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 那姑娘呢?真被掳走了?我说, 你是怎么把她的位子给顶了的?看不出来, 还挺有两下子嘛……”其实敖幼璇真正想问的,却是那天晚上到底是不是钟离晴来找的自己,既然来了, 为什么又过门不入?
——到底是有什么事要与自己说呢?
敖幼璇做了几个设想, 无论哪一个都让她感到脸红心跳,为了不教钟离晴看穿她的不自在, 是以信手端起了茶盏抵在唇边, 掩去了脸上的异色。
“不错, 原是想把这个交给你的。”钟离晴晃了晃手中装了数十张符?的乾坤袋,靠着背后的软垫, 舒服地将交叠的双腿又换了个位置, 一边探出神识小心地感受呆在其他车厢的同行学子,一边漫不经心地应付着敖三小姐的好奇心——虽然双方都明白, 其实对于嬴惜的去向和尤楚鹤的死因, 并不在意。
“是替本小姐炼制的符??已经完成了么?那缘何不早些给我?”敖幼璇笑着伸出手就要去接, 不料钟离晴唇角轻勾, 在她的指尖堪堪触到以前将那乾坤袋朝后一甩,左手抬起一把接住, 右手翻转,摊开掌心,对着她踮了踮,讨要的意思不言而喻。
“嗤, 难道本小姐还会赖你的帐不成!”敖幼璇咬了咬唇,瞪了她一眼,却还是在钟离晴纹丝不动的笑中败下阵来,将约定好的另一半尾款拍在她右手,一把拽过了那个乾坤袋,看也不看便收了起来,而后气鼓鼓地转过脸,兀自生着闷气。
钟离晴不明白为什么正常的交易会惹得这小蛇蝎如此生气,就连验货都顾不得了。
要知道,为了答谢她让自己搭这辆顺风车而不用和那些敌视她的学子们挤在一起,她还特意附赠了五张符?——虽然这明显是攀上御宝商行这棵大树与傍着敖三小姐的吃软饭行为也让她受到的敌视和嘲讽更加剧了几分。
只是,因着嬴惜的离去,她的心情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也就无意去关心这位小祖宗的情绪,更没心思去哄她。
两人一个恼怒,一个冷淡,谁都不理睬谁,顾自修炼着,倒也相安无事。
因为这一行都是修士,不惧疲累,且骑兽车架上都标有莘元学院的旗帜,并不需要接受盘查和验证;昼夜兼程的赶路,最后他们只花了十多天的时间便从东部丹阳郡的信都到达了中州祁阳郡——这还是因为车马辎重拖慢了行程。
换作是尤百川这样拥有飞天遁地之能的元婴修士,只怕盏茶的功夫便能到了。
队伍行进祁阳郡望智都时,正遇上另一所学院的车队,两边队伍遥遥相望,不约而同地停下了——钟离晴掀开车帘望去,不由了然一笑:若不是那队伍领头的是一个风情万种的美艳修士,只怕尤百川这老家伙也不会这么好声好气地凑上去叙话,还吩咐队伍退开一些,让对方先行通过,进入城内。
这满口仁义道德的酸儒可不会崇尚女士优先的绅士风度,能够令他将引以为傲的世家脸面排在之后的,除了那女修士的美貌以外,恐怕更多的还是对方的背景与实力吧。
钟离晴只扫了一眼便失去了兴趣,放下车帘,又靠回软垫上,捻了捻手指,漫不经心地想到:五所学院之中,唯有排名第二的灵犀学院的院长,是一位元婴中期的女修,看来这就是那所男弟子挤破了脑袋都想加入的学院了。
一眼望去,全是娇娇柔柔的女修士,确实养眼。
只是,这学院既然能够稳居第二甚至隐隐有问鼎群英之势,自然不会是表面上那么无害的。
——永远都不要小看女人。
特别是,美丽的女人。
进了智都,在?方学院为其余几座学院开辟的寝居休整一晚,只等着养足精神,开始最后一场考核,也就是五校的学子一同在宗派面前亮相,争夺最后的名额——只有前十名能够拥有自主选择宗派的机会,其余的却只能等候宗派的垂青了。
不愧是排行第一的学院,院舍宽阔,景色宜人,同时容纳这么多学院的的来客也丝毫不见拥挤,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就连侍奉扫洒的杂役也是斯文有礼,进退有据,不负第一学院的风范。
在单人独间的房里打坐了两个时辰,眼看天色还早,心中存了事,修炼也静不下心来,钟离晴便起意去智都的大街小巷闲逛一圈,看看是否有坊市店铺可以淘换些有用的东西:采买些制作符?乃至炼丹的的材料,也借此打探一番离殇草的消息。
炼丹制符的材料她并不缺,只是做出一副筹备的姿态,虽说有大半是为了骗那尤百川,但是多备着些也不无用处。
穿过?方学院安排的廊舍,路过另一片院落,却见到敖幼璇正与另一个少年争执着什么,钟离晴脚步不停,只是极快地扫了一眼。
那少年与敖幼璇年龄相仿,就连相貌也极为相似,隐约听得敖幼璇喊他作“敖少商”,钟离晴想,两人应该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族。
而这小蛇蝎似乎也曾提到过这少年的名字,话里话外透出一丝敌意,却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争风吃醋,当不得真。
