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林素美去付了钱, 就和谢长渝一起离开这家店, 走了几步，旁边就是一家书店，谢长渝向里面看了眼，脚步一顿：“我进去买点资料。”

林素美下意识的点点头。

这个书店的规模不算大，但也不算小了, 差不多是旁边两个小店打通了变成一个店，一半卖书卖资料, 一半卖一些学习用品, 本子钢笔铅笔墨水等等用品，摆放得特别的整齐。

这时候学生们都在上课，店里也没有多少人, 肉眼一看，甚至会觉得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走进去, 才会发现, 会有几个半大的孩子, 坐在地上看书。

林素美看了看门上写的收费模式, 借书要给押金，租金按天算, 但若是只在书店看书的话，就不收费。

林素美站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见谢长渝出来，只得走进去, 结果看到谢长渝在那里翻阅各种资料。

“怎么还没有买好？”

谢长渝轻轻转过头来，瞥她一眼：“这个能随便买吗？不合适怎么办？而且现在我又只是个穷学生，不能乱花钱。”

林素美整个人都僵住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出话来，这人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话来的？他跑这里来念书了，但那火锅店酒楼旅馆甚至是商场那边，全都正常经营，相当于躺着赚钱，这会儿倒是穷学生了。

“这话没错，慢慢看，慢慢选。”书店老板笑呵呵的走过来开口。

行吧，人家老板都这么说了。

谢长渝当真认真的翻阅资料，纸张偏黄，好像故意做旧似的，店内光线略暗，他直直站立，双眸虽认真的随着手指翻动而观看，偏偏就是让人感觉出他的漫不经心，那清清淡淡的模样，好像志不在此，却又能让人感觉到他的认真，矛盾到无法用语言描绘。

林素美见他一时半会选不出来的模样，随手抽了一本书出来，是一本人物传记，她半靠在书架上，轻轻翻阅。

谢长渝这时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偏过头，看向她。

穿着水蓝色的衣裤的她，轻轻靠在书架上，身后是无数书本，手里拿着一本书静静翻阅，浅淡的阳光洒落进来，让她一半脸映入阳光中，一半脸沉浸在阴影里，偏偏阳光并不炙热，阴影的暗色也不足，于是形成一种朦胧而绝美的状态，好似不是真人，是一幅画，或者说被定格的照片。

她似感觉到什么，略略看他：“选好了吗？”

“没有。”他下意识道。

林素美看了他一会儿，把书还回书架上，不知道是因为并不喜欢翻阅这本书，还是因为没有心情看。

林素美很想提醒他，他们出来这么久，他该回学校了，现在大概上课了。

在她出声前，谢长渝略一思索，问她：“不感兴趣吗？”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能够知道他指的就是她刚才看的那本书。

林素美目光一顿，歪了歪头，想了想后，点头：“嗯。”

“为什么？”谢长渝皱皱眉头，“我大概翻了翻，嗯，很立志。”

“因为这种人物传记的主人公，必定受尽无数艰难险阻，最终得以成功，功成名就，成为伟人。”林素美皱皱眉头，“当然了，他们都是值得佩服和学习的人，我只是个人喜好，不喜欢看那些。”

“嗯？”

“因为受了太多苦了，好像痛苦是成功必然的一条道路。”

“但是若不是有那样的成功当做期待，如何能让人在痛苦中看到希望。”

林素美想了想：“你说得对。”

虽然都清楚，很多人即使经历了无数艰难险阻，都没有办法摸到成功的边，而有些人就是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轻易的成功。

林素美向他走过来：“还没有选好吗？”

“没有。”

林素美脚步一顿，这时看他的目光不再平淡，却又没有多少疑惑在里面，只是微微有点深意，然后她敛眉说道：“既然你无法挑选，让我来帮你选吧！”

“好啊！”

谢长渝略略退后，把刚才的位置让出来，她走过去，很自然的翻阅着那些资料。

这时候她离他很近，他几乎能够闻到她头发上洗发膏传来的清香，然后根据这样的香味，暗自猜测着是哪一个牌子。

“这份吧！”她突然说道。

谢长渝接过来，看了眼：“为什么这份？”

“题目都比较中等，对你来说，嗯，效果应该最好。”

谢长渝抿了抿唇：“果然是开补习班的呀。”

