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44章 共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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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天光还未照入山中, 林间的鸟儿却已出巢, 各种清脆的鸣叫声很是聒噪, 少微早早被吵醒, 望着破败的房梁发了会儿呆, 终于记起自己身在何处。

动动鼻尖, 他闻到一股浓郁的米香味,转头就见昭肃守在火堆旁熬了一锅粥。

粥已熬得浓稠,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看着十分诱人。少微尚未开口,昭肃便盛好一碗热粥递给他。

少微举了举自己被绑住的手:“这让我怎么吃?”

他以为昭肃会帮他把布条解开,谁承想这人端着碗蹲到他面前,竟是丝毫不嫌麻烦, 就这么一点点吹凉了喂到他嘴里。

少微隔着那碍事的帷帽瞪他,道谢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还算会照顾人吧,少微边吃边想, 不过总觉得这人不大像侍卫或仆从。即便面容有损,又有哑疾,但他始终不卑不亢,全然没有那种低人一等之感。不知他对待渠凉的二王子是否也是如此?还是说他的身份……

昭肃喂着喂着就发现少微眼神放空,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 只一口口乖乖接受喂食,碗里都吃完了还张着嘴凑过来,活像林子里那些嗷嗷待哺的幼鸟。

他忍着笑轻敲碗壁, 询问少微还要吃吗?

少微这才回神,眼见锅里也没多少了,便摇摇头:“你自己吃点吧。”

于是昭肃坐回原处,给自己盛了一碗,呼拉拉地吃了。

两人分食完一锅粥,昭肃将一应物事收拾好,捡起给少微当褥子的外衫,把上面的草屑拍掉,随手套上。

“非得绑着我吗?咱们同路下山,我又不会跑的。”少微抱怨。

昭肃不理,将那根长布条系于自己手腕,牵着少微朝外走。

“哎你……”少微跟了两步,蓦然怔住。

其实被这么绑着,他并不是没有办法脱身,他可以蹭到怀中的匕首,用匕首磨断布条,也可以趁其不备,把手伸到火堆上烧断布条,可他都没有付诸行动。他只是抑制不住好奇,想看看这人究竟意欲为何。

如今他忽然有一个荒唐的想法——

他居然觉得,这人绑住他,不是为防备他什么,也不是为胁迫他应承什么,仅仅是想把他拴在自己身边而已。

就好像当年……

昭肃走了两步,发现人没跟上来,回头看向少微。

少微苦笑,摒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道:“没什么,走吧。”

此时晨曦刚刚冲破云层,零零星星地散落在枝叶的缝隙中。

有些地方背阴昏暗,少微视物仍有障碍,必须时刻注意着脚下,以免摔倒。不过前头有昭肃带路,像是知道他的窘迫一般,走的都是相对平整的山道。

两人是往山下走的,走到一半,少微听见山下有动静,找到一处高地向下张望,隐约瞧见廷尉署和羽林卫的装束。

“我们的人找来了,多半是沈三……沈大人带队。”他看了昭肃一眼,晃了晃手腕,“若是让他们看见你这样待我,怕是不妥。”

昭肃无动于衷。

“我说真的,他们可不管你是谁,上来就会下狠手的。”

昭肃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朝着西面侧耳听了一会儿,随即拉着少微往林子深处跑去。

少微很有默契地跟上,抽空问了他一句:“是什么人?”

问完他才想起这人不能言语。

不过昭肃有心回答,在下坡的时候顺势拽了下布条,直接拉住少微的手,在他手心飞快地写下几个字:杀你,刺客。

“又是杀我的刺客?”少微道,“还是上次那拨人吗?”

