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屯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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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笃。”两人正絮语间,门敲响了,就听那堂倌毕恭毕敬地问道:“公子,午时正了,可否传膳?”

“你看,人来了。”钟离晴朝嬴惜扬了扬下巴,而后对门外那堂倌说道:“你且进来。”

在那堂倌进门关门并走近的几个呼吸间,嬴惜眼睁睁看着钟离晴神色一凛,周身气场一变,劈手便是一张定身符,将那堂倌定在原地,而后反手抽出那把剑刃如冰的法剑,迅速划过那堂倌的脖子,另一手中早就准备好了空的酒葫芦,灵力一拢一聚,那溅射出来的鲜血便汇成一条血线,准确地扎入葫芦口。

闻到血腥味,嬴惜只是不安地耸了耸鼻尖,却不再如之前那样反应剧烈,就连眸色都不曾转变,只是默默地看着钟离晴一丝不苟地抽取着这男人的鲜血,灌满了一个又一个空酒壶,到最后,那脸若金纸的男子已经没了呼吸,眼底灰暗,容色枯槁,仿佛至死都没有明白自己怎么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学会了么?以后取血便这样做,不要浪费了,也别惹来其他人注意。”一板一眼地讲解着取血收血的要点,竟然是在教一个僵族如何猎杀人类――虽然知晓这个救了她的恩人不是普通的少女,能耐之大不可等闲视之,但还是太过出乎意料了。

“情哥哥……”除了嗫嚅着喊一声这个自己想出来的专属昵称,嬴惜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钟离晴手上动作不停,却与一边神色感动的嬴惜漫不经心地解释道:“我刚来这元都城,人生地不熟,便向这堂倌打听,他与当地豢养鬼物凶兽的邪道勾结,骗得我买下了那荒郊的院子,在我之前,也不知合谋害了多少外乡人,罪孽深重,死不足惜,我此番取他性命,也是他先有害人之心,至于他的血,拿来与你,倒也算是一桩功德了。”

当然这堂倌最大的错却是知晓了钟离晴与那罗孟杰主仆的交易,若不除了他,丹阳郡王府早晚都会从他这条线索顺藤摸瓜查出来――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可是僵本就不为天地所容,受天道厌弃,救了我,也不算是功德呀……”虽然钟离晴强调了不是为她杀的人,取血给她也是顺便,但嬴惜还是觉得心头暖暖涨涨的――奇怪,僵也会有这种感觉么?

“什么容不容厌不厌的,存在即是合理,这天道若是公正有理,我阿娘又怎会……”似是意识到自己情绪脱离了控制,脱口而出了不该说的,钟离晴脸色一冷,也不再与嬴惜搭话,只是沉默着取完最后一滴鲜血,然后由着那具几乎只剩下皮肤包着骨头架子的尸体摔在地上。

“每天一小盅,省着点喝,知道了么?”将盛得满满的七只酒葫芦递给她,钟离晴闷声说道。

“其实,我只要每七天喝一次血就可以了。”嬴惜双手抱着那一堆沉甸甸的葫芦,扭扭捏捏地说道;她却刻意隐瞒下了这七日一次是能够维持能量供给最低的限度。

“随你。”钟离晴狐疑地看了她几眼,却也不再多说什么,“走吧。”

用同样的手法将这堂倌的尸身一并处理了,将两人的东西都收拾好,便拉着嬴惜下楼结账。

“掌柜的,既然就要离开这儿,便容在下多一句嘴,你这店什么都好,就是那堂倌小哥不太勤快,我今儿个叫了他几回都不见人影,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回头你也说说他,这客栈打开门做生意,怎的见天儿躲懒?这样怠慢客人可不行。”大方地给了几个灵币的食宿费,带着嬴惜离开前还不忘反过来告一状,算是撇清自己的嫌疑。

“哎哎哎,您说的是,回头我定要好好收拾收拾那小子,您多担待,多担待啊!”掌柜的脸一黑,又马上朝钟离晴赔不是,在她转身后立刻大叫着另一个伙计,骂骂咧咧地数落着,看来是要去那堂倌的晦气――可惜,若要寻着他,怕是得去地府报道了。

嘴角轻勾,钟离晴带着嬴惜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地方,去了她之前买下的小院,这座院子的灵气充沛,在元都也是少见,本来是想着能够借着这里的灵气修炼一阵儿再去丹阳郡望信都报道,如今看来,却是计划跟不上变化。

