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起身,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但是在季元熙看来,这简直就是在对他权威的挑衅。
卫子阳则有点愣神,第一次认识他似的看着他。原来和他相处那么久,一直都误解他了?原来他并没有在做罪大恶极的事?忽然之间有一个念头:幸好。
幸好他没有成为龙刃的敌人……
“和老相好重逢,迫不及待亲热了是不是?”季元熙边吼边把卫子阳拽到身后,像是怕被人抢走似的。
好吧,他还是那么恶劣,恶劣得想把他的嘴给撕了。
萧远和方豫立对视一眼,一个眼神就知道合作的事情谈妥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走了,具体行动我们会派专人来与你联系。”方豫立向他伸出手。
季元熙握了握,眼睛却没有离开过萧远,像是要把他瞪穿似的。
萧远是万年不化的冰块,直接忽视他的目光,对卫子阳道:“走吧。”
卫子阳刚刚走出一步,被季元熙拦住吼道:“你要去哪?”
不等卫子阳开口,萧远抢先道:“季总,卫子阳是我的人,他现在已经……”
“你的人?你凭什么说他是你的人?他脸上写你名字了?”季元熙不等他说完,一顿抢白,这个萧远竟然说了一句最最让人听不得的话。
萧远淡定的脸动了一下:“既然你已经知道他是我龙刃的兵了,你就应该明白他听我的指挥,我已经中止了他的行动,所以我现在要带走他。”
“这是我的地盘,你想带走谁就带走谁?你们龙刃未免太过霸道。”季元熙冷笑,“你有问过我同意不同意吗?”
当兵的最是血性,冰冷如萧远也不例外,他冷声道:“好,那我们换一种说法。你是公民他也是公民,公民享有人身自由权,不受任何非法搜查、拘禁、逮捕、剥夺、限制。你给我一个留他在这里的理由?”
这番话着实把在场的所有人说得一愣,不仅是季元熙,包括卫子阳和方豫立。
萧远继续道:“或者我们再换一种说法,我现在下命令让卫子阳跟我走,你认为他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话音一落,季元熙骤然变色,这完全是赤.裸裸的挑衅。
季元熙的气场一下子爆开,整间屋子的气压都低了几分,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他经过压抑的暴怒。
如果是普通人,恐怕就被吓破胆了,但是萧远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他的背绷得笔直,凌厉的冷眸回视季元熙。
针锋相对,龙虎相斗,这两个傲视寰宇的男人相互较着劲,谁都不肯退让一步,好像下一刻就会露出獠牙,把对方撕碎。
“怎么样,季总,敢不敢试试?”
萧远的话戳到了季元熙心中最痛的地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卫子阳这会巴不得快点离开这个人间地狱,他居然还用“敢不敢”这种挑战男人自尊的字眼儿。
季元熙心中窝火得不行,卫子阳果然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麻烦,早知道在船上干脆狠狠心把他崩了,一了百了。
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可是自尊心有个屁用,一切只是因为就算开口,他也会扭头就走,除了暴力,没有其他办法可以留住他。这辈子不知道畏惧是何物的季元熙,这一刻,他真的,不敢……
季元熙忽然意识到,什么周维嘉,什么孟易然,都连根葱都不是,真正的对手是这个冰冷孤傲的男人。
“我现在要带卫子阳走,他的身体状况很差,需要及时治疗休息。”
硬招放完放软招,萧远把话转到了关心卫子阳身体上面,说着就招呼卫子阳走。
季元熙想要说什么,可他的头突然很痛,脑门上有一根筋在跳动着,疼得要裂开似的,像是有蜜蜂在耳边飞,耳鸣得厉害。
卫子阳跨出一步,脚踝一个刺痛,动作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身子一歪。
萧远目光如炬,立刻发现他脚扭伤了,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他走到卫子阳面前背过身子蹲下:“来,我背你。”
“远哥,这……”卫子阳怯怯地看了季元熙一眼,他正揉着太阳穴,对自己毫不关心的样子,心底没来由地凉了凉。
“来吧,不要加重脚的负担。”萧远不多废话,直接背起了他。
季元熙摇了摇又疼又胀的脑袋,一睁眼就看到卫子阳趴在萧远的背上,一脸依赖眷恋的样子。
妒火刹那间爆发,像喷发的火山。
“卫子阳!你敢当着我的面勾搭别的男人!看把你惯的!你当我死了是不是?”
