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撑以后, 感受着几乎没有增长的灵力, 钟离晴郁卒地揉了揉肚子, 瞥了一眼若无其事地倚坐在一边的敖千音,状似关切地问道:“敖姑娘,你的寒毒……如何了?”
她可没有忘记之前敖千音的异样和她口中所说的寒毒——听起来就是个麻烦。
不过, 钟离晴真正想知道的, 却是她们二人在千钧一发之际逃离了那群红岩巨蜥的包围圈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她们两人是如何进到了这洞穴之中?而对方的战力, 又是否恢复如初, 能抵挡其他的敌人?
想来敖千音不会不明白自己的未尽之意。
“老毛病了, 死不了,只是最近发作的频率越发高了, ”敖千音捡起脚边的一根干草, 随手折断成几节扔进燃着的火堆中,将火拨得更旺了一些;火光映照在那张寒玉似的脸上, 削弱了三分凌厉, 显出些许惹人怜爱的秀丽来——钟离晴陡然间发觉, 这蓝发蓝眸的姑娘, 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就听她自嘲地笑道,“我醒来时的时候, 你还晕着,周围倒是没别的活物,就一头巨熊直直扑了过来,被我杀了, 顺势占了它的洞穴,一边生火烤肉,一边等你醒……说起来,还要多谢你最后将我一起带走。”
敖千音本以为,钟离晴会扔下她独自逃跑的,就连钟离晴自己也是那么以为的——只是,在钟离晴想来,这敖大小姐怎么说也是那小蛇蝎的姐姐,眼睁睁看着她被那些巨蜥踩成肉泥这么不体面的死法……钟离晴自问还做不到这么绝情。
不过,费心费力救了这敖大小姐,又忍受了她逾越违规的动手动脚,这笔账,她可不会轻易算了,将来有机会,总是要叫御宝商行付出点代价的。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钟离晴假模假式地谦虚了一句,话锋一转,却又强调道,“不过,我方才倒是的确耗尽了灵力,现在又成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了,之后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可全靠敖姑娘保护我了。”
“那是自然。”敖千音扫了她一眼,忽然笑道,“我看你这般虚弱,合该好好休息一番才是,这地上又脏又硬,若是不嫌弃,靠在我的怀里歇息一会儿可好?”
她一边说着,长腿一跨便来到钟离晴身边,作势就要去拉她——那提到自身寒毒时的落寞自伤早已消失不见,眼中闪着一抹教她熟悉的戏谑。
钟离晴眯了眯眼睛,倒是不曾如敖千音预料的那样恼羞成怒,甚至不曾挣扎使力推却,反而柔如无骨似的就势依进了她的怀里,薄唇轻勾,笑颜如花,眼中却冷意泠泠:“怎好劳烦敖姑娘呢……”
说着,削葱如玉的指尖轻轻抵上了敖千音的锁骨,滑动间便有微微的流光从指尖泄出,敖千音眸光一凝,却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钟离晴以她锁骨为基点,迅速画了一道玄奥的符文。
她只觉得从那相触的一点开始,身体内的灵力便被封住了,而那种灵力枯竭凝滞的感觉,从锁骨开始一寸寸地蔓延开来,不一会儿,她大半个肩头和一侧的手臂就完全失去了知觉。
更令她惊惧的是,那股无法动弹的僵硬感还在不断扩散,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将她整个身子都控制住——事已至此,敖千音索性也不再挣扎,只是垂眸冷冷地看向乖乖依偎在她怀里,指尖连番刻画的钟离晴,挑眉轻嘲道:“这又是个什么术法?竟然能封住我的灵力?你这人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敖千音觉得,钟离晴在她身上刻画的符?有点像是禁灵符上的符文,但是她也能感受到,钟离晴身体里的灵力之微弱,就连支持她打开储放符?的乾坤袋都做不到,更不要说是使用特殊的能够禁封灵力的术法了……她能趁自己不备禁住她的灵力,莫非是一种不需要消耗灵力的玄妙术法?
虽然匪夷所思,可除此以外,敖千音也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样的解释了。
“雕虫小技耳,不必在意,”钟离晴轻描淡写地避过了这一茬,将敖千音环在她腰间的手拨开,冷冷淡淡地说道,“好叫敖姑娘知道,我虽然失去了灵力,却也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钟离晴虚空画符的本事很少示于人前,但随着她修为的进益却越发高深,从最初的需要消耗大半灵力与繁复的手印符文才能结成,到现在只需要心中默念一瞬便能立即发动,与瞬移一样都已经成为她保命的手段——万不得已在敖千音面前全都暴露,钟离晴甚至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只是看了一眼并不多问好似不感兴趣的敖千音,又默默将那股杀意掩在了心底——这姑娘若能识相,她也不愿徒惹杀孽。
“我不过是好心让你靠得舒服些,你不领情便罢了,怎的还反过来对付我呢?委实叫人寒心呐。”敖千音淡淡地勾起唇,不紧不慢地调侃道。
“……好心?”钟离晴挑了挑眉,忽然探手,指尖挑起敖千音的下巴细细摩挲了几下,微微凑近她眼前,近得几乎就要贴上她的唇似的——感觉到那个懒散的人眼底的讶然与一瞬间紊乱的气息,意识到她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淡漠无畏,钟离晴得逞似地笑了笑,稍稍退开一些,转而在她耳边轻轻呼了一口热气。
那欺霜赛雪的脸上陡的漫起了一层红晕,偏生她还要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更显的欲盖弥彰。
——看来这位敖姑娘也并不如她表现得那么豪放嘛。
见她这样真实又羞涩的反应,钟离晴笑意渐深,有种诡异的报复回来的快意。
她很快收回自己这幼稚的小心思,整了整神色,好整以暇地将敖千音打量了一番,好似可惜地摇了摇头,“我也知道自己生得太过出色了些,但这可不是你逾矩的理由……望姑娘自重,莫要再动手动脚,若是再有下次,可就不是仅仅封住你的灵力那么简单了。”
钟离晴本意是要点了敖千音的麻穴与痒穴,稍加惩戒一番,以此表明她所言非虚,立场坚定,只是刚要动手,却见本来还懒懒散散与她调笑的姑娘忽然抬眸,冰蓝的眸子只瞥了她一眼,立即扫向洞穴门口——钟离晴感觉到她脸上的严肃,不由也收起了那份揶揄,轻声问道:“怎么了?”
