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问意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徽妍顺着他的目光瞅了瞅地上,不过瞅不出什么,黑灯瞎火的,她怎么记得住自己刚才站在了哪里呢?

“妾……妾不知道是陛下。”她小声道。

“不是朕便可行凶了是么?”皇帝冷冷道。

徽妍语塞。

皇帝不管她,往殿内走去,但才迈步,忽然“嘶”地哼一声,微微弯下腰。

徽妍这才想起方才自己踢了他一脚,忙道,“陛下的腿,无事么?”

“不用你管。”皇帝直起身,头也不回地走进殿内。

徽妍看着他微瘸的步子,心一直在蹦,大气不敢出。

皇帝走了几步却停住,回头瞥她,“不是要见朕么,站着做甚?”

徽妍回过神来,连忙跟进去。

她偷眼瞅瞅后面,居然没有别人跟进来,平日的那些内侍和卫士,似乎一个都没来。心中不禁疑惑,如果不是她见过皇帝,一定会觉得这皇帝是假冒的。

皇帝在殿中的榻上坐下,腿好受了些,他摸摸方才徽妍踹中的地方,必是淤青了,不过大约无碍。他当时下意识地偏了偏,没有正中,否则,骨裂也说不定。

这莽女子,哪来这么大气力。皇帝心里没好气,抬眼,正遇上徽妍探询的目光。

视线相触,徽妍忙收回去,低头站着。

皇帝见她内疚又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的气也顺了些。

“坐吧。”他说。

徽妍乖乖坐到一边,拿出最小心谨慎的姿态,仍不敢出声。

“朕今日忙了些,忘了你来求见之事。”皇帝将目光瞥着四周,缓缓道,“朕刚从宣室殿出来,回寝宫路上想起你还在此处,便顺道过来了。”

徽妍听得此言,忙道,“多谢陛下。”

心思却不自觉转了转,宣室殿到皇帝寝宫,似乎并不必经过清漪殿啊……

“朕说完了,该你了。”皇帝看看她,“求见朕,何事?”

徽妍的心底打了个突。经过方才的风波,再听皇帝现在的说话的语气,她并不确定这事会不会惹他发怒。

她瞅瞅皇帝,那张脸看不出什么情绪。犹豫片刻,徽妍壮起胆,向皇帝一拜,“陛下,妾此来,乃是为采选之事。”

“哦?”皇帝盯着她。

徽妍横着心,道,“陛下,妾闻此番采选,妾在名册之中,心中惶恐之至,故而来求见陛下,当面陈情。”

皇帝没说话。

徽妍继续道:“陛下,当年妾父亲病重时,妾身在匈奴,错失榻前尽孝,乃此生之大憾。当下归来,妾惟愿侍奉母亲左右。故此,妾推辞了宫学之请。这些,妾曾禀告过陛下。”

“然。”皇帝道。

“陛下,如今采选之事亦然。无论女史还是入宫,妾实无法从命,伏惟陛下体恤。”

“卿怎知,入宫或做女史,便不能侍奉母亲?”皇帝笑了笑,“论医术,宫中有良医;论住处,宫室林苑,皆天下翘楚。”

徽妍怔了怔,道,“妾不过一个小小女史,若采选入宫,亦不过宫人……”

“谁与你说,朕让你入宫是做女史和宫人?”皇帝打断道。

徽妍定住,看着皇帝,突然明白了他在说什么,脸上登时烧热起来。

皇帝面上似也带起了晕色,表情却毫不见波澜,“朕自从先妃去世,一直未婚娶。因由无他,乃是朕以为,一国之君,娶妇必德才兼备,方可保后宫和谐,子嗣平安,若得此愿,天下之福。故而立后人选,朕思量许久。女史在匈奴八载,行事端正,聪慧贤淑,仁昭阏氏亦称赞不已。”

徽妍听着,心中简直诚惶诚恐。

“德才兼备”、“聪慧贤淑”之类的字眼传入耳中,她心想,这说的是……我?