季元熙的话还没有吼完,人已一个箭步窜过去,想要把卫子阳拉下来。
他疯了?他面对的龙刃的大队长,真正的特种军人,兵王中的兵王,一拳就能把人的脑袋打爆,比别的,两人胜负未知,但是比武力值那肯定是比不过的啊!
卫子阳惊讶不已,脱口而出:“别过来!”
他会被萧远一拳打死的吧?
但是这句话在季元熙听来,完全是拒绝厌弃的口吻。
他是在维护萧远?他不想自己过来?他竟敢当众驱赶自己?怒火顿时上升了三个等级。
季元熙直接一拳攻向萧远面门,萧远背着卫子阳,双手和行动具不便,一个后仰闪躲。
这一仰,卫子阳重心偏后,眼看就要摔下来,季元熙大手一拽,直接把他拉到地上。
身体毫无铺垫地摔到地上,震得五脏六腑都疼了。
萧远已站稳脚跟,蒲扇似的大手挥向季元熙。
“不要啊!”卫子阳来不及阻止,这么一摔,脚踝疼得要命,一时半会站不起来。
而江海也站在远处,赶过来也来不及。
说来复杂,其实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季元熙架起胳膊,挡住萧远那一掌,向外一拂竟把他的手推开了,萧远暗惊,没想到看似养尊处优的季元熙还有这一手。但是萧远毕竟是身经百战的人,下一招已至,另一只手跟着拍来。季元熙这回没有了阻挡之力,被他拍得倒退了好几步,胸闷火烧似的疼。
武力值肯定是萧远高的,可卫子阳惊讶得发现,季元熙的武力值竟然也不低,而且还有还手之力,能把萧远铁掌似的手推开,而且他聪明地借这几个来回,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把自己从萧远背上扯下来,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他还是胜利者。
季元熙稳住身子,狠戾地瞪着萧远,虽然打架落了下风,可气势更盛。
江海已冲了过来:“季先生,你没事吧?”
季元熙一把推开他,指着坐在地上的卫子阳:“你敢再碰他试试看?”
萧远也是怒火中烧,冷眸精光大盛。
方豫立连忙按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头,季元熙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他家打架闹事,传出去影响实在太过不好。
卫子阳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个局面,他知道季元熙这个火爆脾气,是绝对不会听自己的,只能拉了拉萧远,低声道:“远哥,我有话跟他说,你们先出去,我马上就来。”
萧远露出担忧之色,还想再说什么,但是卫子阳努力冲他点头,表示你放心吧。
半晌,萧远妥协,火气渐渐平息,又变成了一个面无表情的冰人,他扫了季元熙一眼,然后和方豫立先行离开。
所有人都走了,江海也识趣得离开,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季元熙和卫子阳,有种尴尬的静默。
“远哥?”季元熙首先开口讥讽,“你叫得可真够亲热的,有人给你撑腰,你嚣张了是不是?”
远哥,这么亲昵的称呼。虽然他叫自己季爷时,心里喜欢得不行,可这么一对比下来,各种不是滋味。
卫子阳扶着沙发站起来,不理会他的冷言冷语。
季元熙也索然无味,沉默许久,终于开口问了一个他并不想听到答案的问题:“你要跟他走?”
卫子阳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季元熙吼道:“你敢走?你是我花钱买来的!”
卫子阳找到他的东西,把季元熙曾经给他的几张银行卡,放在他桌上。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眷恋。
季元熙从不介意别人是因为钱而追捧他,躺在床上伺候他,他认为钱是他实力的一部分,是能力的象征,但是眼前这个人其实根本就不稀罕这些钱,哪怕这卡里的零多得让人眼花。这一点让他非常恼火。
心已被刺得千疮百孔,季元熙都快感觉不到痛了,那根神经又在跳动,像要从头皮里跳出来。
“滚!你想走就走!白眼狼!”季元熙拿起银行卡砸在他脸上,“这些钱是赏你的!你拿好了滚蛋!当初我就说过,我不会欠你嫖资的!还是你觉得银行卡没有感觉,要现金砸在身上才够爽?”