心里却想着:这姑娘莫不是在耍什么花招?
“有人来了。”敖千音却不知她的心思,只是沉声说道。
“你能感觉到?离这里还有多远?”钟离晴不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会不会是这姑娘为了骗她解开束缚的借口?
只是观她的神色,却又不似作伪。
“不足一里,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这里。”敖千音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再睁开眼时,断然说道。
“能感觉到对方有多少人,实力如何么?”钟离晴又问道。
敖千音乜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只是灵觉感知甚过常人,并不是千里眼顺风耳,还能预知到来者何人,身手几许。”
钟离晴被她似真似假地嘲讽了一句,倒也没有丝毫尴尬,点点头,蓦地在她身上点了几下,疏通了她被禁锢的穴鞘,让她恢复了行动力,而后与她约定道:“我要将这洞穴布置一番,但是最重要的战力还是非你莫属——不知来者是敌是友,不可掉以轻心,你我不计前嫌,一致对外,如何?”
“好,就依你。”敖千音爽快地点了点头,感觉被封禁的灵力又再次回到身体之中,运转自如,也不多言,与钟离晴连击三掌算是应诺下来。
钟离晴迅速在洞穴的几个方位刻画符文,指尖飞速运作,几乎带出了残影,不一会儿,地上已经连成了一片阵法,微光一闪,又很快隐去了。
敖千音看她画完了阵法,而后拉着自己走到洞穴最深处,在两人所站的位置外画了一个圆圈,又对着虚空画了几个复杂的符文,下一刻,那些符文在虚空中连成一片,化作了无数光点消散开来,好似没有什么变化……仔细看去,那堆火势渐渐微弱的火堆照过来的火光却直直地穿透过了她们两人所在的位置,笔直地打在洞穴的穴壁上——就好像那一处根本没有人影似的。
却是钟离晴在两人外面布了一个混淆视听的幻阵,只要不出声,轻易发觉不了——除非对方已经恢复了元婴期的实力。
就在钟离晴做完这一切后,差不多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正是敖千音预估的空余,而此时洞外也恰好传来了脚步声和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听起来,还不止一个人。
钟离晴与敖千音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将自己的气息收敛至最低,等着那些人走进洞来。
这一行共有五个人,领头的是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壮汉,正是之前在大厅中见过的——钟离晴还记得这几人看向她和小妖们轻蔑又贪婪的目光,好像她们已是囊中之物,那目光实在教人不悦。
就听那跟在络腮胡子身边的小个子紧张兮兮地凑到他身边说道:“大哥,这洞里有古怪啊!”
“大哥,你别听耗子瞎说,这小子就是个怂货软蛋,怕这个怕那个,还不如三妹这个娘儿们胆子大……”落后他们半步的瘦高个大大咧咧地嗤笑道。
“我呸你个长脚鹤,看不起老娘还是怎么的?看老娘不把你揍得满地找牙!”随后一个娇嗲的女声马上盖过了先头的那个男声,笑骂声伴着那男子妆模作样的求饶声立即传遍了整个洞穴。
“哎呀,你们俩别闹了,没看大哥就要发火了吗?安分点,安分点。”落在最后的是一个壮硕的光头,人高马大,肌肉虬结,一个胳膊却比那女子的大腿还要粗。
这五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踏进了山洞,却在那还未烧完的火堆前停了下来。
最先开腔的小个子又压低了声音说道:“这火堆一看就是才生不久,生火的人势必没走远,若是我们现在追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不急,方才与那些独角火蝾螈斗了许久,兄弟们几个定然累了,姑且在这洞里休整一会儿,养精蓄锐再追也不迟——只要这星蔓草在手,还怕逮不到那群傻瓜么?”那络腮胡子一挥手打断了他,沉声说道。
“是极是极!打了那么久,可他娘的累死老子了!歇会儿!必须歇会儿……”那瘦高个儿一屁股坐在干草堆上,四仰八叉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还嬉皮笑脸地拍了拍身侧的位置招呼那女子,“妞儿来,爷给你靠。”
“边儿去!”那女子娇笑着轻轻踹了他一脚,坐到了火堆另一边,离得钟离晴和敖千音藏身的角落只有三步的距离。
“说起来咱们也是好运,不像那几个小兔崽子,倒了八辈子血霉了,遇到那疯狗,可是够呛……谁!呃……”那光头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正取出干粮啃着,与伙伴唠着嗑,忽然便感觉到一股子陌生的灵力波动,心中警觉,正要跳起来御敌,却发现身上的灵力一下子被抽干似的,手脚发软,最后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身子动弹不得,只剩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眼角的余光瞥见同伴们与他一样全都瘫软在地上,就连喊声也做不到,他艰难地抬眼看去,视线所及,却是两个风格迥然的姑娘。
一个蓝发蓝眸,正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另一个生得更美些,是他们见过的小妖们的领队,那时只觉得是个弱不禁风的尤物,现在想来,却是他们看走眼了。
这姑娘看来的目光,冷得没有丝毫温度,仿佛是在看一具尸体似的,忒?人了……她眼里的杀意,如有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