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第一百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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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子苓回到房中时, 田恒已经等了些时候了, 见她便道:“庄姬那边可是有碍?”

楚子苓摇了摇头, 在一旁坐下, 沉吟片刻才道:“庄姬对儿子极是上心,怕是不甘沦为小宗。”

刚才她提到赵武将来会成材时, 庄姬的反应十分耐人寻味, 哪像是认命的样子?更重要的是, 庄姬如今已经年过三旬, 而她的宝贝儿子才三岁大, 在这个时代, 称得上“老来得子”了,岂会容忍自己唯一的子嗣前途黯淡, 志不能伸?

闻言, 田恒道:“若真如此, 庄姬确实可鼓动一二。只要她有心搅动赵氏内斗, 六卿难免也要跟着动作。只是让屈巫卷进其中,仍旧不算容易, 他为人谨慎, 怕是轻易不会搅入六卿之争。”

“让他投靠赵氏呢?不是庄姬一脉,而是如今的赵氏大宗。若他选了赵氏, 必会被牵扯进去!”楚子苓立刻建议道。

如今看来“下宫之难”发生的可能性着实不低, 而与未来宗主赵武为敌,哪能讨的到好处。正面对付屈巫,确实艰难, 但让他深陷泥足,不能自拔呢?

田恒皱了皱眉:“庄姬未必会胜。”

“她一人自然不行,但若其余诸卿和晋侯皆有此心,说不定能够成事!”楚子苓的心彻底沸腾了起来,越想越觉得此事可为,只要能引屈巫上钩,就不怕他不陷入绝境……

“子苓!”

呼声在耳边炸响,她的手被另一只大掌握了个正着,也把那轻微的颤抖握在了掌心。楚子苓抬起了头,看到了那双略带担忧的黑眸。

田恒轻轻摇了摇头:“此事生死攸关,焉能心急?”

这可不是儿戏,更非能够随手施为的棋局。搅入六卿之战,他们要冒的险又能比屈巫少几分呢?

沸腾的火焰,被轻轻盖住,湮灭消散,重新变作了埋藏火星的灰烬。楚子苓缓缓点了点头:“这两日,我再接触好好庄姬,弄清楚她的打算。”

握在掌中的手,不再颤动了,田恒也松了口气:“晋国局面复杂,一切小心为上。”

只要谨慎,总能寻到想要的机会。

然而没过两天,机会就送上了门来。

这日晋侯邀齐侯游猎,两人都只带了亲信,身边连卿士都没跟几个。战车隆隆,旗鼓交错,两人倒玩的尽兴,等放过几轮箭后,晋侯突然对齐侯道:“吾听家姊提起,齐侯今次带了术法高超的巫医,不置可否借来一用?”

齐侯讶然:“晋侯难道身体有恙?”

楚子苓给赵庄姬之子治病的事情,齐侯确实知道,这消息传到晋侯耳中,也不奇怪,只是突然私下里这么问,难不成是他身体有恙?

晋侯笑着解释道:“并非是吾,而是正卿郤克。去岁他中了一箭,这些日总有反复,若能得良毉诊治,也要感念君恩。”

这话听来就有些别有深意了,毕竟当初郤克受伤,可是在对齐国的战场上。按道理说,这事儿也要算到齐侯头上。然而鞍之战爆发,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齐侯之母嘲笑郤克,才闹得不可收拾,若能借巫医给他,确实能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齐侯只是思量片刻,就颔首道:“吾此来的确带了神巫,若能治郤大夫之病,也是好事。”

对于这答案,晋侯自是大为满意。齐侯肯遣人,可是看在了他出面相请的份上,郤克岂能不感恩戴德?晋国卿权重而君权轻,唯有把这些卿士握在掌心,才能坐稳大位。阿姊这提议,倒是不差。

等到游猎结束,回到宫中,齐侯也不怠慢,招来楚子苓直接问道:“大巫,那赵氏子治的如何了?”

这几天,楚子苓又去给赵武针灸了两次,如今病已经彻底治愈,又恢复了能吃能喝的模样,楚子苓正琢磨要怎么继续跟庄姬接触呢,没想到齐侯竟然也关心起此事,难道有什么打算?

“赵小君子身上邪气尽除,已然康复。”楚子苓不动声色答道。

齐侯颔首,又问道:“那大巫可擅金疮?”

楚子苓立刻警惕起来:“治过些人,不过金疮伤可夺人性命,未必能救。”

这可是在晋国啊,哪来的金疮伤让她治?难不成齐侯私底下又有什么动作了?

