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钟离晴还处于极度震惊之中不曾回过神来, 而被她直直盯着的女人却饶有兴致地歪了歪头, 轻笑一声——分明是再直白不过的嘲笑, 却因为她柔雅的声线与微扬的唇角生生添了几分亲狎宠溺的味道。
钟离晴慢半拍地顺着那戏谑的视线低下头,见着自个儿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展露在妖女面前,瓷白的身子登时漫起了薄薄的粉, 好似脚底猛地蹿起了一束火苗, 刺得她一个激灵,不假思索地一抬手, 朝着那人挥出一道水幕, 同时迅速地从储物戒指里抽了一件衣衫披在身上。
心中急切, 动作匆忙,不过只使了三分力道, 本也没想着能伤到对方, 只希望那水幕能遮上一遮,也平复她无法立时褪去的羞窘之色——却没料到, 等她堪堪系好衣带, 暂且掩去了春光之时, 只听得一声压抑的闷哼。
诧异地望了过去, 对上一双被水打湿后更显得潋滟勾人的眸子,钟离晴愣了一愣, 才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不躲开?”
她这话问得顺口,并未太过深思熟虑,实在是“这妖女没能躲开她情急之下挥出去的水幕”这件事儿太过匪夷所思。
钟离晴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虽然这些时日进境颇大, 如?u尧所言,花了十年光景,堪堪修到了散仙六层,算是勉强摸到了七层的门槛,但就是这一步之遥,距离突破真仙的境界,还差得远。
这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更讲究悟性与运道,多少人卡在这个档口上——有人一念顿悟,有人千年蹉跎,端看个人机缘。
在下界见到?u尧时,她的修为就远在自己之上,而夭夭更是深不可测;如今不过换了个地儿,?u尧成了?u族少主?u十三,修为依旧远甚自己。
照理说,这妖女的修为,应该更可怕才是,怎的竟没能躲过自己随手一击?
莫非……
钟离晴拨了拨脸侧的长发,小心地看了一眼被那片水幕浇了个正着的夭夭,只见对方不仅浑身湿透,更像是被那水幕所携的灵劲所伤——白衣贴着身子,勾勒出窈窕有致的曲线,墨缎似的秀发依稀滴着水,额发湿软地贴着,纤长的睫毛也挂着水珠,一身狼狈之余,却显出难得的楚楚之姿。
若是常人见了,定是心生怜意,呵护倍加。
想到这儿,钟离晴不由掩唇一笑,方才乍然见到这妖女的惊惶与些许怯意却因此而烟消云散了。
“好笑么?”漫不经心地擦了擦眼睫上沾到的水,夭夭眨了眨眼睛,睨了一眼兀自笑得欢畅的钟离晴,也跟着扬起一抹笑来,只是那笑中透着几分意味深长,教她不由慢慢止了笑意。
下一瞬,眼前一花,方才那朝她妖娆浅笑的白衣女子忽的消失在眼前。
钟离晴倏然一惊,危机感陡然攀升到顶点,未曾反应过来之时,却蓦地感觉身后一凉,一具湿漉漉的身体贴在她背后,教她清晰地感受到冰凉的水渍沾湿后背,更感受到柔软挤压上背脊的殊异——身子一僵,耳后烧了起来,却是那人蹭着她的后颈,对着她的耳朵吹了一口气:“经久未见,思君尤甚。”
——这妖女!
钟离晴觉得自己是厌恶难受的,只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僵硬着,无法反抗她的贴近,心跳更是急促了几分,有心呵斥几句,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良久,感觉到那贴着她背脊的绵软退开了半分,钟离晴正松了口气,不料腰侧一凉,那人竟然伸手撩开了她的衣侧,探手抚上了她的腰。
柔软又冰冷的指尖如游蛇般在她温热的肌肤上游走着,所经之处,像是使了什么妖术一般,竟教她动弹不得,而体内充沛的灵力也不由自主地朝着那指尖所及流转。
钟离晴倒抽一口冷气,咬牙克制住自己的颤抖,好不容易才艰难地质问道:“你、你做什么??u、?u尧呢?”