皇帝朗朗说完之后,看着她,“故而朕以为,女君正是良配。”

徽妍只觉血气一阵一阵上涌,哑口无言。

“朕意如此,卿如何?”皇帝盯着她,目光灼灼。

徽妍低着头,几乎不敢抬眼。

她能听到自己的心在激撞,每一下都清清楚楚。

“妾……妾惶恐。”徽妍道,声音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她压下心绪,再拜在地,叩首,“陛下盛情,妾只恐无力承恩。”

皇帝似乎未想到徽妍这般回答,讶然,脸色变了变。

殿中静下来,只剩沧池上的风掠过殿外树木的声音,沙沙作响,更显气氛怪异。

“无力承恩?”皇帝咀嚼着这话,不掩诧异,“何谓无力承恩?”

徽妍道:“妾姿容粗陋……”

“你何等姿色不由你说了算。”皇帝道,“朕记得当年太傅送你去选太子妃,便是有意让你入宫,如今亦是一样。”

徽妍咬了咬嘴唇,答道,“陛下,并非一样。当年后事如何,陛下亦知晓,妾父亲直至临终,仍对送妾入宫之事后悔不已。”

“当年之变,乃起于党争。”皇帝的语气缓和些,“如今并非当时。”

“可妾也已经并非当时。”徽妍鼓足勇气,抬头望着他,“陛下,妾往匈奴八年,为国驱驰,虽苦寒孤独,亦是无悔。陛下隆恩,许妾南归,骨肉相聚,妾心中感激,虽死不能报其万一。然妾远走多年,昔日荣华,已无追忆之心,金阙之福,惫怠之躯恐难消受。妾此生,只求做一闾里之妇,执帚于凡庭,此妾之福也,亦父亲临终所愿!”

皇帝没说话,过了好一会,语气似笑似嘲讽,“说得好像你快入土了一般。”

虽看不分明,徽妍却觉得那目光慑人,而自己的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徽妍再拜,没有回答。

“这便是你的意思。”皇帝缓缓道,“不愿入宫,是么。”

“妾深愧。”徽妍小声道。

皇帝不多言语,未几,站起身来。他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臂,好像身体僵了似得。

“徐恩!”他唤了声。

殿外,徐恩露出脸来。他小步趋至皇帝面前,一礼,“陛下。”

“回宫。”皇帝淡淡道。

徐恩领命,忙走出殿去。

徽妍意识到皇帝要走了,抬起头来。却发现皇帝没走,在她身旁站着,负手看着她。

徽妍吓一跳,正想再伏下,下巴却被皇帝的手指抬住。

她愕然,浑身僵着,只见那双漂亮的凤眸盯着她,好像猎手盯着野物。

“朕再问一事,”片刻,皇帝低低道,“若朕不是皇帝,你喜欢朕么?”

徽妍望着他,只觉自己的脸和脖子都像被烧着了一样。

“陛下龙凤之姿,妾,妾……”她说不下去,舌头似打了结一般。

“那就是会了。”皇帝目光深深,“你想好了么?”

徽妍不知道他问想好了是指那样,只觉得心快要跳了出来。

喉咙卡了一下,她低低道,“妾方才所言,皆是肺腑。”

皇帝没有再问下去,少顷,松开手,转身离开。

衣袂带起微微的风,蕴着淡香,拂过徽妍的脸颊。

徽妍看着他的背影,怔怔的,未几,忽而想起他并未明确表示,忙道,“陛下……”

“今夜,你就当遇到鬼了。”皇帝一边走出殿去一边道,步伐似流星一般,须臾,不见了身影。

*******************

徽妍觉得,自己是像行尸走肉一样回到王缪家中的。

“怎去了那么久?”王缪见到她,立刻迎上前来,“见到陛下了么?陛下怎么说?”

