌舞欢腾。
众人都神色痴迷的看着殿中跳舞的女子。
那是一个极其美艳的少女,上着金红色镶红宝石的小衣,下着同色曳地长裙,裸露的玉臂上披着薄如蝉翼的白色轻纱,赤着一双雪白玉足,脚踝上系着的一对精致小巧的金玲,随着少女的舞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叮铃声。
她舞姿妙曼轻灵,足下似有水波微荡,轻风吹动乌黑的长发,衣袂裙角在风中翻飞,绝丽的脸庞有若春花绽放,明媚不可方物。
花瓣似的嘴唇勾起魅惑的笑容,笑容纯真甜美,眸光流转间,风情万种,令人痴迷沉醉。
众人看的心驰神醉,纷纷低声议论,“这女子是谁?怎的从未见过?”
“是有些面生,不知是哪个宫里的舞姬。”
“这般舞姿真可谓是倾国倾城。”
俞青却感觉到对方身上一股熟悉的气息,眉头微微皱起,转头问一旁的云茴,“这是谁?”
云茴左右扫视了一眼,见无人注意,方压低声音道:“这女子是鬼方国今日进献给大王的,叫胡喜媚,据说最擅歌舞,大王已经封她为美人了。”
果真是她,俞青微微皱眉,她以为雉鸡精是去想办法偷玉石琵琶了,却没想到她竟然会乔装打扮混进宫里来。
云茴见俞青蹙眉不语,以为她是担心被这舞姬夺了恩宠,忙道:“娘娘不必担心,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舞姬罢了,连您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大王最宠爱的还是您的不会冷落您的。”
跳舞的少女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头望来,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俞青不禁皱起眉头,她到底想做什么?
帝辛一直留心俞青的反应,见状以为她吃醋了,黑了一天的脸色顿时好了起来,亲自与她斟了一杯酒,笑道:“爱妃满饮此杯。”
俞青接过酒樽一饮而尽,不动声色扫了一眼殿中的美艳少女,心下却暗暗叹息,看来是时候去拜见一下女娲娘娘了。
夜间,整个王宫都陷入了沉睡,一个鬼魅的身影飘入寿仙宫。
俞青看着眼前的明艳女子,微微皱眉道:“为什么要混进王宫,你究竟打算做什么?”
胡喜媚冷冷一笑,“姐姐如今一心向道,潜心修炼,已经完全忘了我们的大事,女娲娘娘的旨意可不是儿戏,姐姐忘了,妹妹可不能忘。
以帝辛对姐姐的宠爱,当日从姜子牙手中要回玉琵琶根本易如反掌,摘星楼上灵气浓郁,只要将玉琵琶姐姐的本体放置于楼顶正中,吸收日月精华,不出数年便可恢复。
可是姐姐却推三阻四,不肯同意,既如此,妹妹也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姐就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她不得不怀疑,眼前的人还是不是当初的苏妲己。
俞青早就知道会有这一日,淡淡道:“女娲娘娘那里我自会去禀明此中缘由,倒是你,娘娘当日便曾有言在先,我们的任务是迷惑帝辛,不可残害无辜,你先前与玉琵琶偷食宫人,如今又不听号令擅自行动,你打算怎么向娘娘交代?”
胡喜媚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惊慌,随即镇定下来,冷笑道:“我这都是为了完成娘娘的命令,娘娘又怎会怪罪,姐姐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说完身形一转,匆匆离去。
次日,俞青叫了云茴过来,吩咐道:“命人去准备车辇,我要去娲皇宫进香。”
云茴闻言一怔,有些疑惑:“娘娘可是想为大王祈福?”
