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六十九章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斜阳西落, 换了辆不那么招摇的马车, 田恒亲自驾车, 载楚子苓前去赴宴。华氏数任宰国, 府邸之奢,冠绝宋都, 穿过最后一道街巷, 一眼北望, 入目的皆是华氏私宅, 延绵起伏, 犹如暮色中盘踞的巨兽。

不过如此宅邸, 对“灵鹊”而言依旧畅通无阻。无需通禀,车驾直接驶入了院中, 华府执事谦恭迎上:“大巫, 家主正在后院, 请走这边。”

按照道理而言, 贵客当主人亲迎,在堂前石子铺就的小路上, 三次作揖, 三次礼让,方才分宾主登阶入室。然而楚子苓是个巫, 对于巫者, 世俗礼节有何用处?

只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田恒,楚子苓便迈开了脚步。

穿过幽深庭院,漫长回廊, 前方骤然亮了起来,烛火熊熊,焰光熠熠,整座庭院犹若白昼,四散着牛脂和蜂蜡燃烧的浓香,乐伎舞者侍立两旁,庭院古雅,卿士华贵,便似一副浓墨重彩的饮宴图卷。

然而当楚子苓迈入院中时,那幅画骤然活了起来。所有人都离席起身,向着那迟来的贵客迎去。

站在最前的,自然是华元。当那女子迈步走出阴影时,他眉峰猛然一抽,露出了些不敢置信的神色。

那女子仍是一席巫袍,原本朴素的布料改为锦缎,绣着金、银两色暗纹,裙摆摇曳,似有蛇虺盘旋。一头鸦发也照例披散,却缀上了白羽金珠,还有一抹红痕绘在额心,似诡谲巫纹之中生出了赤红狭目。一串长长组佩随着脚步玎玲作响,每一块玉都是上等羊脂,却仍比不过那巫纹、墨袍遮掩下的白皙肌肤。

在她身后,跟着个高大健硕的武士。一身素服,手按长剑,两道剑眉斜挑入鬓,虽满面虬髯,却不显粗笨,反而更添几分凛冽豪气。怕是宫中护卫,也多有不如。

这神态迥异的两人,难得让华元呆了一瞬,直到那武士横眉望来,他才猛然回过神来,迎了上去:“司疫大驾光临,实在让吾喜不自胜。”

“右师相邀,焉能不至?”楚子苓的声音,与她的举止一般,平淡清冷。

然而此刻,华元岂会介意,哈哈一道,他拱手道:“大巫客气,快请上座!”

他指向的,的确是上座,就在主位右手,近的几乎连榻。殷人以右为尊,这个位置,正代表了主人的看重,以及她在今夜宴席上的尊崇地位。

楚子苓并未拒绝,迈步入席,田恒则同其他随从一般,立在了廊下。只是他身材颀长,站在那群人里,犹若虎入羊群。华元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心底一阵暗叹,方才请众人入席。

饮宴的乐声再次响起,华元按照礼节,介绍起了今日嘉宾。除了华氏的陪客外,还有公子胜,和鱼氏、鳞氏两位家主,规格可谓极高。而鱼氏和鳞氏,正出自华元想拉拢的桓公一脉,而巧得很,他们两家,也都有楚子苓诊治过的病人。

庆功?还是用她来巩固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政治同盟?

果不其然,介绍完后,华元便举起了酒爵,高声道:“今日之宴,当贺大巫尽驱瘟鬼,救了满城小儿!”

下面诸人齐齐举杯,鱼氏家主鱼石还欠身道:“若无大巫,吾家那小子也不会博个清名。当谢大巫才是。”

他说的谦逊,但是目中不免激赏神色,楚子苓也举起了酒爵:“多亏右师、诸大夫相助,吾方能成此事。城中小儿,也当谢过诸位。”

这话捧得众人皆是欢喜,这一场疫病背后,确实少不了众人运作。如今大巫感恩,再好不过。

一杯酒便灌进了肚里。雅乐又起,作为主人的华元,开始了例行敬酒。华元本就长袖善舞,如今遇到急于拉拢之人,更是使出手段,让人宾至如归。

三旬酒过,他突然放下了酒樽,长叹一声:“这些年吾在楚地,亦结识了不少卿士。其实累年交战,便是强楚,也难免生出疲态。晋楚争霸百余载,牵涉不知多少君侯,多少士庶,吾国更是夹在其中,苦不堪言!”

说着,他抬起头,环视众人:“若有朝一日,吾若能立足,必连晋楚,弥兵会盟,还四野清平!”

政治同盟的基础是什么?除了恰当的利益分配外,还要有相同的政治理念。这场宴席,就是华元结盟的动员大会。然而这话听在楚子苓耳中,却有几分难以置信。实在是华元此人好权好名,又颇有几分狡诈,这样伟大的和平理念,旁人能信吗?

