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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连存在城中最好的酒家摆宴,正式认了书香这个义女。前去吃酒的除了军中与裴东明关系好的同袍之外,罗四海竟然也携一双儿女前来,场面一时热闹之极。
裴东明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这两个月里,夫妻两个日日腻在一处,只觉时间眨眼飞逝,郭大嫂子每次去她家,都要打趣几句,不过这两个人如果都皮厚的厉害,寻常打趣根本不能让他们脸红上半分。
今日连存身上穿着的,从内到外,全是书香一针一线缝制,为此郭大嫂子费了不少心。连存送给书香的是一对成色上佳的玉镯,也不知道他是从哪掏澄回来的,瞧着就不像是响水城能找出来的。
在座诸人大部分出身不算很好,但左迁跟罗四海可是世家名门出身,好东西见过不少。左迁对这些东西向来不甚费心,罗四海却担着个风流名儿,一瞧之下就笑了起来。
“连兄为了今日这认亲可费了不少心思,这对镯子瞧着可不像是响水城里能翻出来的东西。”
连存拈须一笑:“这对镯子还是亡母的贴身之物,如今我替她认了个乖孙女儿回来,亡母若知,不定会多高兴呢。”
书香听得这镯子如此来历,哪里还敢收,方说了句拒绝的话,已被连存板着脸喝道:“既然认了为父,怎么连个镯子也不敢收?”
书香讪讪陪笑:“这镯子定然是袓母她老人家想要传给义母的,如今怎么能传给女儿呢?”
左迁在旁打趣:“其实镯子不难得,军师既然要送了给你,你便收着。最难得的是义母难寻。”
众人皆知军师无心成家,不由都笑了。
书香只得小心翼翼收了,裴东明却从她手里接了过来,顺手便套在了书香腕上:“义父既然送了你,你怎么能藏起来呢?还不快戴了起来。不过说起来——”他一脸讨打的笑意去瞧连存:“义父既然送了娘子镯子,不知道我这姑爷有无定仪?”
连存瞪着他,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倒完全没想过要送裴东明礼物。
满堂的人见得军师这副难得愣住的表情,顿时都轰然大笑。座中除了左迁跟燕檀,皆是携眷而来,贺黑子腆着脸道:“论理,我跟东明也是连襟,不知道军师有无表礼相送?”莲香在他旁边扯了扯他的袖子,他却推了另一边坐着的燕檀:“说起来,燕老弟也应该有一份的啊……”
连存看着大厅里如狼似虎瞧过来的眼神,懊悔抚额:“感情今儿都是来宰我的?我就不应该大张旗鼓的请客,就应该关起门来磕个头,吃碗面算了!”
座中诸人更是大笑,卫央不依不饶:“今儿可不光是军师认女一喜,这宴还是将军的饯行宴。”这话一说,厅内欢乐的气氛顿时一沉,罗四海旁边会着的罗桃依更是差点掉下泪来。
左迁在响水多年,与城守罗四海又相处得来,响水军是他跟连存一手所建,连存身为他的幕僚,自然是他走到那便要去哪里,说起来,这顿宴席过后,只等新来的响水驻军将领来了以后,交接了事务,左迁便要离开此间,前去金沙关驻守了。
两月前一战,响水军大败阿不通,左迁随后向朝廷报喜,数日前朝廷刚刚有恩旨下来,一应嘉奖随后就到,只是西南金沙关守将年老,所以特令左迁带一部分响水驻军前去驻守,另有将领在七月间前来接手响水军。
左迁调职一事,引得响水营中军心动荡,人心惶惶,好些人不知是去是留,也不知道新来的驻军将领是何等人物。就连罗四海心里也没谱,已去信让京中罗家暗里打听一下,只是如今圣旨未下,一切还不明朗。
这件事,只除了如今被贬为普通步兵的老罗头,恐怕无人能够拍手称庆。
老罗头自上次被关押,后来被左迁下令打了一顿板子,贬到辎重营去当步兵,连家人住的小院也被收了回去,如今罗娘子带着罗敏已经离开了军眷居所,去了城南普通百姓的地方,租了个小房子,闲时做些针线,或者替人浆洗过活。
这顿酒直吃到了三更天,雁儿莲香这样的孕妇早早被郭大嫂子顺路送了回去。郭大嫂子今日格外的宽宏大量,特准老郭头可以敞开了肚子吃酒,喜的老郭头抓耳挠腮,将郭大嫂子送出酒楼的时候,说了好些拍马屁的话,直引得莲香雁儿抿嘴笑。
