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谈完,两人又谈起私事。
斐豹笑问:“当年我跟你分手时,你正被徐无愁缠得不能脱身,后来你是怎么解决她的?”
子产愕然道:“我还能解决她?你以为徐家的女孩子是好惹的么?我后来硬是被她给解决了,现在徐无愁已经当了好几年我老婆,你嫂子了。”
斐豹哈哈大笑:“好你个侨哥,原以为这世上没人能制住你的,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心中暗想,等以后我娶了徐无忧,和你就是连襟了。
子产怒道:“笑什么笑,以后你有了老婆也一样!”想了想自己又忍不住笑道,“嘿,那一次闹得可真大,要不是因为我回城报信立了功,郑君亲自为我说情,又把自己一个外甥女儿许给公孙毫,公孙毫非得杀了我这个抢了他新娘的家伙不可!”
“嘿嘿,”斐豹拍着子产肩膀笑道,“这么算来我还是你们大媒呢!哈哈,一向彬彬有礼的子产居然抢了人家的新娘子来做老婆,笑死我了!”
子产也笑道:“呵呵,现在我那小姨子也长大了定了亲,不知道将来洞房的时候又会被谁抢了去?”
斐豹只觉得兜头一盆凉水直泼下来,颤声问道:“你说的是徐无忧?她定了亲?”
“是啊,聘礼都收了,过几个月就要过门了。咦,你怎么了?你跟她才见过那么短时间,那时她又是小孩子,你不会真的看上她了吧?”
“当然不会!”斐豹一向嘴硬,强撑着说,“那小丫头太闹腾,怎么看都不是个贤妻良母的材料,我只是奇怪居然有人肯娶她?”
“何止是有人肯娶她?现在是有人抢着要娶她呢!”
“谁?”
“一个就是公孙黑。”
“哼,癞□□,徐无忧本来不算乖,但是如果跟他配对,那还真是糟踏了天鹅肉。”
“另一个就是我另一家的堂弟公孙楚。公孙黑和公孙楚争聘,差点打起来,后来徐无忧跟我说她要选公孙楚,不选公孙黑,我就叫她哥哥徐无犯收了公孙楚的聘礼。”
“哦。你们家堂兄堂弟还真多。”
子产看看斐豹无精打采起来,又见窗外夜色已深,先前倚墙坐着笑盈盈看自己二人聊天的范约更是已经不知不觉睡着了,忙说:“嘿,跟你谈得痛快,竟然差点忘了明天晋侯还要接见我,我还是早点回去休息的好,告辞!”
次日一早,很多人都赶去晋宫,看郑使献捷。
斐豹本就要去看子产如何应对,正好公主姬孟想到他也是郑国人,派人来邀他进宫。斐豹便带了嚷着要看帅哥的范约一起,进宫去也。
晋侯昨日已说过要以上宾之礼接待子产,因此这天一早,晋国君臣,便在晋宫大殿中盛装以待子产。
子产身着戎装,英姿勃发,率领郑国使团进宫献捷。
晋侯见了美男,也是眼前一亮,心中欢喜,只是想到郑国并陈之罪还没问呢,不能先把脸色给得太好了,于是又把脸板了起来。
乐王鲋问:“陈国犯了什么罪阿,你们要这么攻伐他们?”
子产说:“陈国的祖先是周的制陶官,我先王认为他做的陶器好用,又是神明之后,所以把大公主许配给他,而且给他陈的封地,让他当了诸侯。我郑国先祖是周室宗裔,立国之后,忠诚勤勉直到如今。陈国跟我们郑国为邻,他们几次大乱,诸子争立,都是靠我们为他立了国君,稳定了局势。他们的桓公之乱,蔡人想立蔡姬所生之子,我先君郑庄公为他们立了五父为国主,不久被蔡人所杀,于是我们又和蔡人共立陈厉公。陈庄公、陈宣公也都是我们帮他们立的。夏氏之乱,陈灵公被杀,陈国动荡不安,又是我们帮忙立了陈成公,稳定了陈国局势……”
“嘿,”范约偷偷对斐豹说,“他刚才说到的夏氏之乱是我外祖母和大舅舅的事情。”范约的外祖母是夏姬,大舅舅是夏姬的大儿子夏征舒,夏姬守寡,陈灵公与夏姬私通,言语间辱及夏征舒的先父,被夏征舒所杀,造成陈国一场大乱。
斐豹早听范约说过夏姬的故事,因此心下也明白,笑道:“你是不是也想学你外祖母,搞出个什么范氏之乱来,好名扬天下?”春秋时人们并不在意女子贞节,因此斐豹拿这个开玩笑,范约并不以为忤。
公主姬孟却不爱看他俩调笑,暗中踩了斐豹一脚。
“嗷!”斐豹低低惨叫一声。
范约问:“怎么了?”