今日一早便得了消息,东鲁又反了三十路诸侯,帝辛大怒,已决定亲自出征平叛。
俞青微微一顿,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借口,便没有否认。
云茴有些犹豫,“可是大王那边……”
女娲娘娘乃大地之母,又不是福国庇民之正神,百姓时常供奉,祈求四时康泰,夙调雨顺,灾害潜消。
只是身为一国之君的帝辛却极厌恶这些,前些年便因在娲皇宫题诗一事被指亵渎神明,闹的风风雨雨。
从那之后再无人敢提女娲二字。
俞青摆了摆手,“你自去安排,大王那边不必担心,怪罪下来有我担着。”
见她主意已定,云茴只得出去准备。
一刻钟后,云茴回来禀告,“娘娘,都安排好了。”
俞青点了点头,“走吧。”
娲皇宫位于朝歌南郊,离王宫有些距离,乘车半个时辰方到。
俞青走下车撵,抬头望去,只见殿宇齐整,楼阁丰隆,极为华丽,殿前金童对对执幢,玉女双双捧如意。
宝帐婆娑,金炉瑞霭,烟气袅袅升起,更增添了几分神秘辽远的仙气。
忽一阵轻风,卷起帐幔,现出神殿中央的女娲圣像,容貌端丽,国色天姿。
俞青挥退一众宫人,拈香在女娲神像前行了一礼,“晚辈俞青,拜见女娲娘娘。”
对于这位大地之母,俞青心下十分敬佩,因此行礼也是诚心诚意。
刚把香插进香炉,忽然一声叹息在她耳边响起,“你终于来了。”
这道声音仿佛来着天外,温和慈悲,却又蕴含着不可忽视的威严。
俞青蓦然抬起头,才发觉眼前的神像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白衣女子,姿容绝世,国色天香,然而但凡是看到她的人,第一眼注意的绝不是她的绝世容颜,而是那双眼睛,深邃悠远,却又慈爱悲悯,仿佛盛载了世间万物。
俞青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在那双眼睛里,她看到的是慈悲宽容,是对天地万物的博爱,“您一直在等我?”
女娲微微一笑,“自你第一日来此界,吾便已察觉。”
俞青闻言一怔,“您既然知道我的来历,为何……”
为何没有拆穿她。
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女娲轻轻一笑,“傻孩子,世间万物皆有其机缘,你来到此界,亦是你的机缘,此乃天意,吾又为何要为难于你?”
看到对方眼中的慈爱与包容,俞青脸上一红,“是晚辈糊涂了。”
见俞青满脸羞愧,女娲眼中笑意更深,“不必如此,小心谨慎并无大错,只是大道艰难,谨慎之余亦不可失锐意进取之心,”
俞青深深行了一礼,“多谢娘娘提点。”
她一直觉得自己坏了女娲的计划,今天来也是做好了各种打算,没想到一切都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她一直以普通人的心里揣测对方,却忘了能修成天道圣人,心境又岂会同于凡人。
要成就大道,首先要斩除的就是各种欲念,提升自己的心境。
如果连圣人都不再纯澈,那这世界早就乱了。
只是俞青依旧有些不明白,“娘娘,圣人既已超脱六界,为何还要插手凡间之事?”
女娲轻轻叹息,“即便是圣人,亦是在天道之下。
成汤气运黯然,当失天下;凤鸣岐山,西周已生圣主。天意已定,气数使然,吾等亦是顺应天意而为。
你福缘深厚,日后只需潜心修行,自成大道,切勿再插手这场争斗,否则业果缠身,于你有害无益。”
俞青闻言,心中一动,若有所悟。
女娲见她已经明白,便不再多言,温声道:“你今日来意吾已尽知,你且自行离去,后续之事不必担心,吾自有安排。”
俞青微微一怔,“那苏妲己的身份……”
女娲衣袖一挥,一个身穿红衣,笑靥如花的少女出现在眼前。
这个少女的容貌竟与苏妲己一模一样。
见到俞青,少女微微一笑,欠身行了一礼,“姐姐。”
对方的气息太过熟悉,俞青有些惊愕,原来玉石琵琶精竟是被女娲娘娘带走了。
如今玉石琵琶精已恢复人形,又化作苏妲己的模样,女娲所说的安排是什么已不言而喻。
…………
回到王宫,俞青的心神有些恍惚,站在窗前,她的视线落在极遥远处,想起今日见到的女娲,那就是成就大道的圣人吗?宽容、慈悲,抛却了七情六欲,万物不萦于心。
她想起,她这一生,千年时光里,最愉快的除了最初跟家人在一起那一世,就是她遇到七童后,相守在一起的时光。
只是她没有办法对抗命运,也无法令时光倒流,只能在一个个不同的世界轮回。
她潜心修行,一天比一天强大,可是渐渐的,她的心也越来越淡漠,这世间的种种,在她而言,似乎都是如蝼蚁和灰尘一般的存在。
若非心中最深的地方放着的那些记忆,保留着一些暖意,让她心中始终保持一刻清明,她早已被天地大道同化,成就无情之道。
她追求大道,希望超脱轮回,但是这一切,都必须是发自本心,发自她自己的意志,而非被力量掌控,被大道掌控。
她修的道,不是无情之道,不是力量之道,而是以自己的意志为中心的本心之道!
