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落地, 陆纤柔便自然地放开了手, 示意诸人制住见势不妙就要逃跑的尤百川, 冷声做出了决断:“逆贼尤百川,残害弟子,包藏祸心, 勾结魔道, 其罪难容,本座以崇华剑派首徒之名, 褫夺莘元学院院长尤百川之职, 押入地牢, 听候发落——诸位可有异议?”
“但凭仙子处置。”陆纤柔目光所及,无人置喙, 这事基本算是尘埃落定——钟离晴也不由松了口气。
她的计划并不算周密, 能够成功扳倒尤百川,还是有几分侥幸在里面……说到底, 恐怕还是因为有贵人相助吧。
虽然她最后的弃权让五院的名次打乱重新洗牌, 莘元学院依旧垫底, 其他四所学院的名次却有所变动——灵犀学院成了今年的魁首。
因为留在台上的人是淳于秀, 这让?方学院的院长不至于太难接受,结果勉强算是皆大欢喜;而实际上, 这本来就是关于如何分配蛋糕的博弈,只要获得了足够的利益,各方达成了共识,谁当魁首都不重要。
今年最大的赢家是灵犀学院, 这意味着下一届的宗派内选,会有更多学子报名加入灵犀学院,而其所属的恒阳郡也会吸引大批修士。
相对的,莘元学院所属的丹阳郡仍是五郡垫底,但是尤家一倒台,莘元学院的势力分布势必面临一场动荡……最后的得利者会是谁,却不是钟离晴关心的。
她只知道,丹阳郡王府的声望,将会因为莘元学院的落败而受到打击,那么他们寻找杀害郡王庶子的任务也就不会如之前那样尽心尽力——毕竟,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们去处理呢。
按照规定,参加乱斗胜出的前十名有资格自己选择要加入的宗派,钟离晴即便弃了权,位列第二却是不争的事实。
让其他几派都觉得脸上无光的是,胜出的前四名都不约而同地走向了崇华的方阵,幸而其他人也有选择别的门派的,并未让崇华独占鳌头——只是到底还是被崇华比了下去。
钟离晴看了看冰焰岛的方阵,最终还是站定在了陆纤柔的身后。
若是论修炼资源,自然是冰焰岛略胜一筹,可是钟离晴的直觉告诉她,只有崇华才能让她更接近自己的目标。
至于陆纤柔……只是其中之一的理由罢了。
须臾的时间,所有人都选定了自己想要加入的宗派,各宗派也选定了看中的学子——除了崇华派这里少得可怜的四名学子,其他各派的方阵之中少则七八人,多则数十人,然而若是论起综合实力,却都有所不及。
毕竟,有三所学院的首席学子都选择了崇华,还有一个几乎打败了所有学子的异数——哪怕她只有炼气初期的修为。
看了看自己左手边的淳于秀,又扫了一眼右手边正用眼神不断厮杀较量的敖家兄妹,钟离晴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眼看大局已定,陆纤柔并指掐诀,朝着被淳于方等院长制住的尤百川打出一道法诀,封住了他的行动和声音,随即淡淡地说道:“此事待我回去之后,自会回禀师尊,后续处理便有劳诸位院长共同协办。”
言下之意便是你们其他几院看着办。
淳于方等人自是躬身应诺——虽说陆纤柔在一开始时表明自己只是个路过的看客,并不插手,但是出了尤百川这档子事儿,在场也只有她的身份够分量,有资格代表崇华剑派发落处置了。
此间事了,陆纤柔也不再耽搁,便带着崇华诸人离开了。
崇华剑派既然是以剑修为名,整个门派上上下下的修士,自然是修炼剑诀为主,虽然分属不同座峰,或许修炼偏重不同,但是本命元剑乃是每个崇华修士必备——因而御剑飞行也是崇华修士的特色。
除了钟离晴这一批新晋的弟子没有自己的本命剑,只能搭乘严屹直带来的飞行法器,而严屹直为了操控法器也待在他们身边以外,包括陆纤柔在内,崇华这次来参加的代表都是御驶着自己的飞剑,伴随着法器一同飞行。
其他几人的本命剑都无甚稀奇,也为着钟离晴眼中只有那一袭白衣的存在,并不关注其他。
