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楠本来以为,经历过那一天,亲眼看到父亲死在他面前的一刻,他就已经变得铁石心肠,原来,并不是。游荡在悬崖边的,并不只有辛冉,还有他。
张格后来又来看了辛冉两次,前前后后送的东西,也差不多要赶上沈苏的大礼包了。辛冉寻思着,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等张格傻笑着走了,就问赵晓静道:“你姐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请我帮忙?”
赵晓静有些尴尬的拧了拧衣角,她本来不想说,但是受着张格重托呢,只能硬撑着开口道:“是……”
“她能有什么事找我啊……”辛冉说到一半忽然顿悟了,“和沈苏有关?!”
赵晓静艰难的点点头。
辛冉不屑道:“又想去探班还是什么?别指望我会帮她追沈苏,你让她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才不会做出卖……兄弟的事情!”
赵晓静急得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她现在感情稳定,不会再有这样的心思!是有正事……”
“哦。”辛冉松了口气,“她还能有什么正事啊?”
赵晓静知道辛冉对过去的一些事情都还有抵触,也不绕圈子,直接说道:“汉诗的下一部新戏,也是她的小说,已经初定名为《大唐逆妃》了。因为题材和场景的问题,投资非常大,光布景、道具、马匹等等,大概就需要两、三千万的投入,那风险也很大。穆总跟偶然都属意沈苏出演男一号李世民。苏哥本来也很有意向,但是看过剧本之后,就,就不肯接了……”
“等等!”辛冉叫道:“你说男一号谁?李世民?!我次奥!张格可以啊,胆子不小,都嫖到李二凤头上去了!这可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啊!一辈子能演一次这种牛掰的人物不容易,很可能就这么一次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红不红都值了啊!他脑子抽了,有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演?!”
赵晓静有点尴尬的掏出一个小薄册子递上去,“你也知道,偶然她的口味比较什么嘛,所以就……”
辛冉打开大纲一看就懵了,“我次奥!烧东宫、屠夏县、设计杀情敌、没罪妇为营.妓,还带强.暴女主的,还不止一次……前面两项正史有载也就算了,当然,这种史家都有争论的也可以笔削春秋,一笔带过或者是不提……后面这些,这在历史粉眼里绝壁就是黑了!她这是怎么想的?你让她改剧本,我跟沈苏说!”
“呃……”赵晓静为难道:“这个不行。”
“那别请了呗,这种小言剧本,也不是非得沈苏来演!”
“不是,请是一定要请,否则她宁可不拍!再说穆总也属意沈苏,如果是别人,这么大的投资,穆总就要掂量一下了。如果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人选,这部剧很可能就会流产。”
“为什么?”
“按小说设定,男主的颜值很高……”
“可拉倒吧,她也就是忽悠你行!我看过那么多剧本、小说,连电影本子算上,就没见过一个丑的男主!就是什么四大美女,也就是普通人演演,上哪里找那些绝色的去!不过,就她那本子,确实也得找个帅的演,这么坑的剧情,不帅哭观众,都得骂死你!嗯……”辛冉想了想,“穆总办事,我还是放心的,这戏倒也确实值得拍,不是张格口口声声说沈苏是她爱豆嘛!就为他改改剧本,这点事都不行?!”
“别的都好说,但是偶然说了,这几条一条不去,一字不改,因为都有情节前后关联的,都是很重要的桥段,必须存在,不然剧情就没办法连贯和完整。虽然沈苏是她偶像,但是,作品归作品,这是两码事,她不会改的。”
辛冉失笑,“怎么的,还是我爱我师,我更爱真理现实版啊?!你没经验,别听她扯淡,剧情都可以改的,只要编剧水平够,连贯性根本不是问题!她不就是为了哗众取宠,想要话题性和争议性博眼球嘛!”
赵晓静正色道:“辛冉,我不能同意你的说法。对一个作者来说,自己的作品,也就像是亲生的孩子一样。我不讳言,身为作者或者编剧,也都想红。面对市场,可能都要做出或多或少的让步。但是你不了解她,她有自己的一份坚持和不妥协。就算不是作为朋友的立场来说,我也很欣赏她的这份坚持。她是个对自己和作品都有要求的人,你不觉得,跟这样做人做事的人合作,出来的作品,比较有保证,也差不到哪去吗?!”