也罢,与这贫瘠落后的元都相比,一郡之望的灵气显然不会更差的。

让嬴惜先回屋子里等着,她看了看乾坤袋里的东西,抬手敲响了对面那座小院的门。

还没敲上第二下,门就开了。

对门的席姑娘神色冷淡地倚在门边,露出半张俏脸,朱红色的泼漆大门只留了一道缝,没有丝毫邀请进门的意思。

钟离晴扬眉一笑,揶揄地晃了晃手中二指夹着的小瓷瓶:“啧,看来是我多虑了,席姑娘对这火萤果并不在意,也罢,那我还是……”

“且慢,”眼看着钟离晴就要转身,而她手上提着的那据说装着火萤果的小瓷瓶也即将从眼前消失,席御炎立刻抛弃了方才不屑一顾的清高模样,眼疾手快地推开门,一把拽住钟离晴的袖子,“你是说,给我的?”

“可是很显然你并不想要呐。”钟离晴恼她之前误会自己与罗孟杰沆瀣一气,又气她方才不冷不热的态度,有心作弄她一番,便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做出要将东西收回的样子。

“哎,你等等,我、我也没说……不要……”许是从没这般低人一等地软语相求,又许是这瓶火萤果对她的确意义非凡,席御炎虽然羞红了脸蛋,却还紧紧拉扯着钟离晴的衣角,粉唇轻咬,指尖都攥的发了白。

之前在那拍卖会上,因为罗孟杰那纨绔不管不顾地抬价与这火萤果失之交臂,席御炎本就懊恼不已,虽然想着有机会换取一些,却委实犹豫不决:一是担心自己出不起对方提出的价码;二是唯恐那色胆包天的混帐借机发难,少不得要吃些暗亏。

现在,这住在对门的清秀少年主动拿着灵果上门,指明要给自己,席御炎觉得若是自己再拒绝,那真的是合该与这灵果无缘了。

只是,真要她放下身段,说几句好听的,怎么着都有些……不自在呢。

钟离晴虽心狠,骨子里却或多或少有几分照顾弱小,怜香惜玉的浪漫情怀,是以最是见不得姑娘家这副泫然欲泣的羞怯样,还没等席御炎再次开口满足她恶作剧的念头,便伸手将那瓶火萤果塞进了她怀里。

“行了行了,拿你没办法,送你了。”瞧这脸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她欺负了呢。

也罢,反正这火萤果于她没多大用处,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予这席小姐呢――钟离晴可不会承认,是想着将从罗孟杰那里搜刮来的赃物丢给这傻姑娘背黑锅呢。

她也并未意识到,那一番推搡间,塞进对方怀里的刹那,指尖不小心点上了一处丰盈柔软,虽是一触即走,可是对于被触碰的人来说,却仿佛是被针刺了一记,被电击了一下,从那一处四散开来,兜头罩脚地酸麻,教人震惊不已。

席御炎僵硬在当场,回过神来时,那登徒子已经没事人似的回去了,教她谢也不是,怒也不是,只好咬咬牙,跺了跺脚,捏着小瓷瓶悻悻回了屋。

自以为做了好人好事,浑然不觉已经将人家姑娘得罪了的钟离晴哄着嬴惜自己去院里抓鱼打发时间,自己摊开之前买的地图研究了起来。

元都在丹阳郡的东方,而丹阳郡的郡望信都在南方,按照她的脚程,大概十天能够到信都,若是雇一辆好些的灵兽坐骑驾车,大概能够缩短一半时间。

距离宗派内选还有半年时间,她要复仇,要提高修为,仅靠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好的宗门能够提供的资源绝非普通散修能想象的,更不是一两个荒僻的秘境传承能比拟的。

除了每五十年一次的山门大开,广招弟子,每十年还有一次小范围的招收,那便是宗派内选;而要走这条捷径进入宗派只有三条路,家族庇佑、学院排行、长老举荐。

她明面上的家族不过是最偏远的小城的一个小家族,上不得台面,而且自从被她灭族后,现在也只剩下钟离暖一个人支撑门楣,哪怕她出息了,也是将来的事,目前还没资格引起宗派重视,为钟离家留出入选的子弟名额。

至于门派长老,向来是行踪成谜,来去如风,指望得到他们偶然的碰见,欣赏垂青并且带回宗派培养,几率比她能立刻从炼气变成元婴还要小――钟离暖是个例外,钟离家的祖坟可没冒青烟,她们俩都被长老选中的可能性太低――与其寄希望于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不如踏踏实实参加学院选拔。

