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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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部之外,都察院算是整个朝堂之中另一个肥沃所在,王子腾也是都察院起的家,如今谁都得叫一声王相。景瑞年说起来,资历比王子腾还要老些,他是林海那年的状元,只是却一直没能外放,京官做久了,人脉关系那是没的说,要升,却也难。

林沫去拜访他之前,一直不明白,景瑞年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

大抵御史言官,尤其是这种一朝状元出身的言官,总是有些刚正不阿直言进谏的名声在的,景瑞年却低调得很,这么些年,别说什么死谏血谏,他的折子,竟是些温和的言论。但是要说他什么也没说没做,倒也不竟然,这人也是写过些针砭时弊的东西的,不过他也就写一写,皇帝听进去了,那挺好,皇帝不听,他也不会像别人一样啰嗦几遍。

在都察院做官,能做到他这么安稳又中庸的,实在不多。

林沫哑然失笑,要是水溶有这老叔叔的本事,也用不着被嘲是墙头草了。不过景瑞年的本事虽然大,这些年官却做得没什么起色,不如北静王府风生水起,看样子,如今连王子腾都能压他一头。他自过继给了林海,对林海当年的旧友同年也是尊敬有加,年年逢年过节的礼不会少,得了假还时不时地登门拜访一阵。横竖林海也是书香门第出身,结交的都是些饱读诗书的清贵之人,他多与他们相处,也不算掉份。

景瑞年这几年就一直不温不火地同他处着,他送礼也回,他登门拜访也好好地接待,陪着下棋说话,倒也颇是有长辈姿仪,只是林沫遇到什么麻烦,也没见这位长辈出来说句什么。

不过本来,也没指望这些非亲非故的能帮什么忙。林沫心里有数,这些人能不落井下石,就算是对他最好的了,毕竟,文人爱惜羽毛,他林沫在京里这几年,杂七杂八的事儿也多,不好的名声也有,指望人给他说情,那非得有过命的交情不可。不过事儿过去了,他该送的礼还接着送,人家也气定神闲地收,明面上的交情一点也不改,对他来说,就是莫大的帮助了。

也所以,当水溶真的站出来替他说项,还摆出一副一个阵营同生共死的姿态的时候,他还是喜大过惊,只感觉飘摇沉浮了许久,真有一艘小舟能与他共行一样。

谁知道景瑞年会神秘兮兮地来个帖子邀他去饮茶呢?

林沫捏紧手心,觉得自己简直兴奋得浑身战栗。却又觉得自己好笑,像那样的老狐狸,真敢告诉他什么吗?

穿靴子的时候,林澈翻了个身,嘟哝了声:“大哥怎么这么早。”

如今入了冬,这小子就越发起得晚了,黛玉疼惜他年纪小,不久又要去边关吃苦,自然不会管他。林沫扭头看着三弟惺忪的睡眼,也没忍心叫他早起,反而伸手给他掖了掖被子:“嗯,你再睡会儿。”

“大哥去都察院?”林澈声音越来越小,“不用去户部?”

“早晨去户部,去了就能走了。”时值年关,便是查出什么账本有误来,当着那些个外国使臣的面也不能有什么动作。林沫的担子也轻松了不少。

“哥哥不用去问问北静王?”林澈已然是半睡半醒,“自己一个人去。”

林沫一怔,揉了揉弟弟的头发:“你在说什么胡话?”

如今户部也是当值的上午在,曹尚书上了早朝回来,觉得衙门有些冷清,不见当日彻夜秉烛看账本子的热闹景象,倒是有些暗自庆幸。在外国使臣面前露脸毫无疑问是几个皇子争着要做的事儿,故而水浮也一早领了差事去陪人,丝毫没觉得自己抢了赵王的风头。

曹尚书转悠了一圈,惊异地发现靖远侯还好端端地坐在案前核对账务,不觉也有些感慨,倒是进去了说:“最近倒也不必如此勤奋。”林沫放下账本子行礼:“大人。”曹尚书呵呵笑道:“如今人人都说,年轻人里头,你是打头的一份,真该叫嫉妒的人瞧瞧你这拼命的样儿,天道酬勤,这话果真不假。”他自己家里也是有子孙的,虽然也觉得林沫上得太快,不够稳,倒也是羡慕林家有子如斯的。

这世上哪有什么捷径,虽说豪门子弟生来就比别人顺畅,但是真要走到高处,还得靠自己。

“下官吃着皇上的俸禄,可不敢躲懒。”林沫笑着奉茶,“大人用茶。”

曹尚书也不过过来看两眼,这就打算回去了,故而接过茶,倒是一口没喝,就端在手上问了问:“快过年了,家里准备得怎么样?前两天内子还问,你家里头人都还年轻,景宁郡君如今嗯,一个小妹子,也还是闺中,过年的事儿繁琐,可忙得过来?”