“原来,你还是更喜欢那假正经的呆子,”搂着钟离晴的女子轻“咦”一声,在她腰侧徘徊的手贴上了小腹,恶意地勾了勾她的肚脐,感觉她恼怒地挣扎时才掠了开来,掌心却轻飘飘地贴上了她的丹田之处,凑近她耳边不紧不慢地说道,“可真教人伤心。”
嘴上这么说着,声线中却带着一丝笑意,听不出半分伤心。
“你做了什么?”钟离晴忍着腹间的难耐,轻喘着问道。
“也没什么,你只当她匀了你十年的功力便是……那呆子不顾反噬,勉强控住了时间,可她这般糟践身子,却苦了我要替她收拾烂摊子……啧。”她说着说着,声线渐低,似有不满,钟离晴凝神正要听,却感觉耳垂一疼,竟是被她泄愤似的咬了一口——刺痛之后,又是被含吮在口舌中来回舔舐的温柔——钟离晴闷哼一声,双腿有些发软,脸色涨红,半是羞怯,半是气恼。
“你、你……住口!”使劲偏头挣了挣,却没挣开她的束缚,钟离晴脸色更红,愤恨却更甚,心里不断咒骂这趁人之危的妖女,恨不得将她痛打一顿。
“她愿替你卖命是她犯傻,我却少不得要讨些好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钟离晴听她尾音一勾,心中骤沉,还未有所应对,却觉得下巴被二指轻轻一拨,被迫朝一侧偏过脸去——唇上一暖,竟是教那妖女攫住了唇。
“唔、唔……”张口要怒斥对方的无礼行径,却被抓住了空子,钻入了舌头,搅得她神晕目眩,几乎忘了初衷。
偏生那搭在丹田的手掌也不安分,掌心开始吞吐极阴的灵力,而与她痴缠的口舌则吞吸着精气——顷刻间,竟是在两人体内调动起了灵力,循环起了周天。
钟离晴瞪圆的眸子微微眯起,水润的眸光稍敛,匀出了半分精力去观察那霸道地从她这里“讨便宜”的女人——美目微阖,羽睫轻颤,那般缱绻宛然,倒像是沉醉其间。
这妖女的神色,可不如她说得那么轻佻无谓。
更何况,钟离晴分明记得,她的属性是纯阳之体,可她方才使出的灵力,却属极阴。
这人是夭夭,却也……不止是她。
灵力化于五行,调转阴阳,在她丹田中聚首圆融,透过两人紧贴的唇齿互哺,又在各自经脉中流转往复,循环了不知多少个周天,久到钟离晴都觉得自己的唇已经被对方啃得红肿,舌根也被吸得发麻,夭夭终于放开了她。
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却像是不知餍足般灼灼地盯着钟离晴,指腹蹭了蹭她的唇瓣,坏心地压了压,迎上她愤愤不平的视线,反而笑得更张扬,就连眼中也漾着笑意,似是对方越怒,便越教她欢喜似的:“何必动气,本是互惠互利的事。”
自她退开便获了自由,能够动弹,钟离晴刚要扬起的巴掌在她话音才落时顿了顿,随着她意有所指的眼神不甘不愿地收了回来,在身侧紧攒成拳头。
悄然感知了一番体内灵力,却惊讶地发现对方不曾骗自己:体内的灵力的确是比先前更丰沛,虽然乍一看并没有增长太多,但是比起此前来要更加浑厚圆和,似是千锤百炼地凝实了无数遍,哪怕只是一丝一缕都蕴含着贲涌内敛的力量。
她体内的灵力有了质的改变,倘若这归功于夭夭与她的强行转换,钟离晴倒是不得不承了她的情——只是,这种方式,委实教人憋屈。
“罢了,我便不追究……下不为例。”咬牙切齿终是挤出这么一句,钟离晴反手擦了擦有些麻痛的嘴唇,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旋即拢紧了被扯开些许的衣袍,越过她往灵晶屋中走。
即将踏进屋中之际,却听背后那柔媚勾人的声线刻意拖长了调子笑道:“只一次怕是不够的……在我恢复伤势前,还请多指教。”
钟离晴脚下不稳,差点被门槛绊得一个踉跄,好容易扒住了门边稳住了身子,心中狂怒,恨不能一掌轰碎手边的东西。
余光瞥见手边整栋屋子都是价值连城的灵晶,顿时悻悻地收回手,也不搭理后头笑盈盈的妖女,忍气吞声地进了屋子,反手在门边罩了个结界,自顾自上榻盘坐修炼,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
见她并不理睬自己,又加了一层结界,夭夭脸上的笑意终究淡了下来,媚意尽褪,泄露出几分苦涩伤感来。
摸了摸自己同样微肿刺痒的唇,无奈地摇了摇头,几步走到那灵晶墙边,背靠着墙面,无力地滑坐在地,默默忍受着体内灵力毫无章法地横冲直撞带来的痛楚。
一墙之隔,犹如天堑。
表面平静,相安无事,时日便悄悄溜走了。
