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所爱隔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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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她的幻觉, 那么她在昏迷前见到的人, 正是她肖想已久却苦于无法接近的君墨辞冕下。

钟离晴一边觉得欢喜, 一边却又不免为之担忧:莫非那一次伤势还未痊愈?

怎的又来这蕴生池休养?

总不会,只是为了来泡汤吧……钟离晴可不会自作多情到觉得对方是特意为了见自己才来的——现在的君墨辞,与?u尧不同, 虽然自己依旧对她心旌神摇, 满心爱慕,对方却不再是那个温柔以待的少宗主了。

可是, 感情的事向来毫无缘由, 也从不是公平对等的。

覆水难收, 情不自禁,偏偏就是对这个人……舍不得, 放不下。

“既然醒了, 便出去。”钟离晴还没睁开眼,就听那道端雅而质冷如寒玉的声音淡淡说道。

嘴唇微抿, 心底有些不满, 面上却丝毫不显, 好似懵然无措地睁开了眼睛, 慢慢转过头,看向即便泡在汤池中也保持着正襟危坐, 一身威严的君墨辞——乌发如瀑,雪肤如玉,背对着她的肩背纤细而清丽,两片蝴蝶骨极为优美, 仿若振翅欲飞,教人禁不住想要伸手摸一摸。

视线下落,是那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她仿佛还记得那一日掌下所触吹弹可破的肌肤,以及那人兴奋时仍旧不改温凉的体温。

顺着腰线再要往下看,却被雾气弥漫的池面遮去了。

察觉到自己不受控制的遐想,钟离晴耳根一热,连忙敛去了那些杂念,灵机一动,也不说话,只是压抑着低低咳嗽了几下,轻轻地喘息。

趁着对方不曾转身的间隙,咬牙抬手狠狠掐在了自己手臂、腹间以及肩背几处,感觉身上必定见了青紫,这才悄悄地收回手,装作吃痛地轻嘶一声——却是并不回应君墨辞的逐客令。

等了片刻,听得钟离晴只是自顾自低喘轻呼,好似十分痛苦的模样,君墨辞无奈地睁开眼,慢慢转身看向她。

起初见到她时,还将她当成了图谋不轨的歹人,正要将她一掌击毙,却在最后关头见着了熟悉的脸——准确说来,是这人投怀送抱的姿势与上次一模一样,教人无法不记得。

堂堂挽阕殿的殿主,墨玉剑君冕下,居然有一天会因为封印自己的分神而身受重伤——放在以前,就算是前任星辰殿主信誓旦旦地告诉她,君墨辞也绝不会相信;而事实却不仅如此,比这更令人难以置信的事都发生了,反而衬得这伤势不足为奇。

就连六界界主都不敢自荐做她的道侣,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允了一人做她的……炉鼎。

虽说是形势所迫,然而她下不了手杀了这炉鼎却是事实。

何止是下不了手杀她?

君墨辞觉得,恐怕她这一生所有的宽容耐心都给了这胆大妄为的姑娘了。

想来她的分神心绪异常的缘故,正是因为这姑娘,而自己的封印,也在与她运功修复时,有所松动——既然杀不了她,又不能放任她破坏封印,最好的方法便是离得远远地,两不相见,断了一切的根源。

她生来便是高高在上,几时在意过别人的想法?

更不要说顾忌、逃避着谁,偏偏来这蕴生池调养前有意无意地与岑北卿确认过,得到钟离晴不在别院内的消息时,还破天荒地生出几分庆幸来。

哪知才刚褪了衣衫,坐进池子里,还不曾入定,便闯进了人。

——莫非真的是诡星劫运?

想到岑北卿替她卜的那一卦,君墨辞不由蹙了蹙眉头。

钟离晴装模作样地侧身趴伏在池边玉阶上耗着时间,一副身受重伤不得动弹的样子,直到耐心即将告罄,好不容易才等来那一句透着无奈的“怎么了”。

得逞的钟离晴隐蔽地勾了勾嘴角,而后幽幽地转过头,捂着心口,羸弱地说道:“不过是越阶挑战了天榜末尾的那位前辈,受了些伤,不妨事。”

“既然不妨事,那便出去吧。”君墨辞冷淡地瞥了她一眼,顺势接话道,如渊的眸子再次阖上,掩去了在发觉钟离晴的表情后一闪而逝的笑意。

——这傻姑娘,莫非还以为自己会留她下来疗伤么?