陆纤柔的剑是一柄十分漂亮的浅绯色宝剑,剑身剔透如玛瑙,隐隐缠绕着一丝金色的焰光,流星溢彩,灼然耀眼。
钟离晴的目光本来是看向那把剑,只是没一会儿便飘向了剑的主人——长身玉立,清姿卓然,比那妍丽的宝剑更引人瞩目。
正当她看得入迷之时,陆纤柔忽然侧头看了过来,钟离晴一惊,刚想移开目光,又觉得太过刻意,只好硬着头皮对上她的视线,拘谨地抿了抿唇,咧开一个略带腼腆的笑来。
陆纤柔被她怯怯的模样逗得莞尔,菱唇微启,温柔的嗓音便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好似半点不受这空中罡风的影响:“从现在起,你们就是我崇华派的记名弟子了。不过,诸位还是炼气期修为,所以都要从最初的灰衣弟子开始磨砺,若能成功筑基,便能晋升到青衣弟子。届时,便是我们崇华正式的内门弟子了。”
——依她所言,看来这通过了宗派内选,才不过是加入崇华的第一道关卡。
钟离晴心中一凛,将心思从流连美色中拉了回来,开始盘算起下一步。
崇华派乃是天华?氲谝淮笈桑?妥?湓谄钛艨に?舻某??剑??趺嘌硬痪?纳铰龇骞榷际浅缁?牡亟纾辉对锻?ィ?罘寤肪郏?淘歧匀疲?庇邢汕萘楹追晒??樽庞朴频闹用挠械兰蚁煞纭?br> “早课的时间到了,这是青云院的青鸣钟——那里,就是青衣弟子所在的琢磨峰,也是你们努力要去的地方。”严屹直操控着飞行法器,指着他们眼前那座凝翠如墨的山峰,沉声说道。
他们这一行人是昨日离开的?方学院,而飞行法器的速度本就是数一数二的,朝华山离得也不算太远,因而只花了一天的功夫便到了朝华山,正赶上崇华的弟子们晨练早课的时候。
为了顾及这些炼气弟子的承受能力,虽说在飞行法器上布设了抵挡罡风的结界,陆纤柔还是命其他几人放慢了御剑速度,而她自己更是默默地陪在一侧,并未直接施展神通,迅速回到崇华。
——她虽然进阶元婴多年,但也困顿在元婴后期有十多年的光景。
师尊说她道心不稳,阅历不够,因而总是找机会派她往来凡人界,美其名曰历练,不许她用传送阵,也不许她随意使用法术,缩地成寸地往来,非得靠着双腿,就连御剑飞行也是偶尔为之。
可她自己知道:心里藏着一个人,若是放不下,这元婴期的雷劫,怕是渡不过的。
情之一字苦,半点不由人……就连师尊都勘不破,何况是她呢?
一行人飞掠过崇华山门,守门的弟子尽忠职守地挡在门口,即便已经认出了陆纤柔,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说道:“请出示信物。”
陆纤柔微一颔首,腰间垂着的一把小剑样式的配饰便亮起了一道青光,打在那守门弟子手中的玉简上;严屹直与另外几名弟子的腰间也配有相似的配饰,只是样式与陆纤柔略有不同。
待所有人的配饰都在玉简上烙下印记后,玉简并无异动,那值守弟子点点头,随即看向钟离晴等人。
“无妨,这几个是宗派内选的新弟子,暂时还没有凭信金剑。”陆纤柔淡淡地解释道。
“弟子明白了,陆师叔请。”值守弟子一拱手,躬身后退一步,让开道来。
与他微微一笑,陆纤柔便带着钟离晴一行人继续飞向崇华派内。
“此乃定心峰,新进弟子都要在这里历练,去芜存真,坚定道心。诸君,不管你们在本来的学院是什么人,到了崇华,便是崇华的一份子,切不可做出违背道义,损害崇华声誉之事,否则,便会被逐出崇华,为正道所弃……这点,希望你们谨记。”将这一行人送到拔灰院前,陆纤柔收起飞行法器,看向她们,认真地说道——钟离晴总觉得,她似乎是特意嘱咐自己一般。
“弟子谨遵教诲。”几人躬身应诺道。
点点头,陆纤柔对着严屹直说道:“严师弟,这些弟子就交给你了,我先去向师尊复命。”
“恭送大师姐。”包括严屹直在内的几名弟子欠身行礼道。
陆纤柔正要离开,却听一个声音忽然说道:“仙子且慢!弟子有话要说。”
她讶异地转过头,正是钟离晴:“何事?”
