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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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中传来了孩童的笑声, 几个身着锦衣的小郎打来闹去,全没有了平日稳重模样。坐在廊下, 赵庄姬双目含笑, 望着儿子活蹦乱跳的模样, 心底满是爱怜。

“主母。”一名婢子快步上前,双手奉上了枚木简。

赵庄姬信手接过,拆开扫了眼, 淡淡道:“让人回话,吾会同君上提起。”

那婢子应声, 赵庄姬却未立刻让她退下, 而是用指尖一下一下敲着面前矮几, 连笑容都敛起。过了不知多久, 一声呼唤突然让她从沉思中醒来。

“阿娘!”赵武一路小跑,飞扑入了母亲怀中, 带着汗的小脸粉扑扑的,两眼亮闪。

赵庄姬顿时笑了出来,亲自取过巾帕, 帮他擦起脸来:“吾儿可是胜了?”

“胜了!”赵武用力点头,“我和阿良、阿微齐齐围住了他们, 这才……”

小孩儿喋喋不休的说起了自己的战绩, 赵庄姬看着儿子一脸兴奋的模样, 垂在身边的手缓缓收紧,蔻丹陷入了肉中。

这可是她的独子。为了爱子,旁人又算得了什么?

“庄姬应下了?”得到答话, 栾书不由松了口气。

去岁征讨赤狄时,赵氏派出刺客,袭杀了为正卿郤克治病的齐巫,这事闹出了不小波澜,可是最后没能寻到那齐巫的尸体,还是让赵氏有了辩解的借口。更重要的是,君上并不愿荀氏坐大,因为正式设立新军时,还是让赵氏和其盟友韩氏拨了头筹。

此事让郤克大为恼怒,不知是气还是当初箭疮没能全好,过了年之后,身体便每况愈下。这次可没有神巫帮他了,眼看命不久矣,郤克便下定决心,要让栾书继承他的正卿之位。

这可大大不合规矩,就算有军功,栾书如今也只是下军将,距离次卿之位遥不可及。就算郤克拼死举荐,也要君上应允才行,诸卿认同才行。因而除了拉拢其他卿士,栾书少不得也要找个帮手,而那赵庄姬,正是可以合谋之人。

她欲扶儿子上位的心思,怕是没几人知晓,偏偏栾书对此一清二楚。一个跟赵氏有仇的正卿,自然会让她心动。而有了这位女公子的劝谏,他成为正卿之事,才算有了把握。

然而那心腹得到的回答,还不止如此,小心膝行两步,他凑到了栾书面前,低声道:“庄姬还说……”

细碎话语飘入耳中,栾书猛然瞪大了双眼:“真有此事?这是庄姬所言?!”

“千真万确。”那人小声答道。

一阵愕然后,栾书抚掌大笑:“如此甚好!”

这赵庄姬,还真是舍得下本啊!笑声一敛,栾书厉声道:“立刻着手安排,莫废了这良机!”

有这消息,何愁他的正卿之位不稳!

“咣”一声响,酒樽砸到了赵婴面前,酒水飞溅,顿时污了衣摆。若是放在以往,翩翩君子岂肯受此大辱,然而此刻,赵婴发丝凌乱,衣冠不整,一副失魂落魄模样,哪还有闪躲的心力?

“汝就这般好色?那可是你的侄媳,也敢下手!”赵同破口大骂,恨不能上手揍这幼弟一顿。

一旁赵括却凉飕飕道:“三弟怕是早就存了心思,莫说孟姬了,怕是连赵武也要视若己出。”

这话十分诛心,赵婴猛地抬头:“二兄何出此言?!”

他要是真的背叛的兄长们,又怎会被人揭破丑事?当初若不是他让赵庄姬在君上面前美言,怕是袭杀齐巫的事都难以解决,事到如今,倒全都成了他的错?

“何出此言?”赵括冷冷一笑,“自己做的好事,倒是不敢认了。难怪栾书会此时发难。”

当初袭杀失手,就是因为他这个三弟派去的人里出了奸细。现在栾书违制上位,赵氏正要谏言阻拦,这等烂事却好巧不巧被栾书发觉,抓了个正着!如今赵氏颜面扫地,哪还有脸在朝堂上出现,栾书这正卿之位,怕是要坐稳了。

一桩桩一件件都透着蹊跷,怎能让人不疑?!

听二弟这么说,赵同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虽然憎恨栾书,但是更恨赵朔!这个大宗的家主之位,可是自赵朔手里抢来的,任何想要扶持赵朔遗孤的人,都是他的死敌!

狂怒瞬间烟消云散,赵同看着跪在地上的幼弟,冷冷道:“办出这等事,吾二人也不能保你,即刻收拾行囊,离开晋国吧。”

“大兄!”赵婴叫出了身,眼中含泪,膝行两步,“这都是栾书之谋,若真逐了我,怕是兄长们也要有忧患了!只是区区小事,何不赦免了我,让我为兄长们分忧……”

他的声音何其恳切,连姿态都不顾了,然而面前两人只冷冷看来,目寒如霜。

在那讥诮的凝视里,赵婴闭上了嘴,也咬紧了牙关。他可以不争卿士之位,甘愿沦为小宗,却不能忍受兄长们的猜忌。只为个女子,为了那毫无根据的疑心,就要让他背井离乡,出奔异国?这些年来为赵氏操劳,他为的又是什么?

还有庄姬……当年袭杀齐巫,他派去的人里为何会出现刺客?明明可以住在赵府,庄姬为何突然搬回宫中,让两人首尾被栾书查知?使这些伎俩的,究竟又是谁?