见对方不接茬,钟离晴只在片刻错愕过后,立即调整了心态,抿了抿唇,教自己红润的唇瓣褪去一半血色,捂着心口的手无力地滑落,恰到好处地露出前襟沾染到斑斑血迹的白色衣衫,苦涩地撑起一个笑来:“妾身自知不过是个炉鼎,也没那个福分得蒙冕下垂青,既然冕下不愿见到妾身,妾身离开便是,绝不碍了冕下尊眼!”

听她这般如泣如诉地哀声喃语,君墨辞仍是不为所动地端坐着,只是那纤长浓密的羽睫轻颤了一分,而交指抱圆的手也微微一动。

半晌,说着要离开的人却迟迟没有动静。

君墨辞在心底叹了口气,悠悠地睁开眼,正对上钟离晴直勾勾的目光——那口口声声哀叹着自己如何伤重如何凄惨的姑娘,此刻正趴在池壁另一边,支颐托腮,笑意盈盈地望了过来——眼如月牙,眸似点星,哪有半分受了重伤的模样?

见她看过去,也没有丝毫被揭穿的窘迫,朱唇微启便是一串儿的赞美:“冕下倾城之姿,光华耀目,妾身看得呆了,头晕目眩,手脚发软,竟是没了起身的力气——不若冕下来扶一把妾身,可好?”

——可好?

自然是不好。

君墨辞冷着脸看向她,缓缓抬掌。

钟离晴只以为她恼羞成怒,要对自己动手,心下苦涩,却也不闪不避,只是微微阖了眼,等着那掌风切切实实地落到身上。

等了许久,却只觉得一股柔和又丰沛的灵力顺着丹田涌入,像是一场甘霖滋润着干涸的穴鞘,不仅不疼,反而还觉得……通体舒泰。

莫说那些伤势,便是修为壁障也破了不少,教她隐约觉得有了突破的预兆。

她倏然睁开眼,却见君墨辞已经侧了脸不再看她,面若寒玉,却教人不可自拔地生出触碰的念头;虽然竭力摆出一副置若罔闻的冷淡模样,可是替她治好了伤却是做不得假。

钟离晴心中甜蜜,却也格外酸楚——她这般待我,却总是若即若离,教人猜不透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若说对自己没有情意,又怎会半推半就允了自己做炉鼎,又一言不发地替自己疗伤?

若说对自己存着情意,又怎会不冷不热地将她拒之门外,甚至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冕下,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妾身这炉鼎真是不称职,冕下罚我吧。”钟离晴一边说着,一边去解带血的外衫,随手一抛,目光定定地望着仿佛老僧入定的君墨辞,只觉得她即便是面无表情也显得尤为可爱,心中微动,言语间便不由轻佻狎昵起来,“就罚妾身再为冕下……”

她还没说完,那人却忍无可忍地睁开了眼,清冷的眸子不带丝毫感情地瞥了过来,冻得钟离晴一僵,再没能说下去。

有尴尬,有恼怒,还有一些情不自禁地迷离,钟离晴咬了咬嘴唇,却蓦地凑近了那张绝色无双的脸,贴上了那唇。

柔软却又带着凉薄的温度,好似一块怎么都捂不热的玉石。

钟离晴眸光黯淡下来,却不死心地探出舌尖,小心翼翼地舔着她的唇瓣——后者却无动于衷地抿紧了嘴唇,不给丝毫回应,仿佛这悸动心跳的情绪变化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片刻后,钟离晴无可奈何地退了开来,垂眸盯着那被她舔得水泽丰润却不改冷漠的唇线,而那诱人好看的唇微微启开,却不是为了接纳她,而是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放肆。”

——还是这么喜欢说这个词儿。

可是,以前再怎么觉得别扭可爱,现在却只剩下疲惫和委屈。

若想要亲近的心也是放肆,那是不是自己一开始就没有被允许承认过呢?

调笑的心情骤然消失,就连最简单的弧度都维持不住,钟离晴的情绪大起大伏,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为什么要封印你的分神?莫非你真的……忘了我么?”