等郭大嫂子的身影消失不见,老郭头一溜烟的窜回酒楼,豪气干云提了个碗倒了半碗,一饮而尽:“今儿总算得了特赦令!”引的众人都瞧着他大笑。
贺黑子端着大半碗酒,非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往日都没什么机会跟郭大哥好生拼酒,好不容易今日才得了这机会。”
老郭头酒虫早在腹内馋的不行,二话不说就连干了三碗酒。
文雅些的,如主桌坐着的裴东明夫妇,左迁连存,还有罗四海这几位,都只交谈些时政看法,以及响水军往后之路。
只是中间总被前来敬酒的打断,连存跟左迁被逼着喝了好些酒,连罗四海这位城守老爷,往日可望而不可及,今日能够能堂,也被灌了好几碗酒。
罗四海往日与城中乡绅官员饮酒,都是小杯浅酌,哪里与军中这些粗豪汉子如此饮过,没几碗已经脸都红了,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罗毓看着不好,前来饮酒的一律被他挡了,卫央见状,索性将主桌的罗毓跟裴东明都拉下来,二三十条汉子拉开了场子拼酒。
自罗毓从军,罗四海父子多有隔阂,今晚一顿宴饭,罗四海见幼子眉眼飞扬,与袍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全无读书人的文气,纯然一副军旅汉子的作派,眼见着是个长成了的大人模样,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不过离家数月,这孩子竟然教他瞧着分外陌生。
完全不是他曾经期待过的模样,只是瞧着这样的罗毓,似乎感觉也还不太坏。
左迁治军,向来张驰有度,每年军中总有宴饮,他与连存坐在高处,看着这些汉子拼酒,拼醉了也有钻桌子的,学狗叫的,被热酒浇面的,站在场子里顺便打几拳的……各种醉态早经见得习惯了。
书香与罗桃依却是首次见到这样的场面,裴东明喝了些酒,众人只道他这次立了大功,也不知道会得怎样的嘉奖,又有五六个汉子坏笑着要向他讨教,这酒家大堂甚是宽绰,桌椅皆是笨重的实木少经雕琢,被这些军中汉子当杂耍一般举起来端起来,连桌上酒菜都未曾动,全被靠墙摆在了一处,中间空出老大一得地方来。
书香以为,这摆法甚得现代自助餐之真髓,要吃菜的自去旁边吃,看大架的,或者想下场子的,只管往中间一站。她伸长了脖子,看着四五个人将裴东明围在当间,抱腿的抱腿,抱胳膊的抱胳膊,只听得他大叫一声,声如惊雷,将这几个人甩脱出去。
平时瞧着他一副温雅无害的模样,原来这人力气倒这般大的惊人。
裴东明站在场中大笑,被甩跌出去的也就势躺在地上笑,都喝了不少酒,只当寻常作耍。也有人拎着酒壶站的高高,酒线飞溅而下,地上躺着的汉子大笑着张开了嘴,接得酒来,大口大口喝着,边笑边喝,顿时教酒给呛了,咳的惊天动地,一脚踹在倒酒那人站着的凳子上,凳子被踹翻,那人顿时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扔下酒壶二人缠着往场中间打将过去,被裴东明一把提了一个,又扔出场去。
堂中顿时喝彩声连天。
酒家的掌柜五十来岁,这种事情经见得多了,他这酒家桌椅板凳最是结实,就怕遇上个酒后的兵痞子不耐摔,在这般吵闹的环境之下,竟然袖子手坐在柜后打盹,只有几个小二眼错不见的盯着。
无论多少离愁别绪,又或者烽火烟云,生死难料,在这样辣辣的烈酒浇灌之下,热闹到极致的夜晚里,似乎都不过是枕边的一个噩梦,不值得挂怀计较,悲悼或者消沉。
今朝有酒,只合今朝醉。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卷末。
下一章,将进入中卷,谢谢大家的一路相随,希望中卷跟下卷也有你们的陪伴。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