林素美偏过头看他：“没那实力敢揽这瓷器活？”

她的表情里竟然有两分傲娇在其中，就不说她从头到尾透露出来的无形自信了。

谢长渝嘴角扬起一抹笑，点点头：“说得对。”

然后他拿着那份资料，去找老板付钱，林素美就跟他身后。

“哦，这次不让我付钱了？”

只是揶揄而已，哪里知道谢长渝就站定，然后转身，把资料放在她手上。

林素美被他给弄懵了，瞪了他好几秒，她就随便说说而已，然而随便说说也会付出代价，当她真准备付钱时，谢长渝也没有来阻止时，那一瞬间，她突然特别心凉。

然后走出店家的时候，谢长渝第一时间从她手里拿过那本资料，还非常嘴贱的出声：“是不是很不高兴啊？”

林素美不看他，也不说话。

“我给你说，我这是给你上一课，让你知道话不能随便说。”

林素美深呼吸两口气，控制住自己脸不抽搐：“哦，我不说谢谢应该可以吧？”

“批准了。”谢长渝小人得志的笑起来，“毕竟给了学费。”

林素美见他用手晃了晃手里的资料书，嘴角抽了两下。

几句话的时间，就到了一中大门口。

林素美想着自己该走了，就听见谢长渝似乎很随意的建议：“要不要去我的学校参观一下？你肯定没有来过一中，也让你见识一下这种顶级高中是什么样子。”

林素美沉默着。

他并没有看他，似乎真的是一个随意的建议，可她能感觉到，并不是，这时候她应该做的是立刻走人，然后劝他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就别胡思乱想别的了。

但她听到自己开口：“好啊！”

走进校门时，那门卫又伸出头来，看了他们一眼，冲谢长渝吼：“不知道学校不准随便进入，不准带闲杂人等随便进入啊？”

谢长渝点点头：“知道，但你刚才放她进去了，我应该和校长举报你。”

那门卫瞪了谢长渝好一会儿，嘴里哼了哼，然后从小屋子里面跑出来，乖乖的把门给打开了。

于是林素美又进了一中。

“那边是高中教学楼。”谢长渝向一个方向指过去。

其实一中校园并没有多少树，但树的位置，几乎都在教学楼前，于是营造出了一个相对安静清幽的环境。

林素美点点头。

“那边是初中的教学楼。”

林素美看过去，初中的教学楼比高中的教学楼稍微陈旧一点，可以看出来，学校对高中部明显更重视一些，不过这也难免，一中出名，本就是因为高中，和初中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谢长渝继续向前走：“那里你就知道了，是食堂。”

“一中饭菜好吗？”

“一般。我得和校长建议，得让食堂的人把饭菜做好吃一点，我们可是辛辛苦苦读书的人，祖国未来的花朵，在吃上面，得好好重视。”

“你这朵花有点大了。饭若好吃了，食堂得亏。”

“离开高中校园，就不知道吃饭是给多少饭票打多少饭？”

“万一打饭的阿姨手抖，给你多打一些？”

“打饭的是叔叔，不是阿姨。”

“……”

介绍完食堂，然后是学生寝室和操场，其实一中并不太大，学校里的一切虽不算一目了然，却也并不复杂，但还是比定州中学大多了就是。

林素美也不拒绝，就随着他介绍，偶尔发问。

“谢长渝，你可以介绍一下你自己呀。”林素美眼里带笑，有点揶揄的意思，同时也暗示着她明白他的所作所为，把这些说开了后，反而没有那种尴尬的滋味。

果然，谢长渝咳嗽一声：“就一个准大学生，别的情况你都知道。”

林素美沉默了一下：“你知道现在大学的录取率并不高吧？”

谢长渝点点头。

“所以尽力就好，有时候经历比结果重要。”

谢长渝深沉的眸子看着她，好一会儿后点点头。

林素美又道：“只要能考上大学，都挺好的。”

这一次谢长渝没有点头。

林素美想了想，也没有出声。

谢长渝的目标，肯定是云大，但云大也不是那么容易考的，他这个情况，想考云大，多少让人觉得有点异想天开。

林素美觉得自己应该劝劝他，若是他分数明明可以考别的大学，却因为执着于云大，错过了上大学的话，这绝对是一种遗憾。

可是看到他那坚定的眼眸，她突然不想说那些是人都知道的大道理。

“我该走了。”她轻轻说着。

谢长渝点点头：“我送你。”