这一想,却是犹如醍醐灌顶,心念通达,灵台明澈,自天地间,似有无穷无尽的灵气从灵台涌入,所有的迷雾尽皆散去。
俞青只觉自己的思绪、意识从来没有这般清明过,再看自身,修为竟突破瓶颈,达到了金仙境界。
…………
七日后,帝辛御驾亲征,顾不得和俞青多说,留下一句‘等孤回来!’,便率领十万大军直奔东鲁而去。
俞青刻完经卷的最后一个字,吹了吹竹简上细碎的木屑,才慢慢放下手中的刻刀。
走到窗前,看着远处天空中飞过的大雁,是时候离开了。
数日后,贵妃苏妲己病重,疑是疫病,寿仙宫被封,服侍的一众宫人也皆被遣出宫隔离。
一月后,苏贵妃痊愈,却无人知晓,苏妲己已经不再是当初的苏妲己。
…………
俞青离开前去了一趟轩辕坟。
知道了真相,涂娇并不觉意外,自两年前老祖宗教她们修行时,她心中便早已有所察觉,以前的老祖宗虽然对他们不坏,但却极少那般和颜悦色,更别提教导他们修炼之法与处世之道。
俞青微微一怔,倒没想到涂娇知道真相后会是这个反应,“你不恨我?”
涂娇微微摇头,“老祖宗并非是您所害,虽然不知道其中缘由,但上天既如此安排,自然有其道理。
先前老祖宗食人精血,又造下无数杀孽,有此果报,兴许也是天意。
何况您对我们有教导之恩,我们又怎能恩将仇报?”
俞青闻言一怔,意外之余也颇为欣慰,“我不日就要离开,此处也并非你们久留之地,不如随我一道离开。”
涂娇摇了摇头,“多谢您的一番好意,只是我已经决定带他们回青丘,那是我们狐族的故乡,有族人照顾,我们也会继续专心修炼的,您不必担心。”
见涂娇执意如此,俞青也没有勉强,便留下了一卷心法和一块自己的玉佩,并让一缕灵识附身在玉佩中,对涂娇说他们日后修炼遇到问题,或有其他什么问题可以告诉玉佩,她会尽量替他们解答。
小狐狸们次日便随涂娇返回青丘。
俞青也离开朝歌,去了乾元山接小人参,顺便与哪吒告别。
太乙真人出门访友去了,山上只哪吒和小人参在。
见到俞青,小人鱼目光大亮,瞬间便扑了上去,抱住她的胳膊不停地蹭,“师父!”
哪吒见到俞青也十分高兴,“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我跟胖胖都快担心死了。”
俞青笑着抱起小人参,拍了拍哪吒的肩膀,发觉掌下的感觉有些不对,端详了片哪吒刻,笑道:“多日不见,你的修为又精进了。”
哪吒闻言颇为得意,“我已经吃了金兰果,虽然没有觉醒天赋神通,却激发了一种特异血脉,肉身强度是原先的数倍,学起法术来也特别快,师父便传授了我三首八臂异术,还给了我好些宝贝。”
说罢迫不及待的展示给俞青看,确实三头八臂,每只手臂上都抓着一件法宝,分别是火尖枪、风火轮以及豹皮囊等八样宝贝。
俞青颇为欣慰,含笑道:“如此我也就放心了,朝歌之事已了,我也要回瀛洲潜心修炼了。”
听说俞青要回瀛洲闭关修炼,哪吒十分不舍,只是如今天下已有乱象,他作为西周伐纣的统帅先锋官,已受师命,数年后便要前往西岐相助师叔姜子牙伐商,如今也正在潜心修炼。
离别在即,才能体会相聚时光的宝贵。
见他神色郁郁,俞青微微一叹,拍了拍哪吒的小脑袋,递给了他一只玉匣,“这套传音符是我用一块万年灵玉做成的,只要不损毁,无论大家在何地都能随时联系,你留着吧。”
哪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青色玉佩,“姐姐放心,我会好好保存的。”
小人参依依不舍的抱着哪吒,“哪吒哥哥,我会想你的。”
哪吒努力扬起笑容,揉揉它的小脑袋,“哥哥也会想胖胖的。”
俞青微微一笑,接过小人参,“我们该走了,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哪吒你好生保重。”
“姐姐你也保重。”
哪吒依依不舍地望着两人,看着他们踏上祥云,转瞬消失。
握紧手中的玉佩,哪吒只觉心头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