昭肃摇头,又写了两个字:长丰。

“长丰……”少微心下了然,那这拨应当是涵王派来的人了。

如此看来,秣京那边的确出了纰漏,涵王恐怕已经意识到行宫里那个陪着皇帝休养的“太子”是个幌子,所以急忙调遣早前部署在昕州的手下,想借机除掉他,好顺理成章地继承大统。

仓促奔逃间,昭肃解开少微两手的束缚,让他能持刀作战,但保留了二人腕间相连的布条,依旧这般带着他在林中穿梭。少微并未在意,甚至没有自行割断这根布条,只紧紧跟在他后面,迅速在脑中理顺了局势。

简而言之,现下有两方势力在与他们作对,一方是暗害淳于烈、追杀昭肃又对他下手的外族刺客,另一方是涵王专门针对他的长丰刺客。外族刺客牵涉到渠凉的内忧外患,原先的目标就是质子一行人,但昨日忽然对他拔刀相向,说不准也与涵王这边有所勾结。

这其中错综复杂,事态也非常严峻,但少微相信,定然有一个串连起整个事件关键点,只要他们能抓住这个点,一切便能迎刃而解。

刺客来得比救援要快。

他们本想迅速与羽林卫那边会合,但刺客显然防着他们这一手,在那条路上围追堵截,硬是把他们逼到了相反的方向。

昭肃权衡片刻,直接带着少微向另一座山头跑去。

中途他们与刺客交了两回手,这伙人与昨日巷内的那两个果然不同,他们身手不如那两人好,但人数多,且招招都是杀招,摆明了就是要取少微的命,这也让少微更加确信——秣京城中有人已经迫不及待,打算孤注一掷了。

昭肃下手毫不容情,他武技出众,其狠辣更胜这些刺客,但凡近了他们身的,通常都被他一剑毙命,有实力强悍的,最多也走不过五招。哪怕敌众我寡,身处如此险境,他依旧游刃有余,连少微都很是佩服他的从容。

眼看他又解决了几名刺客,少微赞道:“少侠好功夫!”

昭肃:“……”有这观战的精力不如多跑几步路。

地上的尸体还热乎着,少微上去摸了几下,摸出了一块军牌:“啧啧,说不是涵王派来的都没人信。”

昭肃拽着他跑路。

少微又道:“我这会儿才能断定这些刺客的来历,你是怎么发现他们是长丰人的?”

昭肃脚下不停,没有回答。

他总不能说,自己曾在秣京军营与这些人打过照面?还对他们的招式路数十分熟悉?

两人越跑越远,刺客紧随其后,可怜沈初眼瞅着到手的太子又跑没了,急得跳脚:“哪里冒出来的刺客!给我杀!”

不怪沈初如此胆战心惊,昨日他接到京中传信,说涵王似有异动,正要与太子商讨此事,转头就见太子身边两个侍卫仓皇回禀,说他们在小巷里遭遇刺客,太子还被不明人士掳走了,吓得他差点当场厥过去!

到底是谁派出的刺客,又是什么人掳走了太子?长丰的储君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让沈初如何不心焦?

他不敢怠慢,当晚就集结了队伍出来寻找救援。

根据两名侍卫的指向,他们找了一夜,好不容易找到此地,孰料还没跟太子碰上面,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拨刺客,堵死了他们上山的路。沈初分明都瞧见太子的身影了,又眼睁睁看着一个头戴帷帽的“不明人士”把人越带越远,气得简直要怄出血来。

不过他好歹看出来一点:那个掳走太子的“不明人士”,跟刺客不是一伙的。那人身手不凡,而且始终在护着太子,想来不会是个威胁,说不准还能帮上一点忙。

这大概是唯一的安慰。

少微与昭肃一路突围,饶是沈初为他们绊住了部分袭击,仍有数名刺客在穷追不舍,更糟糕的是,待他们窜入另一座山头,却骤然撞上了小巷里那两名刺客。

被两拨刺客前后围堵的少微:“……”

人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

不想承认自己带错路的昭肃:“……”

罢了罢了,能解决就一起解决吧。

到底是敌众我寡,他们二人对抗十几名刺客,其中还有两个高手,立时感到吃力不少。

少微也是上过战场的,他握着昭肃给他的刀,凭着一股血气连杀三人。昭肃在他身后对抗两名高手,刀光剑影中,倒显出他们二人之间奇特的默契。

由于手腕相连,他们一直离得不远,此时少微遇险来不及撤手,昭肃便绞上布条,将其猛地侧拽,而少微借力腾跃,顺手一刀砍伤昭肃近旁的高手刺客。

少微打得酣畅,落地后转身冲着昭肃一笑:“你我联手,当真是心有灵犀!”