“家里人口简单,年么,一家子凑在一块儿,高高兴兴地喝喝酒看看戏,我们家不像那些全族都在京里头的,他们人多热闹,只是事儿也多,我们家简单。”林沫倒像是拉家常似的,看不出平日里清冷的气质了,“便是算上修朗,也才两代人。”

曹尚书又说了几句闲话,叫他得了空去自家玩,也就回家去了。

如今除了礼部与鸿胪寺,其他地方倒是越来越清闲了.林沫也知道是为什么,他自己都觉得这几天过得有些松懈了,不过照旧卡着点才放下账本子,在衙门用过午膳,今儿个不是他值班,于是倒也没留下来,同留值的同僚说了几句话,便踱出了衙门。

谁知道刚一出门,竟撞上了北静王的马车。

水溶是有几天没来衙门了,一来,他家的两个小姑娘确实需要人照顾,二来,如今几国使臣都在京里头,他在户部,到底只是应承着皇帝的吩咐帮忙的,真正要做的,还是游走在京里权贵之中,玩弄姓水的该谋的权术。

故而林沫也愣了一愣。他们自打那天把话说清楚了,就一直保持着不温不火的同僚关系,流言蜚语倒是少了不少,只是说起话来,刻意隔着些距离,很是别扭。林沫虽然同人迂回惯了,却是一来京城时便初生牛犊不怕虎地一直与水溶没上没下的,现在生疏客气了,很是不习惯。他也不怕别人说他有龙阳之好,那些道貌岸然却在家里养了不少戏子的,给他们再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得过分。林沫也算是爱惜名誉的人了,只是这方面的小道,却也不算在意。

只是既然有那么一阵子动了点心思,就该避讳些,免得想起那天悄悄发烫的耳根,同知道他最后还是选站水浮那边时候的心惊肉跳。

林沫后退了两步,笑得满面春风:“下官见过北静王。”

水溶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先是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吹了个寒颤,又见到林沫直挺挺地站在风里头,背后一个小厮打着伞给他遮风,倒是问了一声:“你穿这么点不冷?”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多管闲事了,林沫这人,就吃的穿的用的不会委屈自己,这种天哪会穿得少,只怕是又瘦了。有小厮躬身上前,他稳当当地踩着人背下了车,感叹了一声:“你也有准点回家的时候。”

林沫急着去找景瑞年,也不想同他多扯,面上却是不显,笑得仿若要补足这西北风里头的鸟语花香:“却是难得见王爷一回——侄女儿可好?”

“好的很,多谢林三爷的方子。”水溶干咳了一声。

“他哪里当得起王爷的一声‘爷’,不过是个小孩子,开几个方子,倒还是听太医院的法子好,澈儿到底见识浅薄些,侄女儿身子娇贵,可不敢由着澈儿胡来的。”林沫搓了搓手,“天也冷,我看王爷来户部也是有事,就不拉着你在风口说话了?”

水溶垂下眼睫,他生得很是英气,只是难得这般,倒也透出几分斯文秀气模样,便做了个“请”的手势。林沫自然没那怜香惜玉的兴致,不过客气了两下,便匆匆上了自家的马车。

水溶的马车里头忽然响起了一阵咳嗽声,水溶探头看了一眼:“王大人,没事罢?”

他竟不是独自前来的,车里头,还坐着个叫人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的王子腾。

王子腾也不过是看水溶与林沫两个客客气气地说话觉得不对劲,虽然流言多,这两人是该避讳避讳,只是他也算是老江湖了,什么是客气,什么是互相提防,倒也能分得清。那两个,看起来远没有传言中的关系要好啊。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许是受了风,幸好王爷刚刚不在车上,过了病气给王爷,可是要折老臣的命。”

“王相分明是在折小王的寿。”水溶抿唇一笑,伸手叫了个暗卫,“宋襄,跟着靖远侯,看看他去哪儿,被发现了就大方跟着去。”

他这般光明正大,叫王子腾大开眼界:“王爷这是——”

“靖远侯光明磊落,不怵这些。”水溶笑了笑,“倒是王相可能要白来一趟,今儿个曹尚书是不在的,看林大人又走了——若是左侍郎也不在,便是王相您亲自来,又是内阁急要查看的账本子,也没人敢调的。”

王子腾皱了皱眉,内阁虽为决议之所,他倒确实没权利越位调人,早知如此,刚刚不该贪图便宜,坐里头不拦着林沫的,又看了一眼水溶:“不是有王爷在?”

“小王在户部,不过是搭把手,可不敢越位管事。”水溶的“越位管事”几个字咬得倒挺清楚,“王相,走,我们去看看左侍郎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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