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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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众人皆知, 女皇对前任妻子的喜爱, 从亡国君主都能据理力争给对方谥号“昭”一字, 便能看得出来。如今你直说昭帝前往了归墟, 让女皇作何感想呢?

更遑论,就这么当着新任大司命的面直说监天司的不是。虽则监天司在庆朝不受女皇的重视,劳苦功高的大司命不久前登入神国, 现任大司命年级尚轻, 也不能如此得罪人。

禤景宸望着从百官之中出列的青年侍郎, 仔细想到当初左丞徐明义推荐他时的评语:“熟知礼法, 刚正不阿, 颇有古风。”如今看来,这礼, 守得怕是旧了。

看来, 这批在刺帝专政下成长起来的青年, 都有些迂腐。在世人眼中, 昭帝是葬送了楚国的君王,无论她生前做了什么功绩,都会因为亡国之主的头衔而黯淡。

如果真的有神灵, 按照太一门的教条, 昭帝这般厚德之人必升上神国,而不是前往归墟。

禤景宸见着殿下的青年, 在少司命话音刚落之时,反驳道:“少司命此言差矣,昭帝乃是楚末之君, 按照太一的祭祀典礼,亡国之君乃葬送祖宗基业之人,身负大罪,怎么能前往神国呢?且因着凉水岸边的冤魂,源州百姓惶惶多日……”

“蒋大人……”礼部侍郎的话没有说完,便被坐在高位上的女皇打断了,禤景宸望着殿下明明不过三十岁却留着长须看起来固执严肃的青年,温声说道:“左丞当日荐你之时,曾与我说大人熟读典礼,体恤百姓,如今看来十分贴切。”

青年垂首,恭敬地说道:“陛下谬赞。”

“不,朕不是在赞你,只是感慨,左丞如此慧眼竟也有看错的时候。”禤景宸勾起了一抹笑,她语气仍旧不缓不慢,温声细语,却令人听来不胜惶恐:“敢问大人,既然说到了太一的祭祀典礼,可否还记得楚国之君乃东皇降临的凡躯,归去必踏神国?”

“可昭帝……”

“若你说昭帝乃葬送祖宗基业之人,朕又问你,元和二年冬,两州暴雪,死伤百姓不足百人,非昭帝之功吗?“

“朕再问你,元和三年夏,昭帝下诏罪己,叛军入城未伤百姓一人,非昭帝之劳吗?”

“伪王入主源州改国号为元,自称为帝。朕率军镇压澜州,抵抗蛮族,直将蛮族驱赶到翰州北部,这才回驰源州,夺回家国。”

“若不是朕………源州何须城破?”

“昭帝英明果决,下旨命我亲率万军抵挡异族入境,保全了我楚人大好河山。中有内乱,乃是朕回驰不及,令帝都沦丧,致先帝殉国可这内乱之中,百姓死伤几何?劳损几何?难道算不得是微乎其微吗?”

“夺回源州,乃天下庆事。昭帝将传国玉玺交于朕,并诏书言若朕夺回源州,便改国号为“庆”。昭帝言,这应是天下的大庆之国,不是钟离的楚国。”

女皇看着殿前垂立的青年,将身为一国君主的威严都落在了上面,言辞犀利地道:“昭帝之功,百姓虽未皆知,难道蒋大人如此知礼懂礼之人,也不讲礼吗?你直称昭帝谥号已是不敬,又将先帝英勇殉国称为冤屈,便是大冒犯。何况还谓我佑国之君乃是扰民之魂,其言可诛。”

“如此不忠不敬,便是你的礼吗?”

“那你这礼,可真够诛朕的心。”

女皇的将最后一句话落下,原本就已经在她威压下冷汗涟涟的青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陛下……”

女皇叹了一口气,位于百官之首的左丞徐明义出列,跪在殿前情深意切道:“陛下,都怪老臣老眼昏花,荐了这么一位不敬先帝的混账,老臣自知……”

女皇看了一眼跪在殿前精神抖擞的丞相,说道:“徐老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请起。他人之错,干卿何事?”

禤景宸不愿有人把钟离朔的事情化为别人手中的一杆枪,于是说道:“将徐丞相扶起来,朕没有怪罪丞相的意思。至于蒋大人……”

“如此,蒋大人可否知道知道方才你那持礼之言有多胡言了?如此胡言乱语之人。朕,不敢用。”

坐在高位上的君主望着已瘫软在地上的臣子,冷冷言道:“将礼部侍郎蒋方正请出殿外,着令其全族为昭帝戴孝一年。逐出源州,三年之内,不许踏入源州半步。违令者,入宁州军工矿物采集,朝廷永不录用。”

对于臣子的殿前失言,这已经是重中之重的惩罚。这也是女皇,第一次在殿上对臣子说出如此严厉的措辞。

候在宫廷外的侍卫将初来源州的贵族高官拖到了宫门,随即,枢密院的舍人将皇帝的旨意拟好,当庭盖章之后迅速发往了将方正家中。

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是女皇当着大臣们的面做完的。殿上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在女皇重重盖下玉玺之时,竟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看着传送圣旨的侍人走出宫外,女皇垂眸,一一扫过殿上诸位大臣,一字一句说道:“朕,希望诸卿铭记,‘文圣周达,昭劳友德。’才是楚国的昭帝。”

才是朕的,昭明太子。

她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想到了三年前那场殿前的激烈口舌,那些想要给昭帝定谥号为“哀”的大臣,在女皇日渐浓郁的龙威之下,不禁匍匐在地,异口同声说道:“臣谨记陛下圣言。”

丞相跪下了,六部尚书都跪下了,侍郎们跟在长官身后屈膝,只短短一瞬间,殿上百官都朝着王座之上的君主行了大礼。

禤景宸望着向她臣服的臣子,心里的激荡未曾少一些。三年前她能据理力争为钟离朔换回她应得的称号,三年之后,她就能为那个称号正名。

全天下的人都以为她的昭帝只是无用的亡国之君吗?