谁料听他这么说,一旁鱼石放下了酒樽,慨然叹道:“右师之仁之勇,不愧当年!只要想起那年都城被楚军围困之事,吾便心有余悸。如今思来,也唯有两强罢手,国中才有宁日。想来右师会带大巫归来,救这一城黎庶,也是早有此宏愿吧?”

说着,他望向了楚子苓,满目崇敬。也直到此时,楚子苓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样的结盟会上。不是因为她救过这些卿士家的子嗣,而是因为她的存在,就是华元“无害”的证明!

若是一个大奸大恶之人,怎会引“灵鹊”归宋?

这一刻,楚子苓简直不知该作何反应。这是拉拢吗?确实是。毕恭毕敬,给足了颜面,把她捧上足够高的位置,让人俯首叩拜。然而这些举动,只是为她吗?当然不是。面前这些卿士,这些足以让华元站稳脚跟的人,才是他的目标所在。而自己,不过是拉拢这些人的招牌和保证。

就算作出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她也没想到面对的会是这个。她该回应吗?

楚子苓并未犹豫,唇边已挑起一抹笑意:“若非右师相邀,君上施恩,又岂有今日之功?能驱瘟鬼,自是因仁君子众。”

她为华元,做了保票。不管这人的政治理念是真是假,只要打出“向往和平,不要战争”的口号,就站在了大义一边。而口号,是需要践行的,哪怕只是做个表面,也好过其他好战之人登上高位。

更何况,他们是“盟友”。

闻言,华元大喜:“好个仁君子众!今日邀请诸君,只为这句。比起谋私小人,吾更喜仁德君子!”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参与了城中防疫之事,当然能称“仁德”。这赞美,简直是说到了众人心底!

一旁公子胜也举起了酒樽:“君子为朋,当有此宏愿!饮胜!”

众人齐呼:“饮胜!”

酒樽举高,佳酿满饮,气氛顿时又活泛起来。干完杯中酒,华元哈哈一笑:“乐来!”

雄壮乐声响起,华元接过侍人递来的羽扇与旄旗,走到院中,舞了起来!他身材高大,容貌堂堂,大袖飘荡,亦有十分英气。绚烂羽扇随着长袖翻飞,旄旗招展,每次击在地上,都隐隐伴着弦音。随着鼓点越来越快,他舞的也越来越急,犹如彩翼的凤鸟,展露着华美尾羽。

座上传来叫好之声,也有人敲起了缶,以做应和。楚子苓目视着眼前欢天喜地的场面,心底微微松了口气。只这一场作态,华元是再也不能甩开她了。

那么现在,她是不是拥有两个助力了?

廊下,田恒冷眼观瞧,心底却有些不屑。区区弱宋,又怎能求来真正的弥兵?怕是华元再怎么努力,促成会盟,也会被有心争霸的雄主一朝撕毁盟誓。位于四战之地,和平又岂是“仁德”就能换来的。

然而宋国人如何想,他不在意。子苓方才的选择,却让他隐隐有些担心。若真成了“盟约”的关键,会不会再有人针对子苓呢?然而很快,田恒就把这隐忧压了下来,华元怕是不会轻易把软肋送给别人。只要有巫祝、华元的庇护,子苓总归会安稳几分。

□□宴,待到夜深,楚子苓才回到府中。第二天,又是看诊的日子。不过现在,她已经不必太顾及华元,可以自行按照病情轻重来选择诊治了。只可惜,每日三个名额还不变动,她身上的光环,必须越来越浓,绝不能消失。

很快,诊过三人,林止登门求见。

这些天,也多亏林止帮忙,她才能找到足够多的青壮,在城中四散祭灰,传播防疫常识。因为对这大商贾,也更为看重。

只听林止进门便道:“大巫,那药有眉目了!晋地传来消息,再有两月,便能送回!”

见他那惊喜神色,楚子苓也露出了些许笑意:“如此甚好,只要换了此药,娇娘定能好受一些。”

这些日,娇娘也经常登门诊病。虽然用针药控制住了病情,但是没有党参,始终无法固本培元。长久拖下去,怕是会再伤根基。

林止喜得跪地连叩几下,这才想起了什么,赶忙又抬头道:“对了,大巫之前托吾探察的事情,如今也有了些消息。楚国似乎要联齐攻鲁……”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她的4.3亿年命之奇书嫡女娇妃女配她天生好命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恣意风流替身的我跟正主在一起了穿成绿茶女配后我出道了重生后我回苗疆继承家业至高降临
相关阅读
蚕食豪门女配是神医永昼富贵天成红楼之一表三千里重岩被偷的蛋孵化了还魂鸳鸯锦吾家艳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