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刚才那一片屋子起一直到这里, 都是女弟子的寝居, 里面都是你的前辈师姐们哦, 穿过三道横廊,那里就是男弟子的寝居啦,不过之间有结界的, 男弟子轻易是进不来的, 不用担心被那些臭男人打扰……
那里是讲经堂,午课学习经义都是在这里;讲经的赵夫子和蔼些, 不比钱夫子, 严肃又古板, 说得晦涩难懂,还动不动就罚人……
再过去的院子就是饭堂啦, 刚进来的弟子还挺爱去那儿的, 不过修为深一些的师兄师姐们就去的比较少了,她们宁愿自己准备一些灵食灵酿, 或者干脆就只用服用辟谷丹——这饭堂师傅的厨艺, 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糟糕呢……”
汤沅一边不着边际地给钟离晴介绍着拔灰院, 看到什么便说什么, 时不时穿插一些自己的所思所感,倒是让钟离晴听得津津有味。
走了近半刻的功夫, 终于将这拔灰院的建筑逛得差不多了,最后穿过一座连通后院的拱门,便是另一番景象了。
眼前出现了一片开阔的校场,比明方学院的演武场还要大上数倍, 此时的校场上已经聚集了上千名弟子,统一穿着灰色的长袍,手持木剑,有板有眼地练习着剑法。
“哎呀,已经卯时了,晏长老马上要来了,如果被他发现我还没安顿好你们三个,我就惨了!”汤沅一拍脑袋,急忙对钟离晴说道,在她身后扫了一圈,没看到另外两人,不由瞪大了双眼,“糟了,光顾着带你逛,忘了把另外两个师妹带过来了!”
——如果某一天这丫头莫名其妙地死了,那她应该是被自己给蠢死的吧。
钟离晴在心里狠狠地摇了摇头,面上却是对她安抚地笑了笑,镇定地说道:“莫要慌乱,你现在速去将她们带来,我在这儿等你,若是晏长老问起,我自会为你周旋一二。”
“小师妹你太好了!那你在这儿等我啊,我马上就回来!”汤沅连忙点头,急匆匆地往来处赶去。
——做事毛毛躁躁,还真是不靠谱。
她独自站在院墙边,默默地望着远处修习剑法的灰衣弟子,漫不经心地记着他们的招式动作,视线在这群人身上一一扫过,终于发现一个尤为认真的弟子,而他的动作也最为连贯顺畅,行动间颇有章法,看来应该是这群人之中,研习剑法最有成效的那个。
钟离晴不由盯着他多看了一会儿,只是他练来练去也就那么几个动作,很快便让她失去了兴趣。
阖目感受了一下,这群灰衣弟子的实力大都在炼气中期与炼气后期,却是不见一个炼气大圆满之境,想来若是到了那个程度,该是想法子全力冲击最后的关卡,以求筑基,也不会将时间浪费在研习退敌的剑法上了。
这些弟子之中,固然有年纪尚轻,与她相差无几的少年人,却也有须发花白,年逾半百的老者,蹉跎了半生岁月,依旧停滞在炼气期,不得寸进,未免教人唏嘘。
——修真之途,果真不易。
钟离晴一身制式的弟子服饰,却没有加入到练剑的行列,顾自站在一侧;虽说她相貌普通,到底是个身段玲珑的少女,自然引人注意。
不多时,已经有两个灰衣弟子离开了队伍,朝着她走来。
钟离晴并不想搭理这两个看起来便不怀好意的男子,奈何这两人直直向她走来,一左一右将她围住了,似乎有意找茬……钟离晴不愿惹事,却从不怕事,既然对方来者不善,她也不是逆来顺受的。
“新来的,可是宗派内选进来的?”这两个男子看起来该有三十多岁了,修为不过是炼气中期,气息也甚为虚浮,可见资质普通,不过是仗着自己年长,资历比她深罢了。
“不错。”钟离晴看了看只有几个离得较近的灰衣弟子注意到这里,却也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很快移开视线,自顾自继续修炼——看来这两个男子是惯爱惹事的。
“莘元学院的弟子呢?怎么就你一个?那个男弟子在哪儿?”左手边较为年轻的男子踮了踮手中的桃木剑,一脸凶狠地问道——他以为,钟离晴这个看起来貌不惊人的小姑娘应该会慑于自己的威吓,如实招来。
只可惜他料错了一点:钟离晴可远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无害。
况且,能够通过宗派内选考进来的弟子,哪怕现在的修为还不如他们,可是论心机手段,又有哪一个是易于之辈?
“我是灵犀学院的弟子,我的同伴们马上就要过来了——至于你说的男弟子,他是被晏长老带走的,想知道,你不妨去问晏长老。”钟离晴不卑不亢地说着,同时偏头看了一眼后院的拱门,似乎真的是在等人的样子,这让那两个本以为她是孤身落单的男子有所收敛。
——莘元学院的男弟子?这两个人莫不是在找自己么?