不,钟离朔不是。钟离朔是楚末一位圣明之君。百姓应该记得她,就好像记得她的尺八一样。

禤景宸望着匍匐在地的百官,冷静地说道:“诸卿平身。”

百官皆起,垂首立在殿前,静等着君王发号施令。望着殿上出现的许多年轻面孔,女皇说道:“方才蒋方正之言诸位也听见了,且不乱他的胡言之词,朕想问诸位大臣,关于昭帝神灵出现在凉水岸边一事,可有人知情?”

殿下大臣窃窃私语,忽有一人站了出来,正式户部侍郎徐仁青。一身正气的青年立于殿上,举着玉牍朗声说道:“臣略有耳闻。闻说昭帝现于凉水岸边,日夜吹奏《如风》,只有孩童与老人,与爱好乐曲之人,方能听到。”

“至于祭祀之说,多为倾慕昭帝曲音之人,前去悼念罢了。”

徐仁青话音刚落,又有大人说道:“禀陛下,此曲音乃是大司命身躯归于神国当日在河上奏响,时有弘文馆程文乐正言道,此乃昭帝曲音。臣以为,想必是昭帝神灵感知大司命魂归神国,特来一曲相送。”

有大臣陆续言道,皆说了当日凉水岸边的曲声。禤景宸想到了那一日叫苏彦卿去寻,却遍寻不到人之事,心下存了几分疑虑。

难道,这世上真有东皇与归墟。难道那一日,于凉水岸边吹奏之人真是钟离朔的神灵。

她想起了那张在雾中浮现的脸,清晰的仿若是真,忽然一阵心悸。

若果……

若果……

禤景宸压下了心中浮起的念头,此刻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她望着殿下的诸位大臣,沉吟道:“若是如此,我欲为昭帝于凉水大祭,诸卿以为如何?”

她要大祭,将之前没能做的事情一一为钟离朔做完。她会亲自写一篇最好的祭文,让九州百姓都知道钟离朔的功绩,让后世之人都哀悼这位英明君主的早逝。

早有此准备的禤景宸提前了她的计划,望着大臣们面面相觑的脸,直接对案下的大司命言道:“既然诸卿无异议,那么大司命,还请测算一良辰吉日,令监天司与太一观为昭帝的大祭做好准备。”

“诺。”在昭帝葬礼之后,太一门终于又有被皇帝用到的地方。

诸位大臣明白此事势在必行,没办法阻挡女皇之时,一一垂首领命。

“着令长公主,兵部侍郎乐正颖,户部侍郎徐仁青留下,其余诸卿散朝。”女皇宣布了散朝的旨意,大臣们才松了一口气朝着殿外走去。

识人不清的左丞徐明义走在前头,听众人纷纷安慰他,说那蒋方正非是中央官员,太过正直迂腐。又夸着说大公子深受女皇宠爱,虎父无犬子云云。

忽而听到路过的礼部尚书捋着长须说道:“陛下龙威日盛,方才老朽都不敢直视天颜。唉,国君强势,庆国之喜,若是能为陛下找个可人就好了。”

“我瞧着林家那小子挺不错。听话,懂事,也体贴。”右丞王安素与好友并肩而行,笑眯眯地接着话。

“人好,也还得陛下欢喜才是啊。”

照现在看来,女皇只怕还对昭帝念念不忘。

这皇嗣,还有得等。

原本还在左丞面前夸着大公子徐仁青可堪良配的人面色有些不太好,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徐明义,见温和儒雅的左丞相无甚反应时,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却不知,从来都不希望长子入主中宫的徐明义,在听到右丞的话时,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行走在诸位大臣之中的乐正钦埋头听着大臣们的八卦,却见礼部尚书凑过来,笑着说道:“侯爷,乐正侍郎如今可有看好的对象吗?”

好了,这是给女皇做不成媒,来找她家女儿来了。

乐正钦笑笑,不紧不慢地回道:“孩子们的事情,我一个老家伙怎么知道呢?杨尚书不若直接问阿颖去啊。”

要说媒啊,直接找我女儿去吧。

杨尚书笑笑,说道:“准备去问了,若是没有,我得先跟侯爷打个招呼,我家有个侄儿年二十有六,比乐正侍郎小了些,但为人中正,还挺活泼可爱,不知侯爷可否让他二人一起吃个饭啊?”

相亲的来了。

乐正钦又是那一句:“这得问过阿颖。”

婚姻大事,还是得儿女做主的好。

殿外的大人们各怀心思,而殿内的女皇,听得殿上三人之言,亦是诸多念头流转。

作者有话要说:  昨日看若花辞树大大的《桃花曲》发现大大給我推了文,感激又开心。汉王好萌,今晚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汉王妃天降救美啦。

读者群是不可能会有读者群的,这辈子都不会有的,什么微博扣扣微信公众号等等都不会有。拍照不会,聊天又不会逗人开心,怎么开微博?就只好在晋江小绿字卖卖萌这样子,还能博人一笑。

大姐姐又在看我书评了,说喜欢看别人夸我的样子。

虽然我文笔也没有,剧情也全靠瞎写,还是希望你们能夸夸我,因为她看了会开心,她开心我就开心,开心就有动力多写啦。

多谢诸位啦。

钟离朔:感觉要去给自己做大祭,莫名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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