修炼之余,钟离晴也出去过几回,却无一例外地会被夭夭以各种理由轻薄。
她虽然恼恨,却看在的确是对自己修为有益的份上强自忍下了,只是离开屋子的时候越来越少,到了后来,她体内的灵力几乎凝炼到了最高点,无论再怎么努力都没有进步;而至此,钟离晴便再没有主动离开过屋子。
教她奇怪的是,夭夭也待在外头,没有进来的意思,这让她在不解的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而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别扭,却教她固执地忽视了。
时光飞逝,白云苍狗。
曾以为天地不能一瞬,却只是眨眼的功夫,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这石穴中的时间犹如静止了,就连灰尘都飘浮在原处,不曾改变位置;唯一的变化恐怕只有钟离晴逐渐深厚的修为。
这一日,钟离晴正在试着用空间之力打磨一块灵晶,以此磨练神识的控制力,将它雕刻成一个精致的人偶;人偶的大致轮廓已经初具形态,正要就五官精细雕琢,却忽然福至心灵,感觉丹田一颤,而从识海处则传来一声破碎的轻响。
无需知会,她莫名地意识到了这种异动——散仙突破到真仙的壁障,松动了。
若是没料错,劫雷将至!
钟离晴蓦地起身,穿过结界来到屋外,正对上夭夭上挑的笑眼:“可准备好了?”
“若是我没有料错,那呆子真正的目的,是要靠着雷劫之力,生生劈开罩在外头的结界。”
——原来,这才是?u尧费尽心思要帮自己突破真仙之境的原因吗?
不是什么真仙才能躲过波及,而是要靠着雷劫的力量打碎结界阵法?
可为什么,钟离晴却觉得,?u尧真正的目的,并非如此呢?
劫雷的伏隐轰鸣之声,响彻九天,第一声还仿佛远隔万里之外,第二声却倏忽而至,宛如就在顶上汇聚,蓄势待发——时间紧急,已由不得钟离晴深想。
看了一眼神色莫测的夭夭,钟离晴咬牙席地而坐,将全身的灵力都调转起来,在身体表面覆上了一层护罩,等待着雷劫的到来。
仙级的雷劫啊……曾经对她而言多么遥不可及,却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
那雷劫并不曾酝酿太多时间,在钟离晴堪堪摆正坐姿,结起护罩之时便迫不及待地劈了下来——白光乍起,耀眼刺目,钟离晴只觉得识海一震,整个人便像是迈入了另一重空间。
若是她能看见此刻的自己,定然要瞠目结舌——只因她陷入那劫雷化作的光晕之中时,身上所佩戴的几件饰物也不约而同地绽出灼灼之光,交相辉映,银芒闪烁,到后来,竟是比那劫雷之光更璀璨。
钟离晴只觉得指间的戒指、胸前的吊坠、腕间的手环、发间的簪子以及脚踝的链子,竟同时变得灼热起来,而识海之中,竟也走马观花地闪现出一幕幕或熟悉或陌生的画面来。
恍惚间,她看见一个手持劲弓的少女,措不及防下被人推入水中,兀自挣扎不已,却无力地沉没坠底……
水花四溅,却是拔地而起一座绣楼高台,底下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只见一个文质彬彬的姑娘,在众目睽睽下衣衫不整,难堪地踉跄后退,而后失足跌下……
俯冲坠落之时,劲风拂面,犹如折翼的飞鸟,地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心跳也越发急促。坠落之时,猛地闭上眼睛,铺天盖地的血色;鲜红淌尽,陷落滴入深渊,堆砌成一座石台。
一个妆容精致的少女独坐于那座堆满牺牲祭品的石台之中,身负千斤锁链,麻木地望着四周架起的一圈柴堆被人点燃,熊熊烈焰逐渐舔上她的身躯,燃烧木料的劈啪作响伴随着热浪席卷而来……
滔天烈火烧过,世界崩塌,画面又是一转,疾风骤雨倾盆而下,浇灭所有,一身狼狈的少女伤痕累累地跪坐在泥泞之中,迎着千夫所指,众人唾弃,执剑自刎,溅血如樱……
被水淹没的窒息,坠落撞击的钝痛,烈焰燃烧的焦灼,刀锋割裂的尖锐——不同的方式,乃至于不同的人生,可是那种被抛弃、被辜负、被背叛的痛苦,却一遍又一遍地重演——撕心裂肺,剔骨断肠,令人痛不欲生。
而那痛,宛若亲临。
“啊啊啊——”钟离晴忽的清啸一声,自她体内荡出一股可怖的气势,无形无色却教人胆战心惊,正对上兜头劈下的一道金色劫雷。
轰隆隆——
两相消弭,天朗气清。
雷劫散去,真仙之境,已成!