那人没有回答,仍是素手一挥,钟离晴却感觉自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所拉扯,身子像是被数百头荒古巨兽践踏碾压一般,说不出来的沉重压抑——虽算不得极致的痛苦,但却有种反抗不得,挣脱不了的憋闷感。

仅仅只是一瞬间,场景变幻,她已经出现在汤池浴房的门外,身上只披着一件松垮的中衣,风光乍现——下一刻,一件干净的外衫忽而出现,晃晃悠悠地盖落在她肩上,几不可查的重量,却教她浑身一震,眼眶却陡然红了。

沉默,即是拒绝。

却连拒绝也透着一丝无言的温柔,教她怎能释怀?

又怎么舍得放手?

钟离晴想要推门闯进去问个明白,只是手掌贴在门上,却怎么都没有力气再进一步。

一门之隔,却是两个世界。

她与那人,又何止一步之遥?

见到她突兀地出现在门外,巡视的侍女们很是诧异,却也记得她是岑北卿救回来的,不敢怠慢。见她失魂落魄地望着那位冕下所在的汤池,侍女们生怕这位主儿一时冲动,连忙好声好气地上去哄着,机灵的更是飞奔去岑北卿那儿禀报。

钟离晴狠狠掐了掐掌心,教自己按捺下心中的情绪,又定定地看了一眼那紧阖的毫无动静的门扉,好似能穿过那阻隔的壁垒看见门后那人。

一望可相见,一步如重城。

使劲闭了闭眼,回给侍女们一个若无其事的微笑,钟离晴一拂袖,赶在岑北卿来之前,匆匆离开了。

“钟离姑娘呢?”闻讯而来的岑北卿并未看到钟离晴的身影,美眸轻蹙,瞥向通禀的侍女,温和的目光却教她压力倍增。

侍女低下头,小心地回道:“钟离姑娘推说无碍,先主子一步离开了。”

沉吟片刻,看了一眼钟离晴所住的院落方向,岑北卿步子一顿,又问道:“冕下呢?”

“回主子,冕下还在蕴生池中,婢子不敢打扰。”

“罢了,让她们再退开十丈。”岑北卿叹了口气,步子一转,走向悄无声息的汤池。

推开门,却见君墨辞正无力地趴伏在池边,一手揪着一件沾了血迹的外衫,贪婪地贴在脸侧,那张淡漠如玉的脸上时而痛苦,时而冷锐,最后却陷入了无尽的挣扎——只是攥着那件外衫的手不曾松开半分。

“看来这蕴生池,冕下还得再来几次。”没有靠近,更没有试图去触碰她,岑北卿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说道,眼中却满是无奈。

“无妨。”少顷,君墨辞脸上那迷惘的神色褪得一干二净,再次恢复到一贯的冷然。

她不在意地将颊边的发丝撩起,扫了一眼垂手立在门边的岑北卿,见对方因为她露在水面的肩背不自在地移开眼,指尖一顿,不其然想起了某个胆大包天的炉鼎——换作是她,莫说是害羞,怕是早就扑将上来,为所欲为了。

嘴角扯起一抹冷笑,君墨辞随手将那件外衫收进了自己的芥子空间,惊觉自己又想起了不该想的事情,沉默了片刻,那笑意也渐渐褪去了。

淬了冰的眸子不咸不淡地落在岑北卿身上,声线柔雅,面上却是喜怒难辨的端肃:“还有甚么事?”

“那处神陨遗迹的封印就快压不住了。”岑北卿想起属下的汇报,有些忧心忡忡。

“遣人去唤封心羽,封得住便罢,封不住……便由他去。”君墨辞素手轻轻拨动了汤池,漫不经心地说道。

“是。”岑北卿朝她施了一礼,正要离开。

将将转身之际,却好似听见一个声音幽幽地问道:“岑一,如你所言,那诡星于我,究竟是福……是祸?”

岑北卿抬起头,却发现问话的人已经阖了眸,安然地靠在池壁上闭目养神,仿佛那句飘渺之问,只是她的幻觉一般。

——想来冕下只是有感而发,并非真的问询于她。

而答案,也自在冕下心中,无需旁人多言。

是福不是祸。

若真为祸,又岂能躲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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