林素美张张口，说不出话来。

总要到分别的时候，不管他故意在书店磨蹭还是故意邀请她进一中走走。

谢长渝对一中外面，理所当然的熟悉，所以他为她叫了车，主动给了钱，然后冲她挥挥手。

林素美从车窗外看向他，就看到他站立在原地，像一棵□□的树。

“男朋友啊？”司机八卦的问道，“难分难舍的……”

“不是。”林素美回过头来。

那司机意外的看了她一眼，没再出声。

而谢长渝直到那辆车消失在视线内后，这才慢慢的走进学校里。

“今天浪费多少时间了？”那门卫摇摇头，“古人说得没错，红颜祸水啊！”

谢长渝瞪了对方一眼。

但他也没有办法反驳，今天这一遭，岂止是时间上的消耗，还有他的心理不稳，一直期待着时间过慢一点，好像能抓住点什么一样。

以往为会征服一道题而有的成就感和在学习当中体验的美妙，全在这时候土崩瓦解，学习也变得难熬得不行。

他深深的叹一口气，望望天空，这破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

但再不爽，再觉得煎熬，还是老老实实的回他的办公室小桌子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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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素美回到学校，苏婉和沈青都在。

林素美的书桌上竟然放着一袋水果，她挑挑眉，下意识道：“谁买的啊？”

“沈青买的。”苏婉回道。

林素美觉得自己的表情一定有点僵硬，也不是她意外，主要是沈青在花钱方面特别节约，林素美觉得可以理解，毕竟条件在那里，什么条件就什么花钱方式。

沈青大概也看到林素美表情僵了下，于是说道：“今天出去买水果的时候，买多了，就分给你和苏婉了。”

“那谢谢啊！”

林素美见沈青自己留的水果就那么点，给她和苏婉的却多得多，心里明白这是沈青感谢自己同意让沈青的丈夫也来补习班当老师，并且沈青还把自己儿子也给接了出来。

林素美不再提这事，有些事说开了反而让人觉得尴尬，更何况沈青有这种感谢的心理总比理所当然好得多。

苏婉凑过来，坐林素美身边：“你说舒言怎么还没有回来，不会是出事了吧？”

舒言请了几天假，回家去和她丈夫说一起来云市的事，过年的时候似乎说过一次，被她公婆立即反驳了，要闹着让全村人都知道他们这个儿媳妇多不孝，要撺掇老公一起走。

当时舒言家闹了一通，舒言没有多久就自己回了学校。

“应该不会。”林素美摸摸苏婉的头，“舒言最艰难的应该是高考的时候，那时候都过来了，现在应该不会有事，毕竟她丈夫是向着她的，哪怕她丈夫不愿意来，她自己也会回来。”

苏婉这才松了一口气。

……

第二天，舒言就回来了。

舒言的头明显受伤了，露出很大一个伤口，连包扎都不成。看到舒言的那个瞬间，苏婉差点气炸了，立即跑上去关心舒言。

就连沈青也特别关心。

林素美看了看舒言的样子，这明显是被打了，可是舒言的表情，林素美从未见到过舒言这么高兴过，在舒言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有些无措的男人，而那个男人虽然很无措，却还是用保护的姿态护着怀里的女儿。

林素美赶紧让带着舒言一家人去补习班那边，让这家人赶紧梳洗一下，然后出去吃饭。

在那对父女收拾自己的时候，林素美他们也从舒言口中得知了发生什么事。

过年的时候，舒言提起要丈夫女儿一起进城的建议后，被她那婆婆骂得很惨，在她提出了每个月给公婆钱的时候，她公婆倒是心动了，但丈夫的兄弟们却不干，说他们都走人了，谁知道给不给钱。

然后严振兴就被两个兄弟骂得体无完肤，说他没一点孝道，竟然想把养老的事推给别人，父母都不该养他，好不容易让他结婚生子后，只知道被媳妇骗，什么都听媳妇的。

严振兴便在舒言的问话中沉默了。

这一次，舒言想再给自己丈夫一次机会，这一次闹得特别大，舒言也摆了态度，一起离开那里，就一起过，不一起离开，那就离婚好了。

然后舒言被她婆婆用石头砸破了头。

在那个时候，舒言竟然听到她丈夫去给婆婆道歉了，那个时候，她气得全身颤抖，这辈子从未如此绝望过，只能抱着女儿哭，她心里明白，若是离婚的话，孩子她肯定带不走。

然后严振兴回来了，舒言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只有满满的绝望。

到了后半夜，舒言根本没有睡着，而严振兴却在推她：“赶紧起来。”

