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只想老老实实地睡觉, 但与他一个被窝的陈娇却不老实。
或许是前面几世姻缘养成的习惯, 陈娇睡着时, 若被窝里就她一人,她自会睡相乖巧, 可如果身边有个丈夫,陈娇翻身碰到了, 便会习惯地往他怀里靠, 小鸟依人。
今晚也不例外, 熟睡的陈娇可不记得她与李牧是假夫妻, 翻身时小手碰到什么, 温温热热感觉很熟悉, 陈娇便动作娴熟地靠了过去, 脑袋亲昵地蹭到李牧肩窝, 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很快就又睡死了。
李牧却在陈娇碰到自己时,马上醒了。
眉头深锁,那是最本能的反应, 嫌弃。
李牧忍了片刻, 然后慢慢提起她横在他腰间的手臂,一点一点挪了回去,熟料他刚松手, 小女人就又抱了过来。同时,她挨得他更近了,春日中衣单薄, 十七岁的娇小姐,就像枝头沉甸甸的桃子,在夜里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李牧身体僵了一瞬,此刻他才知道,原来就算厌恶,肌肤相亲时也会不受控制。
他再次拿开陈娇的手臂,推开她的脑袋,并迅速地往外挪,拉开两人中间的距离。
陈娇没捞到人,径自睡了。
翌日清晨,天微亮,李牧掀开被子,看也没看身后睡着的人,悄然离去。
陈娇一觉醒来,并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只发现她睡得很靠外,距离床沿只有半臂距离。她猜不到李牧昨晚大半夜都是半边身体悬空熬过来的,还当李牧走后她才多占了些地盘,因此也就没有多想了。
可怜的太守大人,在前院练了一套拳,才缓解了右半边身体的酸麻。
晚饭都一起吃了,早饭自然也要一起用,换了官服来到后院,李牧又变成了温和儒雅的李太守。
陈娇还是唤他夫君,又有点怕他生气的样子。
在丫鬟们面前还是要装作夫妻和睦的,李牧点点头,对她道:“夫人请坐。”
陈娇就笑了,乖巧地坐在他身旁。
丫鬟们摆饭,等待的时候,李牧对陈娇道:“夫人外伤已经康复,饭后我会命表妹过来请罪。”
陈娇摇摇头,轻声道:“我问过了,我让人掌掴表妹在先,表妹报复情有可原,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不怪表妹,夫君也别再计较了吧?”
李牧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以前的陈娇,但凡出现在李牧面前,必然是身穿华服,头戴各种名贵首饰,与一身简朴的李牧站在一起,尊卑明显。陈娇不喜奢华,今日只穿了一件绯色的衫子,底下一袭白裙,素雅清淡。乌黑浓密的长发用一根梅花簪子绾了起来,耳边分别戴了一只珍珠坠子,除此之外再无旁的首饰,如此,旁人的目光自然都落到了她脸上,乌眉水眸,琼鼻朱唇,娇嫩肌肤不施脂粉,水灵灵的似朵牡丹。
收回视线,李牧正色道:“表妹在乡下住久了,不懂规矩,夫人该罚当罚,她才会知道教训。”
陈娇歪头想了想,展颜一笑,有些俏皮地道:“那就罚表妹替我钓一尾鱼吧,刚刚春暖,池水清浅,表妹怕是要费一番功夫了。”
是惩罚也不是惩罚,像是小孩子的玩闹。
“便依夫人所言。”李牧微笑着道。
饭后,李牧去官署了,陈娇闲来无事,领着丫鬟如意去看吴秀娥钓鱼。
严管事得了李牧的嘱咐,亲自盯梢,远远看到陈娇过来,严管事低声提醒吴秀娥母女:“夫人性情大变,大人交待,望姑太太、表小姐与夫人交好,莫再计较前嫌。”
姑母李氏是个老实本分的农妇,她从来没想过要与国舅府的千金叫板,只求女儿别去招惹人家就够了。吴秀娥刚闯了一次大祸,吓得不轻,这会儿一边好奇陈娇到底变成了什么样,一边担心陈娇病愈找她算账,暂且也无意去挑衅。
待陈娇过来,三人齐齐行礼。
李氏攥着女儿的手走到陈娇面前,拉着女儿就要一起给陈娇下跪。
陈娇及时托住李氏的胳膊,柔声道:“姑母万万不可,事情闹到这般地步,我与表妹都有错,现在表妹领了罚,一切就过去了,只望姑母忘了我以前的过错,往后咱们一家和睦,莫要生分了才好。”
李氏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就好比看到母夜叉变成了活菩萨。
吴秀娥心里却是一沉,以前陈娇作践表哥,她又心疼又生气,同时暗暗庆幸陈娇不许表哥近身,表哥还是她的。如今陈娇变了个人似的,居然还管表哥叫夫君了,那,是不是意味着,表哥与陈娇就要做真夫妻了?