恶意的中伤,让卫子阳的脸色更加苍白,胸口撕心裂肺地疼,可是该说的还是得说:“我马上就滚,就是还有几句话。”
“要滚了还有什么屁话!”
卫子阳咬了咬,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这混乱肮脏的关系终将结束。
“对不起。”
对不起,我曾经骗过你……
季元熙不耐烦:“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了,没诚意就不要再说了。”
“谢谢你。”
谢谢你,曾经那么爱我……
季元熙愣住,嘴唇忍不住颤抖。
“我走了。”
我走了,这一切结束了……
三句话,三句独白,道尽一切。
卫子阳步履蹒跚地走出大门,走出这个他住了一个月的地方。
季元熙心中惶恐,看着他慢慢远去的背影,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可什么都说不出来,哪怕是平时无理的喝呼都卡在了喉咙口,发不出声。那道背影越走越远,越来越小,他伸出手虚空抓了抓,可是什么都没有抓到。
突然眼一黑,身子直挺挺地倒下去。
没日没夜地折腾了几天,又是抽烟又是熬夜又是发脾气,还吹了一夜的冷风,先病倒的是他。
“季先生!”江海和唐嫂冲过来,“快备车送医院!”
萧远和方豫立的车已开出了车库,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并没有开自己的车或者军车。
方豫立坐在副驾驶座上,萧远则靠在车上,身形修长挺拔,他冷冰冰地盯着别墅的大门,习惯性的拿出一支烟点燃。
“我说,你可不可以少抽一点了。”方豫立开口。
萧远深深吸了一口:“你什么时候加入禁烟委员会了?”
“对你身体不好,我看照你这个抽法,不到五十岁,肺就没用了。”
“五十岁?活那么久干什么?”
“那我这样说吧,抽烟过量,影响精子活力。”
萧远斜睨了笑眯眯的方豫立一眼,弹了弹烟灰。不得不说他抽烟的样子非常帅,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男人味。
“你啊,一看就是一张太过寂寞的死衰脸,早点找个人给你暖床吧。”方豫立说。
话说完,萧远就看到卫子阳从屋子里一步一晃地走出来,有点艰难的样子。
他在手心里掐灭了抽了一半的烟,迎了上去,看卫子阳行动不便:“还是我来背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走吧……”卫子阳心有余悸,他并不知道季元熙已病倒,他怀疑如果季元熙看到萧远背他,十有八.九会从屋子里冲出来,再把自己摔地上,已经骨头都快散架的他,不想再白白摔一次。
萧远并不勉强,陪着他慢慢地走。
两人上了车,车缓缓开出金水港。
就在他们离开之后,季元熙的车也急急地驶出小区,朝另一条路开去。
萧远他们的方向是龙刃总部,总部的医院里有齐备的医疗设备提供治疗,可以给卫子阳做检查治疗。
这是卫子阳第二次和萧远坐在同一辆车里,第一次还是刚刚认识他的时候。
那时候他刚刚被萧远救出来,整个人还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随时随地都会昏死过去,那时候是一个炎热的夏天,萧远用帕子沾了水,湿润着他的唇,他是个冷冰冰的人,但是做起这种照顾人的事,一点都不含糊。那一瞬间,卫子阳感到无比地安心。
现在坐在他的车里,虽然身体状态比上一次好些,但是却惶惶不安,心口一阵阵地疼。
离开了那个受尽折磨的地方,不是应该欢呼雀跃吗?为什么会这么哀伤呢?像是有一把钝刀,在心头一点一点割着,疼得喘不过气来。
好像有什么原本附着在心上的东西,正在被一点点剥离,硬生生地扯去,鲜血淋淋的。
明明自己最信赖的萧远就在身边,为什么会觉得空荡荡的呢?这种彷徨无依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回头望去,早就已经看不见金水港的房子了。
结束了,都结束了,不管是该属于自己的,还是不该属于自己的,都得放下了……
————*————*————*————*————*————*————
龙刃总部,医生给卫子阳做了个身体检查,身上有多处软组织挫伤,但因为身体底子不错,所以不至于太糟糕,给他安排了休息的病房。
卫子阳不得不庆幸江海没有动肉刑,否则现在哪怕不是缺胳膊少腿,至少都要被剜去几块肉。
这里的病房可就远不及季元熙给他安排的高级,陈设都以简洁朴素为主,但是安全,不会莫名其妙挨打,也不会有人冲进龙刃总部企图谋杀。
昏昏沉沉地睡下,等醒来已是傍晚了,迷迷糊糊间,听到打字的噼里啪啦声。寻声望去,竟然是萧远,他坐在一张椅子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正在专心工作。
萧远的工作是非常忙碌的,许多像卫子阳一样的情报人员直接受他管辖,很多时候他都直接负责即时通讯,以确保情报人员的安全和信息传递畅通,他每天处理的信息量不计其数,但他从不出错,一直都像机器人一样有条不紊地工作着。
所以在卫子阳心中,他就像神一般的存在,无所不能,无往不利。
那么忙,还守在病床边,他是在担心自己吗?