斐豹说:“范氏之乱来了!”又看看姬孟笑道,“也许叫姬氏之乱更好一点?”
那边子产继续说道:“我们郑国对陈国有这样好几次存亡续绝的大恩,这些想必晋侯您也知道,可是现在陈国忘了我们先祖周王的大德,又轻视我们郑国一直以来的大恩,弃我们两国一直互为姻亲的良好关系于不顾,仗着楚国兵多,带着他们欺凌我国土,掳我人民,烧我郭舍,填我水井,伐我森林。因此,我们击退他们的侵略后,就派人上告晋侯他们的过失,并派兵攻打他们。陈国自己也知道罪孽深重,所以向我们投降,献地、献民、献兵。我们于是挑了此战中最好的战利品,来向晋侯您献捷。”
范宣子问:“你们打败他们也就是了,为什么还把他们给吞并了?”
子产说:“先王有命,只要罪大,诸侯也可除国。何况过去天子之地,方圆千里;诸侯之地,方圆百里。如今像晋国这样的大诸侯国,方圆数千里,如果不是侵夺吞并小国,哪能有如此之大?”
晋侯宠卿程郑问:“那你为什么穿了戎装来我晋廷?耍威风么?”
子产说:“周天子旧制,献捷着戎装,子产不敢废弃!”
范宣子见他对答如流,无话可问,于是冲赵武使眼色,要他拿主意。
赵武说:“子产所说的理由都很通顺合理。犯顺,不祥。”
于是晋侯下令,接受子产所献的战利品,这也等于是承认了郑国的战果。
这次献捷,使得子产的贤名,播于天下。
献捷仪式之后,晋侯设燕,群臣相陪,款待郑国来使。
燕是安逸之义,是春秋时国君或主人在后寝举行的一种酒会,后来“燕”字渐转为“宴”字,是后代宴会的源起。
燕礼有两种,一种是燕同姓,往往大块吃肉,大樽喝酒,脱鞋登堂,彻夜放饮,一醉方休;另一种是燕异姓,讲究礼节,要求适当得体,谦让而止。
郑国与晋国同是周室宗裔,同为姬姓,加上这次子产表现出色,令晋国君臣悦服,因此晋侯便下令采用燕同姓之礼,以求宾主尽欢。
公主姬孟一听说是燕同姓之礼,笑道:“斐豹,这次宴会比较随意,你想不想进来看看热闹?”
斐豹正因少时好友子产在晋国大大露脸而高兴,笑道:“好阿,去就去,正好跟子产抢酒喝去。”
范约嘟着嘴说:“我也要去!”
姬孟笑道:“臭小妮子,谁又不让你去了?还要嘟着嘴?”忽然神色一黯道,“范约,我要出嫁了。再过两个月,你就不用老担心你的斐豹会被人借走了。”
斐豹一愣:“阿,公主要嫁到哪里去?”
姬孟忽然恼怒起来,狠狠掐了斐豹一下,斐豹疼得“嗷嗷”直叫:“干嘛?要虐杀奴隶阿?”
姬孟恨恨的说:“是啊,就是要虐杀你!谁叫你上次陪我去商任诸侯大会的时候,我从树上掉下来,你不肯拉住我的?”
“不会吧,公主?那么点小事,你居然恼恨到现在?”
范约也笑道:“是啊,这样太没风度了,怎么能这么记仇呢?”
姬孟怒道:“知道么,我这次要嫁到数千里外东海之滨的吴国去,就是因为你那次不肯拉住我的缘故!就因为你没拉住我,我那次才砸到吴侯怀里;就因为砸到吴侯怀里,吴侯才花痴一般马上向我哥哥提亲。现在聘礼都已经送过来了,再过两个月,等母亲和哥哥为我准备好嫁妆,我就该启程了。”
斐豹笑得打跌:“好极了好极了,再过两个月,就不会有人掐我胳膊踩我脚了!范约,你最温柔,不会这么虐待我的对不对?”心说,想不到我斐豹竟然是个做大媒的人才,两次偷看热闹,一次给子产找到老婆,另一次便给公主找到老公。
范约也看着公主和斐豹直笑,说不出话来。
姬孟想板住脸,却忍不住笑道:“你想得倒美!斐豹,我要跟你私奔,以后天天掐你踩你虐待你!”