钟离晴心下警惕,故意曲解了两人的意思,不假思索地将敖少商推了出去做挡箭牌。
反正她们这几人之中,也只有敖少商是真正的男弟子罢了,这一点,她并没有说谎。
“少废话,我若是能去问晏长老,哪里还用得着你?”男子虽然明白在钟离晴这里只怕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却因为她话里话外淡淡的讽意而着恼——晏长老乃是拔灰院的管事,也负责教授他们剑法,这两人平日里资质愚钝,没少被数落,因而听到管事的名字都有些发憷——更是将这两种负面情绪都发泄在了看起来修为才刚炼气初期,软弱可欺的钟离晴身上。
那男弟子正要推搡钟离晴一把,一旁那个年长的还来不及制止,当那男弟子的手已经快要搭上钟离晴的肩膀时,后者眼神一冷,正要避开,却听那动手的男子忽地惨叫一声,捂住手猛地回过头去,怒声质问道:“汤沅!你做什么?”
“不准你欺负小师妹!”原来是去接敖幼璇和淳于秀的汤沅及时赶到,眼看着钟离晴正被两个男子围堵在中间,意图不轨,二话不说立即射出手中的木剑,击中了对方的手背——她这一击本来只用了五分力,却因为敖幼璇同时挥出的水鞭叠加了力道,令对方受到的疼痛翻倍,立刻收回了手。
当然,因为敖幼璇的速度极快,做得又隐蔽,几人并未察觉,这伤害就都算到了汤沅的头上。
“啊——我的手!嘶……”尤康宇捂着火辣辣抽疼的手背,恨恨地瞪了过来。
“尤康宇、尤百涛,又是你们叔侄!这次我一定要禀报晏长老,你们……”汤沅气得小脸涨红,一个箭步将钟离晴挡在身后,怒视着那两人,像只炸了毛的小豹子。
钟离晴饶有兴致地躲在汤沅背后,与敖幼璇对视一眼,似乎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深意。
——姓尤,又对莘元学院的男弟子这么关注,看来应该与尤百川脱不了干系。
离宗派内选结束到现在也不过一天多一些的时间,消息的传递倒是不慢,只是却不算详实准确,否则也不会当着钟离晴的面却没有认出来。
这两人应该是尤家之前送进来的旁系子弟,不过这么些年依旧还只是在灰衣弟子里面摸爬滚打,怪不得尤楚鹤那种废物都被当做了希望,尤家后继无人,只怕是没有翻身之日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既然她已经与尤家站在了对立面,那么就不会再给他们丝毫冒头的机会。
这边几人正要继续争执,就听一声冷哼,却像是在所有人耳边炸开的爆鸣,将灵魂都震得一个激灵:“你们在做什么?”
“晏长老。”“见过晏长老。”“晏长老……”
钟离晴三人是最淡定的,那两个尤姓子有些讪讪,却还是硬着头皮行了礼,倒是汤沅颇有些义愤填膺的模样,好像有一肚子的委屈要倾诉,鼓着一张包子脸,只等着开口。
“早课时间到了,都去队里站好——谁若是要寻衅滋事,休怪我无情。”不过很显然,晏长老并不想听汤沅的解释,似乎对此前发生的事毫不在意,但钟离晴知道,他一定是将刚才的冲突尽收眼底。
那么他的不追究、不作为又代表了什么?
是因为他有意袒护尤家的人?还是别有深意呢?
晏子楚身为拔灰院的管事,当然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虽然他总是一副温和的模样,但是被他眼风一扫,蛮横如尤家人,率直如汤沅都不敢造次,可见他威严之重。
钟离晴三人与跟着晏子楚而来的敖少商站在校场上千人的队伍最前列,听着晏子楚只是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她们几人,又或者可以说只是向这些弟子提了一下她们的存在,而后便让她们几人站到了一边。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一点不远处的桃树,灵力在枝桠上划过,只听“嗖嗖”几声,桃树上便被砍下了四节长短相近的树枝。
而后见他的掌心一合,那四节树枝便像是教一股无形的力量雕刻修塑一样,几个眨眼的功夫,便成了四把一模一样的桃木剑。
钟离晴抬手接过漂浮在眼前的木剑——剑身长约二尺一寸,宽约两指,触手轻盈,表面也打磨得十分平滑细腻,挥动间好似有一股淡淡的灵力在剑身上流转,比一般的法剑还要得用。
当敖少商几人把玩着新得的武器兴奋不已时,钟离晴的关注点却在于挥手间便打造出这样四把木剑的晏子楚,该是如何深不可测的修为。
看来,即便是这区区外门的拔灰院,也容不得她小瞧……至此,钟离晴方才收起了那股子不自觉的轻视,认真看待起在这外门的修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