水池里本就没几条鱼,吴秀娥心不在焉,更钓不上来了。
李氏忍不住往池水里张望。
陈娇坐在旁边默默观察,觉得李氏心思简单应该不难相处,至于吴秀娥,表哥表妹最容易发生点事了,但原身的记忆中,李牧成就大事之前都只有原身一个妻子,陈娇并不担心吴秀娥会比她先得到李牧的情。
春光灿烂,陈娇将李氏唤到身边,赐坐。
李氏很紧张。
陈娇见她也就是三十五六岁的模样,许是跟着李牧享了几年福,李氏肤色白皙,眉目温婉,若是将身上深色的衣裳换得艳丽些,也算是徐娘半老了。李牧是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陈娇决定先笼络李牧的亲人。
“姑母,您应该知道了,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我也不想记得那些丑事,就想安安分分地做夫君的妻子。”叹了口气,陈娇推心置腹地道。
李氏非常感动,看着陈娇的花容月貌,她由衷道:“小姐愿意这么想,是虎子,啊,是大人的福气。”无意中说出了侄子的小名,李氏涨红了脸,觉得自己给侄子丢人了,都怪她叫侄子小名叫习惯了,一直改不过来。
虎子……
武能抗敌文能治国的李牧,居然有这么一个小名?
这可比虞敬尧的富贵更令人捧腹,毕竟虞敬尧是真的富贵,李牧却一点都不虎。
“姑母过谦了。”陈娇就当没听见李氏的漏嘴,转而认真地问道:“姑母,夫君他对我,仍有些介怀,我,我想做些什么弥补,不知夫君有什么喜好吗,譬如他有没有特别喜欢的菜?”
李氏一个村妇,不懂官场也不懂礼数,但她对侄子的喜好最清楚,马上就兴奋地说了起来:“他啊,他从小就爱啃骨头,那时候家里穷,只有过年才会煮骨头吃,别人啃骨头把肉啃干净就行了,他不光啃肉,还会把里面的骨髓也吸干净!”
回忆起旧事,李氏双眼泛光,满是母爱。
陈娇的脑海里,就冒出一个七八岁的小李牧,抱着骨头坐在院子里使劲儿啃。
陈娇又打听了几样李牧爱吃的菜。
李氏说得很开心,吴秀娥听出陈娇要讨好表哥,不高兴了,捞到一条小鱼就赶紧跑过来,打断了母亲的泄.密。
陈娇很满足了,与李氏行礼道别,领着丫鬟回后院了。
她走了,吴秀娥小声抱怨母亲:“娘你告诉她做什么?”
李氏感慨道:“夫人要与你表哥交好,这是好事啊。”她还盼着侄子快点给李家添丁呢。
吴秀娥哼道:“凭什么她想讨好表哥咱们就要帮她,娘忘了她是怎么作践表哥的了?一个残花败柳……”
“闭嘴!”李氏害怕地训斥女儿,一边左右张望,确定附近无人,她才皱眉道:“那些都是没影的事,你少胡说八道,你表哥现在能当太守,都是沾了人家的光,总之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往后她肯好好跟你表哥过就够了。”
吴秀娥嘟起了嘴。
今日官署比较清闲,李牧回来地早了些。
“大人。”严管事迎了上来,一边跟着主子往上房走,一边简单地交待了今日府中的情形。
“姑太太挺高兴的,与夫人聊了很多旧事。”
李牧默默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换了一身家常袍子,李牧移步去了书房,刚翻了两页书,院子里传来了表妹的声音。
李牧皱眉,放下书,走了出去。
“表哥,你回来啦!”吴秀娥一身红裙,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笑容甜美地望着他。
李牧当年背着姑母投军时,吴秀娥才两岁,刚会学步,非常招人喜欢的年纪,以致于李牧上了战场,夜深人静,十四岁的少年郎思乡情切时,最想念的就是奶娃娃小表妹。重聚后,吴秀娥长大了,李牧对她的感情却没变,依然把吴秀娥当亲妹妹。
两人去了隔壁的厅堂。
李牧坐好后,吴秀娥献宝似的将食盒放到他面前,打开盖子,排骨汤的浓郁香气顿时飘了出来,而且还是印在李牧骨子深处的熟悉味道。光是闻这味儿,李牧就猜到,排骨汤是姑母亲手炖的。
“这是我炖的,表哥快尝尝。”吴秀娥热情地催促道。其实吴秀娥是想亲手做的,但她天生不是做菜的料,李氏见女儿笨手笨脚的,嫌女儿糟蹋排骨,主动帮了忙。当然,李氏并不知道女儿是要熬汤献给表哥的。
“辛苦表妹了。”姑母的手艺,李牧没有客气,排骨都吃了,汤也喝了半碗。
吴秀娥很高兴,哼,她先喂饱了表哥的肚子,陈娇就没有殷勤可献了。
吴秀娥走后,李牧继续看了会儿书,才去了后院。
陈娇没让人时时刻刻打探前院的情况,便不知道吴秀娥做了什么,李牧过来,她笑着出来迎接。
夫妻俩落座后,丫鬟们开始摆饭。
李牧面带微笑看着饭桌,待最后一道鱼汤端上来,他也没看见半根骨头。
听过严管事的回禀,李牧看得出表妹的小心思,也料想陈娇会做骨头给他,未料……
预料失误,李牧若无其事。
晚上歇下时,陈娇隔了半臂距离躺在他身边,轻声闲聊道:“大人,我今天与姑太太聊了会儿,姑太太说你喜欢吃骨头,明晚我做给你好不好?”
男人不想与她圆房,私底下,陈娇还是唤他大人。
李牧仰面躺着,客气道:“小姐金枝玉叶,还是别操劳了吧。”
陈娇顿了顿,然后转了过去,蚊呐似的道:“我,我不怕累。”
小女人的羞涩情意尽显,李牧只是笑了笑:“那便有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虎子:一顿骨头就想收买我,可笑。
陈娇娇:那就再加一顿?
李虎子不屑。
陈娇娇干脆不做了,晚上李虎子没看到骨头,气得一晚都没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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