震耳欲聋的惊天巨响过后,那些零碎的画面一扫而空。
钟离晴猛然睁开眼,却发现自个儿周围已经不再是那座简陋又寂静的石穴。
藤蔓蜿蜒,森绿盛茂,正是她陷入阵法前的地方。
就听“哐啷”一声巨响,回头望去,只见谈昕爵一剑格挡下一只傀儡人偶的斩击,而在他身后不远处,嬴惜双手用力扯碎了扑将上来的藤蔓妖物,白皙如玉的脸上沾满了鲜血,邪肆妖冶却敌不过她赤色的眼眸。
“终于……出来了。”钟离晴阖眸一笑,低声呢喃道,那狰狞的雷光在她周身“刺啦刺啦”地缠绕着,随即却像是被什么力量召唤一般,一股脑儿地钻进了她的丹田之中。
在所有激斗的人震惊地看来时,勾唇轻笑,抬掌虚虚一握——
那正教谈昕爵吃力地应付的傀儡人偶瞬间咯吱作响,犹如被一股无形巨力扭曲翻折,陡地化成了一堆废铜烂铁,颓然落地。
而纠缠着嬴惜的藤蔓草木更是被搅碎成了一片残渣齑粉,几乎看不清本来的模样,就这么化为大地的养料。
她在石穴中磨蹉了百年,而于这二人,却不过是眨眼的瞬间。
真仙之境,竟是强悍如斯,而她的空间之能,也远超想象。
钟离晴低头看向自己依旧纤细白净的手掌,眼中异彩连连,随即又很快隐去了那抹激动之色,朝着隐匿在一侧的铭因子弟微微勾唇,电光火石间,挥出一掌。
——那躲在暗处本以为能借着阵法逃过一劫的人,至死都没能想到,竟会死在一个本以为早就解决的人手中。
与钟离晴一道从撕裂开的阵法缺口中漫步而出,比起她不经意间便灭杀敌寇的雷霆之势,那白衣女子却虚弱到了极致。
钟离晴对上了那双清媚又绝俗的眸子,只觉得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了似的,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还来不及出声,却眼睁睁看着那嫣然一笑的女子脱力一般,软倒在地。
指尖一颤,身形微动,却终究没有去扶,漠然地看着那身影倒下,钟离晴偏了偏头,袖摆轻拂,将正要飞扑过去搀扶的谈昕爵扇飞开来。
“不准碰她。”昏过去以前,谈昕爵只听到那冰冷的女声警告地说道。
拢着双手,就这么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低头默默地凝视着那个狼狈倒地的身影,钟离晴并不打算扶起她,却更见不得别人去扶。
而她这般冷厉幽肃的模样,教本还欣喜她平安无事的嬴惜迟疑地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良久,钟离晴忽然转身,对着嬴惜低声说道:“走吧。”
“嗯!”听她发话,嬴惜登时扬起一个大大的笑,乐颠颠地跟上了她的脚步,“晴姐姐,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墨都。”钟离晴招来星痕冰鸾,待嬴惜坐上后,驾着鸾鸟极速飞掠,望着远处,勾唇笑道,眼中的笑意却浅得几乎找不到痕迹。
在那冰鸾飞离时,白衣女子拍了拍衣衫,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望着远去的鸾鸟,幽幽一叹。
“主人。”谈昕爵从远处一瘸一拐地走来,捂着闷痛的胸口,担忧地看着她。
“走吧,去墨都。”白衣女子淡声说道,敛眸轻笑,笑如春风暖阳,和煦动人,又如水中月影,触之即碎。
那笑颜,美则美矣,却教人忍不住……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