舒言还是不动。

严振兴摸摸她的脸，还有她额头上的伤口，吻了吻她：“起来，收拾东西，我们悄悄走。”

在严振兴看到自己妈毫不犹豫打向舒言的那一刻，他就决定离开后，至于道歉，更像是放弃了后半辈子的赡养的愧疚而已。

舒言当时简直难以置信，却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然后他们悄悄收拾好了东西，悄悄的离开那个村庄。

……

听了舒言说的话，大家都有点沉默，虽然舒言苦尽甘来了，但大家也懂得他们未来肯定有点艰难，而严振兴一个除了种田什么都不会的老实男人，在做了这个决定后，肯定也非常彷徨。

在舒言一家收拾妥当后，便一起出去吃饭了。

去的就是永恒铁板烧。

因为张成安他们会给他们打折。

林素美他们一去，刘庆栋他们就热情的招呼过来了。

严振兴和严语生都显得很局促，舒言安抚了丈夫女儿好一会儿，才让他们有些放开。

而美食又是孩子不能拒绝的东西，严语生看着别人桌上的食物不停吞口水。

林素美又要 了一盘水煮花生，这个可以提前上桌，她摆放在严语生的面前，让她吃。

孩子也不立即吃，而是看向自己妈妈，见舒言点头后，严语生才开动。

只这么一个动作，林素美就很喜欢这个小女孩。

舒言看向林素美：“今天你不准和我抢，我请你们吃饭，我今天高兴，特高兴。”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一家人团聚，确实该请客。”林素美笑着道。

苏婉叹一口气，然后故意坐得离林素美近一些：“她们都有家庭，幸福美满，就我们两个孤家寡人。”

沈青白一眼她们两个：“谁让你们两个眼光高，一般人都看不上，好些人都向我们打听你们呢！”

苏婉摇摇头：“才不是，我是真的没人要，小美才是眼光高。”

林素美扶额：“你怎么说话的。”

这时候刘庆栋把铁板烧给端上桌来。

沈青笑道：“刘庆栋，你和小美一个村的，你说说看，她是不是眼光高？”

刘庆栋睁大了眼睛，然后挠挠头：“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别问我。”

苏婉看着沈青：“你别欺负人家……还耽搁别人做生意。”

刘庆栋赶紧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

开动后，舒言要了两瓶酒，给自己和严振兴都倒了一杯酒，然后冲严振兴使眼神。

严振兴很不习惯，却还是在舒言的示意下，敬大家喝酒：“谢谢你们对舒言的照顾，我敬你们……”

舒言笑着摇摇头，但眼里却是一种满足。

而严振兴又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专程敬林素美：“谢谢你给我提供这份工作，我一定好好干活，绝对不偷懒耍滑。”

林素美只好又喝了一杯酒。

在旁边的舒言看看自己丈夫，又看看林素美，觉得这杯酒的确该敬，若不是林素美的话，她和严振兴未来会如何，谁都不知道。

舒言心里清楚，她也对校园生活很迷恋，谈恋爱，获得新生，只是那一步始终还未踏出去，继续那么下去，她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如此选择。

但舒言心里明白，现在的这一切，才是对自己最好，自己最想要的，身边这个男人，纵然他没钱长得也一般，却能够给予她别人再也给不了的安定。

林素美对上舒言的目光，微微一笑。

林素美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有这样的结果，是因为舒言内心有坚持而已，说实话，就算舒言真的抛夫弃女，林素美觉得自己也能够理解，因为舒言一直在认真的活着，用正确的方式在认真活着，这样的女人无论如何选择，都该拥有幸福的人生。

林素美一直照顾着小小的严语生，怕她觉得辣，还专门要了一杯开水给孩子把菜刷一次水。

苏婉感慨：“小美，你若是当妈妈了，一定会是一个好母亲。”

当妈妈吗？

林素美觉得有点遥远，她完全无法想象自己有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但她觉得，她一定会用尽全力的去爱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