徽妍看着她,张张口,只觉无法将方才之事诉诸言语。

“不知道。”她轻声道,想安慰地朝她笑笑,却根本扯不起来。

皇帝说,他想娶她。

可是她说,她承受不起。

徽妍关了门,连洗漱更衣都没了心思,躺在榻上,定定望着上方的幔帐。

他说,若他不是皇帝,她会喜欢他么?

从小到大,其实有不少人说过喜欢她,宫学里的少年,匈奴的青年,还有郅师耆。

她谁也没有答应过。在宫学的时候,徽妍心里只有司马楷。在匈奴的时候,她只想回家。没想到回到中原不到两个月,她又拒绝了一个人,而且那个人是皇帝。

她当时魂魄都不全了,那回答简直一团糟。

但现在冷静下来再想,她仍然觉得没有答案。

撒谎都不会啊……她想了一阵,又有些沮丧。

不过,很奇怪。若此事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徽妍也许会为那个人担心。那可是皇帝,如此不识抬举,皇帝一怒之下会不会把她送进诏狱?

但她知道他不会。

他说着那些话的时候,他看着自己的时候,徽妍会有一种感觉,他没有在掩饰。

她摸摸自己的胸口,心还在跳,刚才那种快要蹦出胸口的感觉,仍随时重现。

它跳得从来没有这样快,就算是对着司马楷……

徽妍闭闭眼,强迫自己别再去想,但根本做不到。

……朕意如此,卿如何?

皇帝说这话时的面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总在脑海间浮现。

从未央宫回来的那夜,她失眠了。

*************************

“长姊!二姊!我与你二人说!陛下竟知道我!”第二日,王恒到府中来,兴高采烈地说。

“是么!”王缪露出惊讶之色,“陛下对你说了什么?”

“他问我父亲是不是王太傅,还说让我好好干,莫给父亲丢人!”王恒骄傲地说。

王缪也笑,夸奖地拍拍王恒的肩头,再看向徽妍,却见她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是么,真好。”徽妍勉强地笑了笑。皇帝会知道王恒,她真是一点都不奇怪。她家里的人,大概没有谁是皇帝不知道的。

寒暄几句,她对王缪说要去给甥女们看小食做好了没有,走开了。

“长姊,二姊怎么了?”王恒也察觉到不妥,疑惑地问。

王缪叹口气,将他拉到一旁,“采选之事你听说了么?”

“听说了!”王恒点头。

“你二姊也在采选之列。昨日她去向陛下陈情,请陛下免她采选,想来,陛下未应许。”

“陈情?”王恒唬了一下。

王缪皱着眉头:“你二姊不肯多说,我等也不知到底如何。我就担心陛下不应许事小,被触怒了,降罪下来事大。”

王恒想了想,摇头,“我以为不会。长姊,二姊可是奉命出使匈奴八年的女史,什么大风大浪不曾见过,说话是一等一的小心。陛下虽有时脾气难捉摸些,也从不乱降罪,上回在朝堂上,有个大臣与陛下当庭争吵,陛下也未将他如何。”

王缪苦笑:“但愿如此。”

徽妍在长安逗留了几日,宫中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似乎正如那日皇帝所说,她见了鬼了。

徽妍知道在这里多待无益,向王缪和周浚禀告,说打算回弘农。

王缪听了,也觉得是该回去了,却道,“今日却不急,明日再走吧。今夜,司马府君一家要过来与我等聚宴呢。”

司马楷?徽妍怔了怔,这才想起,他们的确约过,要择日聚宴的。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穿成绿茶女配后我出道了至高降临她的4.3亿年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嫡女娇妃农家娘子美又娇弥天记女配她天生好命重生后我回苗疆继承家业重生之为妇不仁
相关阅读
祖传手艺解连环绅士的仆人快穿之那些年代全星际都等着我种水果她貌美如花还超有钱自爱重生之银河巨星女主她不想穿[综]开局就是一个吻[快穿]
作者海青拿天鹅其他书
思美人 白芍 嫤语书年 双阙 檀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