昭肃架住另一人的袭击,抽空隔着帷帽看了他一眼。

少年的笑颜映着朝阳,令他有些目眩神迷,而少年背后突然出现的刀刃,则令他面色大变。昭肃无法出言提醒,也来不及示意,他一把拽住布条,用力将少微甩出去,自己却因这股力道撞向了那森寒的刀尖。

昭肃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扭身避让,同时单刃剑“锵”地一声弹开了那把刀。

只是这样一来他也失了平衡,尚未站稳,那名刺客的后招又至,昭肃被逼得一脚踏空,竟从山边陡崖摔落下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少微甚至没有看清昭肃与那人的对决,手腕上蓦地感到一股沉重的拉力。他被拽得向前踉跄几步,便看见急速下坠的昭肃正欲挥剑斩断那根布条。

“住手!”少微不知为何心口一痛,大喊道,“不准断了它!”

为了不牵连少微,昭肃的剑刃已将布条割开一道小口,听到他的话,手上下意识地一顿,随即再次使力去斩。

“我说不准断!”

情急之下,少微单手抱住一株杂树,任自己大半身体被拽出山道。

因为他的这一拉,昭肃骤然止住下坠,那仅有一寸相连的布条将他掼向了山壁,让他能勉强抓住一根树杈。

然而他们仍未化险为夷,少微无暇再去对抗刺客,抱住树干的胳膊被刺客砍伤,被迫松手。昭肃手中的树杈承受不了两人的重量,咔嚓一声折断。

于是他们双双摔落陡崖。

昕州没有过于峻峭的山峰。

少微与昭肃的这一摔,在跌落约三丈高之后,因坡势渐缓,身体再度撞回山壁,接着就是不受控制的翻滚。沿途有嶙峋怪石,也有支棱树杈,虽说能减缓他们的冲势,但也无疑会给他们造成伤害。

昭肃在少微掉下来后,想也没想地跃过去抱住他,手掌护着他的后脑,将他紧紧按在怀里,尽可能减少他与山壁的接触。天旋地转中,小腿蓦地一阵麻痛,昭肃微皱了眉,只觉这番逃亡实是多灾多难,早知出门前该让怀里这人卜个吉凶宜忌,他向来算得准。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昭肃待冲力消减,及时攀住了一棵横生大树,终于在坡上站稳。转头去看少微,却见他额头肿起一个大包,大约是刚摔下来时撞的,手臂伤口还在流血,人已是晕了过去。

晕了也好。

昭肃心想,他的帷帽没了,只剩面巾遮掩,这人要见了他,怕是不得安生。

上头的刺客还没有放弃,昭肃不敢懈怠,忍着左腿的疼痛,背起少微继续奔逃。

也算是因祸得福,他们这一摔,远远拉开了与刺客们的距离,昭肃在山中灵活躲藏,寻到了一处隐蔽山洞,这才稍作歇息。

少微于午后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座狭小的山洞中。洞口有厚而密的藤蔓覆盖,天光艰难地渗透进来,只能照到浅浅的一块地方。

他额头隐隐作痛,胳膊上的伤口经过细心处理,疼还是疼,但已止住了血。

山洞的暗处坐着一个人。

以少微的目力,只能看出大致的人影轮廓。

他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

原本是想道谢的,可是话没能说出口。

没了帷帽遮挡,尽管还有面巾遮住下半张脸,但凑近了,他便可以看见这人的眼睛。

他知道这人是谁,又不知道这人是谁。

少微弯下腰,凑得很近很近,牢牢盯着这双眼。如同那时在观星台上,近到可以看见那双眼中倒映的星辰,近到因为那人的存在而无所畏惧。

良久。

他声音微微颤抖:“我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是谁?”

昭肃终是敌不过这样的少微,他认输了。

叹了口气,他握住少微的手,以指代笔,用他们都熟识的字体字形,在那摊开的掌心上写下了四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一个瞎子,一个哑巴。

献菊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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