斐豹咣当一声,摔倒在地。
范约笑道:“公主,不会吧,你要三思阿!公主你跟范家的奴隶私奔,这样会连累我们范家的。”
姬孟笑范约:“怕什么连累?我看你也一起私奔算了,你那么喜欢这个傻小子,瞎子都看出来了。”
范约惊叫:“公主,我可是有名的淑女耶!”
“淑女怕什么?”姬孟笑道,“下个月就是春祭,男女私奔不禁,那可是我出嫁前的最后一个可以私奔的节日,不利用一下太可惜了。”
范约奇道:“公主你不会要玩真的吧,都计划得这么周详了?”
“怎么不可以玩真的?老在宫里呆着闷也闷死了,再嫁去吴国,只怕不能像做公主时这样胡闹,那就更闷人了。斐豹不是早说过他要去做生意,不愿意呆在范府做奴隶么,我带上金银珠宝给他做本钱行商,大家一起周游天下,岂不是更逍遥自在?范约,你要不要一起走?我看你离了这小子也是吃不好睡不香的,所以才不好意思吃独食,一个人拐了他走,你要是不领情那就算了!”
范约笑道:“哎呀,被你这么一说,我也心动了呢!这样吧,我考虑考虑。准备点车呀马呀,再把我那旋风六卫也带上。”范约原先的旋风八卫中,彭光升了家将,斐豹做了御者,所以后来就变成了旋风六卫。
斐豹坐在地上□□起来:“公主,范大小姐,你们二位怎么都不问问我的意见?”
范约和姬孟齐齐笑道:“天大的艳福,还不够你臭屁的?还有什么意见?”
斐豹心道,明明是我被你们两位看作是可瓜分而享之的艳福,没准还想对我始乱终弃一把,我才不上你们当呢。他大声宣布:“两位,我在老家已经有未婚妻了,要是跟你们乱跑,那可对不住她。”心里却酸溜溜的想,徐无忧,你看我对你多忠贞,你居然还接受了公孙楚的聘礼,真是对不住我,我回去一定要把你从他手中抢过来!
“那有什么的?”姬孟笑道,“先君文公流亡国外十九年,到过好几个国家,每到一个国家都要娶上一堆妻阿媵阿妾的。”原来春秋战国时贵族中流行的一夫多妻制跟后世的一夫多妻制还有所不同:后世是只有一个妻,其他都是妾,妾要服从妻的领导,地位低下;而春秋时一个贵族的老婆可以有妻、媵、妾三种,其中只有妾出身低贱,为人所轻,媵是妻的陪嫁妹妹或者侄女,也有国君的女儿出嫁,大臣贵族将自己女儿陪嫁做媵的,媵的地位比较尊贵,妻有时也不止一个。姬孟所说的晋文公重耳流亡国外十九年的时候,到过许多国家,如果哪个国家的诸侯想在重耳身上下注投资,就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做妻,另外还奉送媵妾,所以重耳的妻就不止一位。但是无论什么时候,普通的庶民多半还是一夫一妻的,也有不少因家贫无力娶妻或是兄弟朋友合娶一妻的。
斐豹当然不能告诉她们这是因为自己向徐无忧立了毒誓,否则如果姬孟范约也有样学样,哄他立誓,他可就永世不得翻身了。
斐豹想了想,说:“你们贵族家里,都是一个男人娶好多妻子,对老婆心意不专,大大浪费,该打屁股。我是平民之家,我们都是山盟海誓忠贞不二一夫一妻白头到老,哪像你们这些贵族家那么荒唐不羁?”
姬孟听了一愣,面色一肃,倒对他起了敬意。
范约却笑骂道:“臭小子,又在骗人!你到我家来时,才十六岁,男孩子十六岁时都傻乎乎的,怎么就懂什么山盟海誓还定了未婚妻了?”
斐豹笑道:“我早熟不行么?要不是你爷爷不放我,我早回去跟我未婚妻完婚了。我未婚妻聪明伶俐,温柔秀美,天下少有,世上无双,我可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情。你们要玩私奔游戏,有的是人肯陪你们玩,我就恕不奉陪了!”说完便跑到后面寝殿,看燕礼去也。
这时燕礼已经开始,有侍者悬编钟,配古乐,以助宾主之兴。斐豹跟姬孟范约笑闹了一通,错过了前面的《雅》《颂》诗篇之歌,这时廷上钟乐清音,奏的正是《四夏》古乐。
斐豹反正也不懂什么古乐,脱了鞋,跑到堂上,随便找了一张几案,从案上肉盆里抓了肉便吃,又拿过一壶酒来,张大嘴便往里倒。
有人拍了拍他肩膀:“喂,喂,虽然这种酒宴不拘小节,可也不能像你这般穷凶极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