“这……不知可否请仙子借一步说话?”钟离晴迟疑地看了看其他人,仿佛是鼓起勇气要求道。
“臭小子,有什么事要这么遮遮掩掩的,不肯说给我们大家听吗?”敖幼璇气得用肘尖顶了她一下,转而又讽笑道,“莫非还有比你揭露那尤百川的真面目更紧要的事不成?”
——可见她还是对钟离晴蓄谋已久却不透一丝口风,将自己蒙在鼓里而耿耿于怀。
钟离晴瞥了她一眼,却没有搭理她,只是定定地看着陆纤柔,目光恳切。
陆纤柔微微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答应了:“既如此,严师弟,你先带他们进去——你随我来。”
带着钟离晴走向了另一边。
敖幼璇恨恨地跺了跺脚,却只能跟着严屹直先离开。
陆纤柔双手负在背后,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定心峰的边沿,从这个角度眺望出去,山峦叠嶂,烟雾弥漫,偌大的崇华犹如仙境一般;仰首望向那一座座巍峨高耸的山峰,心中不由豪气万分,生出一股子奋进畅怀的意气来。
陆纤柔惬意地看着云海的景象,等着钟离晴出声,却久久不闻动静。
疑惑地回过头去,只见她正抬手解下发髻上的簪子,秀发如云,倾泻而下,骤然生出几分?i丽清妩之态。
而后她又在脸上按了几下,轻轻撕下一张薄薄的面具,那张本还平凡无奇的脸,忽然就变了。
默默地看着钟离晴从清秀的少年摇身一变成了绝色的少女,只在初时有瞬间的惊艳,之后便恢复了淡然。
看她神色无恙,钟离晴便收起了忐忑,慢慢地解释道:“实不相瞒,弟子原是女扮男装。”
“女扮男装,遮掩身份,想必自然是有你的苦衷,既然没有被拆穿,那么为何此刻又要说与我听?就不怕我怪罪么?”陆纤柔看着她,不动声色地问道。
“世道艰难,对女子尤为苛刻,弟子修为低微,又无依无靠,这才出此下策,以图自保,只是弟子既已入崇华派,便是崇华弟子,若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又如何做得到无愧天下,无愧于心?”钟离晴垂下眼,煞有介事地说道——私心里,不过是想让陆纤柔见一见自己的真容罢了。
“你能有此觉悟,实属不易,此事我已知晓,你不必担心,我自会与拔灰院的管事交代,从此恢复你的身份,不必与男弟子同住,”陆纤柔微微一笑,又看了一眼钟离晴的脸,心中微微一叹,转身离去前忽而嘱咐道,“倒是你的易容,若是不怕麻烦,还是戴着吧——你这般的容貌,若没有强大的实力,也委实不安全……纵是在我崇华,怕也难得安生。”
“多谢仙子体谅,弟子感激不尽。”钟离晴明白了陆纤柔的苦心,不由真心感谢道。
“此刻你已是崇华弟子,日后便不必称我为仙子,以师门辈分称呼即可。”她笑了笑,招来自己的本命剑,对着钟离晴点点头,便潇洒地离开了。
“陆……师姐,”定定地看着她御剑远去的背影,钟离晴入了神似地喃喃念道,“师姐,师姐。”
等到那御剑而去的身影再也看不见,钟离晴将易容重新覆上脸,也不去管披散的长发,返身追着敖幼璇她们的方向跟了上去。
——崇华派,将是她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