一时间,赵婴只觉心若死灰。又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兄长们,他缓缓俯身,行了个大礼,本就不怎么牢靠的发冠,因这动作跌落在地,赵婴却看也不看,就这么坡头散发,走出了大殿。

“娘亲……”赵武小心翼翼的凑了上去,扯住了母亲的衣袖。

赵庄姬回过了神,冲儿子笑道:“可是有事?”

赵武沉默片刻,小声道:“吾听人说阿娘坏话,责打了几人……”

看着儿子难得严肃的神情,赵庄姬沉默片刻,忽的笑了出来:“武儿长大了,知道疼娘亲了。”

这话有些不痛不痒,甚至都未曾动怒。赵武心头一突,难受了起来。为何娘亲不问是何人闲言,又说了什么?他们为何要从赵府搬回宫中?难道那些人所言不假,娘亲真的背叛了阿父?

见那张小脸越皱越近,赵庄姬展臂把他抱在了怀中:“武儿不必理那些人,汝父生前曾为次卿,汝祖更是执掌赵氏、国朝十数载。娘亲就算拼上一切,也要把这些讨回来!”

这话里满满皆是野心,让人毛骨悚然。赵武不安的扭了扭,却被抱得更紧,无法挣脱。于是,他安静了下来,乖乖依偎在了母亲怀中。不管母亲做了什么,总是为他好的。

怀中小小身躯安静了下来,乖巧的偎在身前,顿时让赵庄姬想起了当初十月怀胎的辛苦。她人到中年才有这一子,怎能不视若掌珠?

赵氏三位叔父中,唯有赵婴才干过人,心思缜密。如今没了这个挟制的帮手,赵同、赵括只会愈发张扬跋扈,总有一日要惹恼君上。等那一日到来,便是武儿重掌下宫之日了。

为了这宏愿,区区一个赵婴又算得了什么?

抱着儿子,赵庄姬无声的笑了起来。

“舜华可睡下了?”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汽,田恒凑到了围栏边,探头瞧里面熟睡的婴孩。

“刚吃了奶,能睡几个时辰。”楚子苓看他轻手轻脚去掖女儿的被褥,不由失笑。

自从生了女儿后,这人明显就不对劲了,大男子气概也不要了,只恨不能天天陪在女儿身边。害怕自己胡子太扎,伤了宝贝女儿,还把下巴剃的光溜溜,不知惹了多少女郎春|心大动。若是让人瞧见他这副傻样,怕是会掉粉无数。

田恒却毫无所觉,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闺女肥嘟嘟的小手,长叹一声:“真不想让她出嫁……”

对着个三月大的婴儿,就能想到出嫁,楚子苓忍不住取笑道:“等车来再愁吧。”

“舜华”这名字,取自《郑风》中的“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可见在田恒眼中,自家闺女有多漂亮讨喜。问题是田恒姓妫,不论是叫妫舜华,还是叫田舜华,都有些古怪。万幸这时代不会称女子全名,只呼“伯妫”即可。

田恒瞪了她一眼,目光却不小心在那微露的白腻上打了滑。刚刚喂过奶,衣衫半敞,樱红落雪,说不出的诱人。又看了女儿一眼,他轻轻一侧身,把人压在了锦被之中。

“身上可爽利了?”

唇瓣扫过耳侧,带出温热吐息,楚子苓一下就绷紧了身子。产后要排恶露,等伤口痊愈,还要无休止的喂奶,好让小祖宗吃饱肚子。现在终于过了第三个月,不用两小时喂上一次,过度操劳的身体也渐渐恢复,自然也生出了念想。

那人问是问了,可未等她答复,一只手已然动了起来。许久未曾尝过滋味,楚子苓忍不住“呜”了一声,轻轻蜷起双腿。这还用答吗?田恒轻笑俯首,吻上了那柔软香唇。

许久之后,楚子苓靠在汗津津的胸膛上,低低舒了口气。室内寂静,小家伙也没被吵醒,正睡得酣畅。两人依偎在一起,简直如同囊括了整个世界。

过了片刻,她突然道:“等到舜华长大些,就换个地方吧。”

身边人轻轻一动:“这里总是安全些。”

“已经有别的产妇往这边送了,不知将来会招来什么人。”楚子苓顿了顿,“况且这样的地方,住上两年就足够了。”

这个邑实在太小,拘的人转不过身来。她尚且如此,对于田恒而言怕更难以忍受。只是田恒从没有说过,一心一意只顾得她们母女。等到女儿长大些,是该走的时候了。

对方没有回话,只是轻轻揽住了她,在额上落下一吻。

楚子苓唇边露出微笑,安安静静的蜷在了对方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故事在《左传》里有载

成公四年:“晋赵婴通于赵庄姬。”

成公五年:“原(赵同)、屏(赵括)放诸齐。婴曰:我在,故栾氏不作。我亡,吾二昆其忧哉!且人各有能有不能,舍我何害?”

成公八年:“晋赵庄姬为赵婴之亡故,谮之于晋侯,曰:原、屏将为乱。”

也就是说,栾书一当上正卿,赵婴和赵庄姬的私情就被戳破,随后赵婴被两位兄长放逐到了齐国。之后又过了四年,赵庄姬才诬告两人,从而导致下宫之难。

如果赵庄姬真的那么爱赵婴,为何要等到四年后才诬蔑赵同和赵括造反?私|通被戳破的事跟栾书大有关系,她又为何不针对栾书,反而让把矛头对准了赵姬一脉仅剩的两个子嗣?

嘿嘿,恐怕只有剔除赵庄姬的“深爱”,这事儿才能解释通了。

两百字改了八会不给过,算了,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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