辛冉一愣,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光彩,跟平时截然不同。印象里,这还是她第一次反驳自己。她从来不介意自己受委屈,却会为朋友仗义执言。有知识,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又能包容别人,她其实确实是个很好、很优秀的女孩。辛冉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恰巧,沈苏也是一个对自己很严格,有要求、有原则的人。我不一定能说服他,这个可能会很麻烦,我只能说试试。”
“太好了,你肯帮忙就好了!”赵晓静高兴的跳起来抱住了辛冉。
辛冉立马条件反射般的低头看看自己的左上臂,又看右边。
“奥,抱歉……”赵晓静一怔,连忙松了手。
“没关系没关系!”辛冉脱口而出,然后就觉得这整个对话都蠢极了,也诡异极了。她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女朋友,不就抓了一下,道的哪门子歉?自己还一本正经的表示没有被冒犯,这不都是神经病节奏吗?!然而,两个人似乎都有一种理所应当的做派。难道……辛冉有些心虚的看着赵晓静,她其实是知道了些什么的?!
又是一年,沈苏的生日快到了。辛冉这一次提前定了礼物,然而,怎么给他,却不知道。因为,他的行动能力恢复的很良好,可是,那个“药物依赖”的毛病时好时坏,其实……也就是越来越严重了。
从肋下取了素材,额头上的伤疤做过植皮手术之后,几位主治医生都表示非常成功,然而他看不出与前两次的区别。伴随着这点出乎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的失望,他含糊的、得过且过的混了日子。
艰辛复健的机械重复、枯燥乏味,那种能够瞬间把你拖进地狱的痛苦,加上对自己面貌复原隐约的绝望,一起消磨了他的意志,他实在提不起精神来,下决心摒弃它。所以,他自觉地,也没有办法面对沈苏。
听见外面的说话声,辛冉转过轮椅,就见姚远大步走了进来。
“你戏拍完了吗又跑来?!”
“没!我今天可是公派!”姚远递给辛冉几张纸,“你上次写的词,穆总找人谱好了曲子,你看看满意不?”
“穆总找的人还能差的了?给我看什么!”
“你怎么说也是词作者嘛,尊重一下你的著作权!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自己唱?”
“我吗?”辛冉一愣,“好久没唱过歌了,也不知道还行吗……”
“切!好久是多久啊?男人嘛,怎么能说不行呢!好歹是沈苏的戏,你想唱就唱呗,演不了,这也算是种客串了!”
辛冉想了想,点头道:“好。你跟穆总说吧,别嫌我唱得不好,我这就开始练!”
“这还差不多!”
姚远陪辛冉活动了半天,晚上吃了饭才走了。本来辛冉一直在院中休养,胖了一些,姚远这回见他瘦了,有时还头晕,还以为是复健的运动时间太长,量太大了,也没多想。
十二月三十日这天,辛冉一直觉得心绪不宁,莫名的总是在盼望着,实际上他知道又没有什么可以期待,他根本就没有跟沈苏说要给他过生日的事情。
忍到下午,这种满怀的期望慢慢消失的感觉,叫辛冉烦躁的在屋里待不下去了,他跟小田说了一声,就自己出去转了。
刚下过一场大雪,但气温不够低,已经开始要化了。他无聊的蹲在一颗松树前,看树下的残雪,忽然被人蒙住了眼睛。
“又胡闹!”他还以为是医院的那群半大小子们,说着就去拉下那双蒙着眼睛的手。他抓了一下就觉得不对,急忙站起来,“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
沈苏眨了眨眼睛,微微抬起下巴,“怕你又忘了,再后补多麻烦,来追讨生日礼物!”
他罩着个跟邮筒一样的大外套,但是这一动,就把优美的颈部线条全都显出来了。辛冉一握住他的手,就止不住想要把他拽进怀里,到底忍住了,“您老的东西哪里敢忘,早就准备好了!”
“那为什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沈苏咕哝道。害我以为你又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