所以,钟离晴一开始就将目标放在了加入丹阳郡的学院上。

她之前在钟离家的时候,钟离一门的嫡支有几个出息的子弟加入了信都的莘元学院,但是在钟离家与杨家联姻的时候,全都从学院回了本家,也就被钟离晴一起灭了口。

除去钟离涛嫡系一脉的一百二十七人,钟离家的旁系却毫发无损,但是因为资质和资源分配,钟离一门也就只有嫡系能出几个修为不错的小辈,其余的不过是泯然凡人,没什么稀奇的,也不需要钟离晴为之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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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晴早就打探过,上一次山门大开的时间就在十年前,而她要参加,便要足足等上四十年,哪怕她有耐心等,她的寿元也耗费不起,幸而宗派内选近在眼前,不过是名声上有碍,于她却是绝佳的机会。

正琢磨着该以何种身份借口加入莘元学院,却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灵力波动透过地表传递过来。

钟离晴知道,那是因为她习惯性地在院子的四个方向都留下了一个独门禁制,不起眼也不易被发现,是她在阿娘留下的手札笔记里看见的,因为简单实用也就记下了,每到一个地方便习惯性地布下几个,只有在一定强度的灵力波动下才会被打破。

这个被打碎的禁制,正是院子的前门,也就是对门处席御炎的院落传来的。

出于警惕,钟离晴并没有马上打开门去对面查看,而是在指尖酝酿出一团灵力,又将这灵力压缩到肉眼难辨的粗细,这才慢慢地将灵力结成的丝线探了出去。

这将灵力化为丝线的术法是符师的常技,不仅是用来演算距离、刻画符文的最好手段,也常被用来测探情报,但是对灵力的掌控力要求很高,掌控越强,凝结出来的丝线便越细密强韧,而修为越强,灵力越充沛,凝结出的丝线也就越长,能够探测出更远的地方――往往只有筑基期以上的符师才能掌握,钟离洵也只是粗通一些,与钟离晴讲解过几分。

对于才刚迈入炼气期不久的钟离晴而言,能够凝结灵力丝线并且精准地控制着这丝线探入对方的院落里,全都有赖于她生来就无比强大的神识和强盛的灵魂力,因为这种特殊性,让她的控制力远超同阶修士甚至达到了筑基期的平均水平,这在实战中却是一种可怕的能力。

那丝灵力谨慎地穿过席御炎在自己院落外布置的禁制,犹如银针穿破一层薄纸,轻而易举地便透了过去,那细微的波动若是不仔细留心,外人绝对察觉不到,但是身为禁制的主人是不会毫无所觉的。

钟离晴也没想着要瞒过席御炎,她本意就是问询打探,而非心怀不轨的歹人,自然是没有必要特意避过席御炎的感知。

只是她等了许久,却只感觉到禁制之中微弱的回应,转瞬即逝。

钟离晴心下一凛,迅速跑到了对面院落,一推开门便感觉到席御炎的灵力不受控制地在禁制中乱窜,无差别地攻击着,却又仿佛是在害怕着什么而疯狂地逃窜――这灵力波动太不稳定,往往也映射着此刻主人的心理活动。

在自己身上贴了一张避灵符,隔绝那些无序灵力的攻击,钟离晴立即走向院落正中的石台上已经昏迷过去的席御炎,蹙了蹙眉,在袖手旁观和出手相救之间犹豫了片刻,几乎就要转身迈步了……耳边忽然听得席御炎极轻极低的一声呜咽,像是孩童痛呼寻求长辈的庇护一般。

钟离晴恍然间回想起了过去的自己,想要撒娇却始终没有机会,最后已然忘记如何向长辈撒娇了。

叹了口气,一边埋怨自己莫名其妙的恻隐之心,一边甩出几张引灵符打散了那几股乱窜的灵力,然后靠近昏迷的席御炎,在她周身迅速布了一个小型的聚灵阵,而后又极快地掰开她的嘴巴,喂她服下了一粒清心丹。

这清心丹乃是筑基期修士都甚少使用的高级丹药,比普遍使用的清宁丹更加珍贵,钟离洵留给她的统共也就这么一瓶。

她自己还未到筑基期就已经送出了一颗,哪怕并不在乎身外之物,也从不依赖与丹药,可还是令她有种肉疼的感觉,忍不住瞪了一眼无知无觉的席御炎。

“……也是个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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