钟离晴无意打探别人的家事,也知道两人身边守着数十名筑基期的家仆护卫,甚至还有金丹期的长辈看护,绝不是自己可以抗衡的,待得久了,恐有偷听之嫌,因而也就没有过去闲话的打算,在那小蛇蝎看到自己想要过来时,微微一颔首,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是以她没有见到敖三小姐在她转身后不悦地跺了跺脚,更是转而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在了离得最近的孪生兄长身上。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阿姐去哪里了!她带着我出了秘境就离开了,还把我发配到那最偏僻的丹阳郡,跟一群纨绔子弟去参加垫底的莘元学院里,说是让我反省……我还想知道她去哪里了好嘛?”怒视着这个跟自己从小到大都不对付的亲兄长,敖幼璇强忍着用水龙卷将他抽飞的冲动,气急败坏地说道。
“哼!你自己作死,怪得谁来?若不是阿姐接到消息亲自将你救回来,别说是这莘元学院了,你能不能回得来还是两说!依我看,还不如就将你发配到信都的分行,当个管事,安安分分地呆上几百年,省得阿姐为你操心!”少年把玩着一柄折扇,仗着自己略高了半个头的身高,俯视着与自己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妹妹,说出的话却没有半分兄长的友爱。
“呵,承认吧敖少商,你就是嫉妒阿姐比较疼我!换了是你,阿姐才不会来救你,由得你自生自灭!”敖幼璇却也不在意,只是专挑最戳人的话说,一下子就噎得自己的兄长没了反驳。
“你也只会嘴上逞能!看我到时候怎么收拾你!我倒要证明给阿姐看,你这个丫头根本不值得阿姐费心!”少年最终只能撂下一句无力的威胁,带着自己的仆从,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等他走远了,敖幼璇脸上的气愤也骤然褪去,变为极少现于人前的镇定冷漠,只有嘴角还剩下一丝不屑的笑。
一直在边上候着的何管事躬身问道:“三小姐,二少他……”
“呵,我知道,敖少商那小子只是爱与我斗嘴,却不会真的出手,不过他背后的明方学院却不是好对付的——无妨,反正阿姐也不在意这个,我又何必多事?总之,顺利加入宗派就好,旁的无需多理会。”在何老应诺要转身以前,敖幼璇忽然叫住他,扭捏了一番才低声吩咐道,“对了,你派人去盯着那姓秦的,别让人欺负了去……”
在何老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地看来时,敖幼璇绷着一张脸解释道:“那小子炼的符?不错,是个人才,本小姐只是想为商行拉拢更多人才……”
说着说着,却忽然住了口,轻哼一声,甩袖回了房间,只是耳根子烧红了一片。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何老背着手走开,只是摇头晃脑地哼唱出一句词来,好似只是一时兴起。
“嘭——”房里忽而传来砸东西的闷响。
这一切自然与钟离晴无关,她正优哉游哉地穿过明方学院的宿舍院落,从后门离开,走上喧闹繁华的街市。
与丹阳郡的郡望信都一样热闹,只是无疑在百姓和修士的整体比例上,智都要更胜一筹,十里长街,车水马龙,算上正在摆摊售卖的人,近一成都是身怀灵力的修士,而在信都,则半成都不到——当然也有因为近几日宗派内选而吸引了大批修士来到智都的缘故。
这些修士之中也不乏修为高深的真人大能,乔装打扮,混迹其中——钟离晴就发现了至少十位金丹期的真人,甚至还有一位元婴期的真君,只不过都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在了筑基以下的水平,算是迁就这些凡人。
毕竟,金丹期与元婴期的威压太过强横,一旦收不住势,将凡人震得内伤吐血,直接碾压成肉泥也是有可能的。
找了半天,没有发现售卖灵药法器的店铺,倒是见着不少吆喝着各式吃食的食铺摊子。
恍惚间想起了那段被阿娘带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她有时羡慕着能安安稳稳坐下吃一顿点心的人,被阿娘看在眼里,第二天,阿娘便带着她吃遍了那一整条街巷,虽然导致差点被追兵发现,狼狈地逃了许久才摆脱,但是那时的幸福和满足,却一直都难以忘怀。
钟离晴就这样立在原地,默默地陷入回忆之中。
回神时,刚想去那桂花糖酥的摊子前包一份糖酥,眼前却闪过一片白衣。
她蓦地定住了,只是愣愣地看着那个白衣女子买了两份糖酥,又买了几支糖人,拎着一盅红豆甜羹,慢慢朝着其他吃食铺子走去。
她一边极快地掏钱采买,一边将手里的东西放回乾坤袋里,行云流水间又透着一股子端秀清雅,白衣潇潇,袖摆翩翩,教人移不开眼。
“……阿娘。”钟离晴眼眶一热,情不自禁地踏出一步,却立即清醒过来——那不是阿娘,只是个身形相似,气质相仿的……陌生人罢了。
冷静过后,钟离晴再定神看去,却已不见那白衣女子的身影了。
使劲阖了阖眼,再睁开后便恢复到一派清明。
钟离晴抿了抿唇,说服自己不去在意刚才的失态,只是到底没了闲逛的雅兴,很快便转身离开了长街。
而在她转身后,那个被她注视良久的白衣女子正提着半屉水晶虾饺从一家酒楼里走出来,顺着她离开的方向偏了偏头,随即也淡淡地收回了目光,继续走进下一间食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