卫子阳望着他刀削似的侧脸,一看就出了神。
萧远专心致志手上的工作,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下按键,输入一条指令,仔细检查了一遍,按下发送键,然后合上笔记本,抬头淡淡地看着卫子阳:“醒了?”
心底泛起一丝喜悦,卫子阳坐起身:“谢谢远哥,其实你忙的话不用特意陪我,这点伤对我来说没什么的。”
“明天还有会要开,会真的很忙,所以今天趁还有点时间,就陪一下。”
他向来直话直说,不会敷衍也不会夸大其词。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希望你如实回答我。”萧远把电脑放到一边,身子微微前倾,凉凉的眼睛盯着卫子阳。
卫子阳立刻紧张起来,几乎能猜到他想问什么。
“t国农庄藏匿毒品和军火的那份报告,其实你已经拿到手了对吗?”
卫子阳藏在被子里的手掐了自己一把,用疼痛缓解不安。这件事是藏不住的,他们去季元熙家肯定会把手机拿回来,只要一调出里面的储存记录,就什么都知道了。卫子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回避着萧远的目光,点了点头。
“为什么没有及时汇报给我?”
他就差没直接问,为什么骗我。
卫子阳又掐了自己一下,低声道:“因为我觉得有疑点,我听到他跟江海的对话,好像什么人在陷害他,所以我怀疑可能跟这件事有关。”
“你应该很清楚你的职责,就是把一切相关情报向总部汇报,至于情报的分析和甄别,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
萧远的声音很轻,虽然还是很冷,但并不严厉,可在卫子阳听来,却像大钟一样一下一下地在耳边敲。
“我知道……可我……我……”卫子阳吞吞吐吐,连自己都搞不明白的心思,怎么能整清楚告诉他呢?
“这一个月的接触,在你看来季元熙是什么样的人?”
卫子阳心跳一下子混乱,脉搏监测仪滴滴滴响个不停,好像警报一样,连装都装不了,恨得卫子阳想直接砸了。
萧远瞄了眼仪器,表情有着微妙的变化,端正地坐回椅子:“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就知道了?卫子阳脸都白了。
“你在总部好好休息一段日子,剩下的事情你也不用再操心了,等身体好了,我会帮你申请调岗。”说完他就打算离开。
卫子阳忽然惊恐万分,探出身子拉住萧远:“远哥!你这是不相信我了吗?”
难道他怀疑自己被策反,或者怀疑自己有别的目的了?这怎么行?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是龙刃的兵,因为是龙刃给了他第二次生命,这一点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萧远看着惊慌失措的卫子阳,还是波澜不惊的语气:“我没有怀疑你。”
“那是方队怀疑我了?”
“他也没有怀疑你。”
“那为什么把我调走?为什么不让我继续这次行动?”卫子阳急道。
萧远起身,双臂撑在床的两边,把卫子阳圈在中间,目光灼灼:“因为我不想再让你做这种危险的事,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