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了拂衣去, 深藏功与名。
钟离晴自觉替那对苦命的鸯鸯铺好了路, 却并不知道也将自己的行踪暴露了——九婴的形象太鲜明, 动静也太大,叫几个远远偷看的村民逃了出去,将黎家村有魔物的消息传了开来, 无论是有心的无心的, 便都朝着黎家村方向追了过来。
这边厢仍是一番游山玩水的闲情逸致,钟离晴的心情也越来越好:其一是因为时不时调戏一番自己的旅伴, 收获她有别于冷漠的表情——看着她分明不悦乃至动怒, 却秉持着良好的教养不与她计较, 忍气吞声的模样,钟离晴就觉得格外新奇有趣。
另一个原因, 便是通过这段时日的换血解咒, 她的修为已经突破了金丹中期,不仅剑法与术法更为圆融顺畅, 就连久久不曾进步的瞬移也有了进益。
她现在已经能够凭空移动到数十丈以外, 若是用来逃命, 则是更有保障了。
——当然, 真的遇上差距甚大的对手,数十丈的距离根本没什么差别, 逃不逃都是个死,还不如拼个鱼死网破,反倒爽快。
时间就在逗弄?u尧姑娘与不断地赶路中度过……不知不觉,她们已经走了近一年的光景。一路上游山玩水, 慢慢腾腾地倒也越过了数十座大大小小的城池,钟离晴却对作弄?u尧这件事乐此不疲。
而后者则是逐渐习惯了她的套路,变得越来越无动于衷了。
当她们来到云州城的时候,又到了例行换血的日子。
听那热情的堂倌说起,过几天就到了城里一年一度的花灯节,九婴不改小孩子心性,等那堂倌前脚刚离开,马上在御兽袋里撒娇卖痴地念叨:“阿霁!阿霁!绯儿要去看花灯!要去!要去……”
钟离晴按了按额际,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周围的食客。
幸好厅里食客并不多,极个别打量她们的,在被她冷冷地威慑一番以后,也都纷纷低下了头,只是偶尔偷偷瞄上几眼,并不敢多看。
隔得远了,声音不容易被发现,钟离晴也就没有太在意,只是隔着御兽袋威胁性地戳了戳九婴——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好歹给她留了条缝,让她感知到外边发生的事。
千叮咛万嘱咐不许闹腾,只是这家伙总是冷不防地开口,若是惹来别人注意就麻烦了。
看来自己还是太心软了,总是顺着这家伙,也没给她立个规矩,惯得她无法无天了……
钟离晴正要呵斥,却听御兽袋里的小家伙已经恶人先告状似地嘤嘤哭诉了起来:“阿霁坏坏!女孩儿家的身体怎么可以乱碰!绯儿要去告诉?u尧姐姐,让她来评评理!”
“第一,你是妖兽不是人;第二,我才是你的主人,你跟她告状也没有用;第三,你要是再用这种语气说话——三个月不给吃肉。”钟离晴撑着下巴,对着察觉动静扫来目光的?u尧温柔地笑了笑,在对方不自在地偏开目光后,压低了声音说道。
“哼唧。”御兽袋里的小家伙扭了扭身子,不说话了。
钟离晴却是烦恼地点了点桌子,陷入了深思:这九婴从地宫里带出来的时候,还只有元婴中期的修为,心智也只不过十来岁的小孩儿,但是吞食了新鲜的血肉以后,无论是修为还是智力都在不断增长。
自那黎家村以后,更是快要摸到分神的门槛,连带着钟离晴也觉得自己的修为提升飞快——也不知道她们两个是谁影响了谁。
修为也便罢了,这小东西的心智也在逐渐成熟,竟然都学会告状了……偏偏不学好,从哪里听来这种乱七八糟的托词。
这时,却听?u尧转着手里的茶杯淡淡地说道:“她既然想要看,便由着她吧。”
“你倒是宠她。”钟离晴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角,一口饮尽了杯中的甜酒,却依言招来堂倌询问此地的中人。
——也不知道是谁更宠她。
安静地垂眸,?u尧抬起茶盏,掩住了轻扬的唇角。
一来二去,花了几十金买下了一座两进的小宅子,在那堂倌和中人看肥羊的目光中,带着?u尧潇潇洒洒地搬了进去。
这随意挑中的宅子一应俱全,倒也颇合心意,更巧的是,那院子里,竟有一架废弃的秋千。
望着那秋千,钟离晴的脸色微微一变,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也不顾上面的积灰,近乎于虔诚地触上了那缀在秋千架上的藤蔓和花饰,几乎是立即被拉入了回忆的漩涡之中。
……再回过神来,已是华灯初上,月上柳梢之时。
突然就没了出门的兴致,而是独自喝起了闷酒。
察觉到她骤然低落的心情,九婴乖巧地缩在御兽袋里没了动静,只是悄悄与?u尧撒娇道:“?u尧姐姐,我们不要打扰阿霁,明天晚上再去看灯好不好?”