齐侯却笑着摆了摆手:“无妨,大巫若是不能治,旁人怕也治不了。是那晋国正卿郤克有病,晋侯亲自求到了寡人面前,总不好推拒。”

晋侯为何会知道她,并不难猜。只是庄姬为何会把她推荐给晋侯,还要给郤克这中军将正卿诊病,就不得不思量一番了。

然而楚子苓并未迟疑,坦然道:“既是君上有命,吾自会尽心。只是金疮之症往往缠绵反复,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好的,恐怕耽误归程。”

这话让齐侯“唔”了一声,思量片刻,还是道:“无妨,治病嘛,多留几日便是,寡人让田卿留下陪你。等到归国,定赐你二人封邑。”

这才是楚子苓最想要的结果,不是说封邑,而是跟田恒两人一起留在晋国,并且同六卿这样的权贵搭上关系。心中思绪翻涌,她谢恩之后就退出了大殿,快步走回自己的厢房。

“无咎,君上命我给郤克治病,还允你我二人在晋国多留些时日。”见到田恒,楚子苓立刻告知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

这可大大超出了田恒的预料,立刻问道:“此事乃是君上主动提起?”

楚子苓摇了摇头:“是晋侯要求的,怕是庄姬在他面前提起了我。”

若是庄姬说的,就值得深思了,田恒沉吟片刻:“庄姬此举,应是想结好郤克。郤克之父郤缺,原是赵盾心腹,因赵氏荫庇,郤克上位之后,便同赵盾之子赵朔交往莫逆。如今赵同、赵括执掌赵氏,定然不喜郤克,若是能拉上他支持赵武,夺位之事就有把握了。”

庄姬根本不用他们下套,就已经开始为儿子谋出路了,如今他们顺水推舟,倒是省去不少麻烦。

楚子苓闻言松了口气,果真跟她所想的一样:“若真如此,庄姬必会在我面前说起此事,说不定还要趁机与郤克会面。先治好郤克,才是关键所在。”

“他患的是何病?”田恒不由问道。

“应当是战场上受了伤。”齐侯没有说明,她也只知道是金疮伤。

田恒却讶然挑眉:“怕是当初我射伤的,伤在腿上。”

当日鞍之战,他就在中军前锋,乱军之中曾向敌军帅车射出两箭,一箭中车御,一箭中车左。当时郤克身为晋军中军将,就居车左。这一箭怕是中在了他身上,没想到大半年后,又要子苓来救治。

楚子苓闻言也是惊愕,旋即便笑了出来:“这也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若无那一箭,我们怎能轻轻松松留在晋国?”

这笑容真心实意,透着股轻松,着实许久未见。田恒伸手,在那涂了巫纹的面上轻轻一抚:“等明日出诊,便可派出探子了。”

出诊就是最好的掩护,他准备已久的暗探,也能开始收集信报了。不知那厉狐,如今身在何处。

楚子苓偏过头,让面颊更加亲密的贴近那宽大掌心,他们两人的报复之旅,如今才算真正拉开了序幕,还不知要经历怎样的艰险。不过有她的医术,和田恒的智谋,总会想出办法的。

第二日一早,田恒便驾车载着楚子苓,前往郤府。

因为是齐国使臣,两人身边还跟了不少宫人、护卫,声势很是不小,到了郤府,郤克的儿子郤錡亲自出迎:“听闻大巫前来,家父喜不自胜。去岁中箭,箭疮一直未愈,实在苦不堪言,还望大巫施法,去此恶疾!”

他的神色极为诚恳,想来郤克的伤确实不轻。楚子苓悄无声息的看了田恒一眼,便颔首道:“既是寡君所托,吾必尽心。还请君子带路。”

郤錡也不怠慢,立刻带着两人前往内院。这几日可能是齐侯来访,政事繁多,郤克的箭疮又复发了,卧病在床。见到大巫前来,强撑着坐起了身:“大巫远道而来,不能相迎,实是不敬……”

楚子苓上前一步,止住他起身的动作:“正卿有恙,不可妄动。敢问伤在何处?”

一旁侍婢赶忙撩开锦被,露出了郤克腿上伤处。这一箭射的确实颇准,再偏少许,说不定就扎在大动脉上了,能活到现在,纯属郤克身体强健。然而过去了大半年,伤处仍旧通红发亮,显然里面发了炎,应当是当初清创没有做到位,使得伤处感染溃烂,始终不愈。

在这个许多特效药都没发现或是传入中国的先秦时代,箭疮确实是能要人命的重伤。皱了皱眉,楚子苓道:“伤处溃烂,怕是要切开重缝。只是如此处理,怕是痛的厉害,也有不少隐患,不知正卿可要一试?”

“还请大巫施法!”郤克立即道。他也打听过了,这位大巫之前刚给庄姬的儿子治过病,还是庄姬推荐给君上的。而一个家巫,能让齐侯带来晋国,本就证明了其手段。伤处时好时坏,痛的几能让人发疯,若是不治,说不定也会害了性命,还是试一试多一份生机。

既然郤克都下了决心,楚子苓便道:“还请正卿命人取沸水、蜡烛、青盐,容吾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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