“依你。”点了点头,温声答应下来,将御兽袋收拢好,封住了九婴的探视外界的感官,?u尧理了理袖摆,坐在了自斟自饮的钟离晴身边,也不问她缘故,只是翻手从自己的乾坤袋里取出一壶酒和两只白玉酒杯,推开钟离晴面前的酒盏,素手轻扬,将两只小酒杯都斟满,淡声说道,“北海白芒山的猴儿酿,数百年才得几两。”
本来被挪开了酒盏还有几分不悦的钟离晴美目一挑,接了酒杯仰脖饮尽,砸了砸嘴,勾了唇笑道:“淡了些。”
难得的有了几分嗔怪的情绪,?u尧睨了她一眼,兀自抿了一小口,摇了摇头:“暴殄天物。”
“呵,我本就是个俗人,学不来少宗主你的高雅——酒么,喝的可不是滋味。”钟离晴见她宝贝那壶酒,忽而坏笑一声,一把夺过酒壶,对着壶嘴便狠狠灌了几口——喝得太急,甚至还呛了几口。
喘匀了气息,却是得意地笑了起来,越笑越是欢畅,眉梢轻扬,颇有几分媚眼如丝的轻佻。
“那依你之见,喝的是什么?”被她那眼神看得无端端有几分心慌,掩饰性地喝了一口,却是有违她习惯的牛饮——被钟离晴影响,竟也如她最不屑的那样辜负了这美酒的滋味——?u尧顾不得懊恼,只是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这酒啊……喝的是情怀,是——寂寞。”钟离晴煞有介事地说道,脸上的笑却淡了。
“慢点喝,这酒后劲不小。”不懂她突然的消沉,?u尧想要劝,却发现她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无妨,我可是——千杯不醉。”钟离晴一改那落寞的神色,重又扬起轻佻的笑意,还与她抛了个媚眼。
看她喝得多了,?u尧叹了口气,将她手中的酒壶拿了过来,正要收好,顺势晃了晃,却发觉里面只剩了一丁点儿,鬼使神差地就着壶口啜尽了里面的残酒。
——也并没有如她以为的更甘醇几分。
蹙了蹙眉,见钟离晴好似醺醺然不知今夕何夕,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脸色微赧,刚想要进屋,迟疑了片刻,还是打算将她一道扶进屋里。
“更深露重,莫要着了凉。”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才碰上她,却被钟离晴挣脱开了,?u尧无措地收回了手,有些愣然。
——堂堂天一宗的少宗主,何曾照顾过一个酒鬼?
却是第一次处理这种场景。
“良辰美景,可不能辜负了!不喝个痛快怎么行?”钟离晴将放远了的酒盏又抢了回来,一边往嘴里灌,一边拍着桌子笑,“有酒无乐怎么行?来唱首小曲儿听。”
被她盈盈如水的目光一瞧,?u尧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生不起拒绝的念头,回过神来时,已经取出了自己的琴——琴名清角,传闻是黄帝的琴,琴声铮然,清越动人。
钟离晴边听边随着节拍击掌,看似清醒,目光却逐渐迷离起来。
短短一曲奏罢,手中的酒盏已经空了。
见钟离晴神思恍惚,?u尧索性也不再征询她的意见,收起了琴,扶着她进了屋。
看她昏昏欲睡的模样,想着正逢换血的日子,不如便趁着这个时候开始,也好免去她的痛楚。
心念骤起,脚步一转便带着她去了浴房——当初看中这座小院的另一个原因,便是它引了地热活水,凿了一方浴池,随时随地都能够供主人洗浴。
心无杂念地替钟离晴褪去了衣衫,将她放进池子里,转身去解自己的外衫,才刚解了一半,却听身后水花的响动。
?u尧回过头,只见本来好好趴在池边的人身子一歪,就要栽进水里——情急之下,?u尧连忙伸手拽住了她,不料那本来神志不清的人却忽而反手抓住了她,用力将她扯下了池子。
猝不及防之下,又怕伤了她,竟然任由自己被拽进了池子里。
“抓住你了。”那人弯着眉眼,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虽然咬字清晰,却是面如桃花,眸光如水,凑到近前的吐息也散着一丝薄薄的酒气,清甜惑人,教人分不清她到底是清醒着的,还是已然醉了。
“醉了么?”扶了扶她几乎整个儿扑进自己怀里的身子,?u尧抿了抿唇,忽略了血脉中莫名的蠢蠢欲动,侧脸躲开她喷洒到脸庞的酒气——这猴儿酿的酒劲,还真大。
“怎会?我清醒着呢……不信?且让为夫替娘子宽衣。”那热源离开脸侧,?u尧正要舒一口气,却觉得肩头一凉,那松松垮垮披在身上还未来得及褪下的衣袍已经被扯离开来,稳稳地甩到了不远处的屏风上。
而那个欺身逼近的人,正勾着嘴角,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嘴唇,眼中是毫不掩饰的企图。
这样的钟离晴,充满着攻击性,却与她一贯喜欢伪装的温润谦和不同,教人忍不住被迷惑……?u尧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人,笑得像个妖精,纵是自持如她,也有几分心乱了。
深吸一口气,将缠上了的人推开些,迅速划开两人的手掌,双掌交抵间,那人闷哼一声,神色仿佛因为那痛楚而清醒了几分。
四目相对间,?u尧看着钟离晴忽而对着她邪邪一笑,蓦地凑过来,照着她的嘴唇啃了一口。
舌尖才刚触及她的嘴唇,便承受不住那痛楚,又晕晕乎乎地失去了知觉,只靠着?u尧的双掌支撑着她——未曾及时推却的唇擦过同样温热的唇,掠过精致的下巴,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抿了抿仿佛还留着一丝湿热的唇,?u尧收敛了心神,专注于控制经脉中的血丝流转,只是眸色却不由自主地深了几分。
钟离晴是被胸口的异样折腾醒的。
介乎于酥痒和疼痛之间,好似全身都被揉捏过一般,被温热的水包裹着,有些发烫,更有着不容忽视的触感。
猛然睁开眼,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眸。
“正巧,你醒了,”那相貌虽是清冷雅致的,眉眼间却陡然间多了几分烈焰灼烧般的邪肆,火热的目光在她光洁的身子上逡巡着,极具侵略性,“该是时候还债了。”
“……夭夭。”钟离晴心里咯噔一声,脱口而出那两个字时,泛着红晕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吾命休矣。
脑海里不可自拔地浮现出四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