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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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相干笑了两声,已是低头道:“安将军教训的是。只是我秦家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可如何是好。再者,远儿也是皇上看大的,皇上和淑妃娘娘也最是喜欢他……。”

“你拿皇上和淑妃来压我?”安知焕一扬眉头,左相只觉一股强大的气场压着自个儿,回神时,安知焕面如魔刹一般,冷冷笑道:“你知不知道,就算我今日当场将你打死,这世上也没人敢说我一句不是!”

一句话,说的左相腿都快软了,勉力稳住自个儿的身子,他软声求道:“是我没能教好孩子,只求老将军怜惜我岁数已大,就这根独苗传承香火,若我带他归家,必定严加管教。”

“你记得便好!”安知焕冷哼了一声,让一旁的银宝松了秦远让他带回去。

银宝这厢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秦远,左相让下人扶着他出门,正要跨上马车时,却是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只狗,一个飞扑就要咬上秦远的命根子,那时候秦远刚刚苏醒,见面便看到一只狼犬飞扑而来,待看清时,便觉下体一痛,他“嗷”了一声,想要挣扎,左相已是冲上来,拔了随身的刀,一刀砍死了那只狗。

秦远那时已经痛到极致,左相便连告辞都来不及,忙带着他回府。

待他走远,银宝一脸喜庆地跑回屋子里,对着秋娘道:“姐,姐,咬中了!”

秋娘一把捂住他的嘴,待看清身边无人,方才低声道:“瞧见咬中了?”

“那是自然!”银宝龇牙一笑,“咱们从前养了这么多狗,练狗我最有一套。姐夫让我往他那浇了不少肉汁儿,那可都是用上等肉熬出来的,那饿了几天的狗闻着能不喜欢么?保准一逮一个准!”

“禽兽他爹没发现什么异样?”秋娘又问。

银宝摇头晃脑道:“哪能呀。那畜生一身屎尿味,也就狗这畜生能闻着肉香。臭味相投么不是!就是可怜了这路边的野狗,我也就养了他三四天,就被打死了!”

“这事儿你可千万别走漏了出去,咱几个知道便成了。”秋娘又这般叮嘱道。

银宝忙点头。

第二日的时候,长安一早回了屋,第一件事情便是欢喜地冲到屋里,对着秋娘道:“秋娘,你赶紧随我来,曾老爷今儿被放出来了!”

“什么!”秋娘一喜,长安边走边解释道:“曾老爷这些年行了不少善举,蜀州一带的百姓和官兵多有耳闻,蜀州知府原是父亲门生,得知情况后,便连同蜀州的百姓和官兵各自写了联名信,再加之定国公这几日面圣时还时不时提起曾老爷,皇上得知后,也特意过问了此案,得知是个错案,早早便将人放了!这下,曾老爷应该已经到了家里了!”

“这下几家人总算放心了!”秋娘捂着心口喜道。

到了曾老爷屋子里,曾家早就抱作一团喜极而泣,李然见了长安和秋娘,更是行了个磕头大礼,秋娘拦都拦不住,扶起他时,却是低声笑道:“往后可不许提退婚的傻话,若是再伤了我妹子的心,我可饶不了你!”

“大姐定要原谅我一时糊涂!”李然羞愧道。曾老爷经此一遭,虽是添了些风霜,人倒也还精神,见了长安也是万般激动,口口声声只道因祸得福。

秋娘原还有些困惑,长安却是拉着她道:“皇上知道曾老爷是新科李进士的舅舅,便问了两句李然官派何处,见司管此事的官员支支吾吾,方才得知李然至今未授官职。深入一问,方才得知李然考取了庶吉士,旁人怕他牵连到曾老爷的案子里,方才不敢动用他。这下可好,李然的官职也解决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秋娘一合掌,再是欢喜也不过如此了。

几家好生的庆祝了一番,没过几日,李然的爹娘也到了京里,见到曾老爷平安无事自是欢喜,再得知李然授了官,简直要拜谢祖宗了。李然又悄悄地拉过他爹娘,暗道想早些成亲。李然爹娘想抱孙子多年,听这话,自然是乐儿颠颠地去寻杜老汉合计。这成亲的日子,就算是定下来了。

那一段时日,秋娘帮着李氏替若兰操办嫁妆,每日里虽是忙,可却是乐在心里。长安到了夜里,看她累得不成样子,堵着嘴道:“秋娘,你若是累到孩子可怎么办……。”

秋娘看他那样子,分明是替自个儿被冷落了喊冤,哪里是操心孩子,可她还是配合地摸摸自个儿日渐沉重的肚子,笑道:“几个生过孩子的姐妹都叮嘱过我,孕妇得多走动走动,这样呀将来才好生。”

“我就是怕你太操心,累着。”长安原本还想着吃点肉,看秋娘疲累的模样,到底还是放开了秋娘,哼哧哼哧地去倒了一盆洗脚水,伺候秋娘洗了脚,等他倒了水回来,秋娘已是熟睡。

长安望着秋娘的侧脸,嘴不自觉便咧开一个弧度,低头便轻吻了下秋娘的额头,这一厢,却是心满意足地搂着秋娘,慢慢睡下。

若兰成亲时,两家原本商议着一切从简,请相熟的亲戚朋友好生庆祝一番也就罢了,秋娘问过若兰的意思,若兰也是应允的,秋娘又怕怠慢了若兰,在嫁妆上却是如何都不肯亏待她,同长安一商议,两人将她的嫁妆添到了七十二抬,若兰算是风风光光出嫁了。

哪知到了成亲当日,便是婚宴从简都是不能做到,光是曾老爷的亲朋好友,发了帖子的,没发帖子的,都来庆贺,除开这些不说,五大家族竟也派了人送来河里。

曾老爷看此情形,再是糊涂也知这不是自个儿的面子,又开了几桌酒席请这些人入座。等看到主婚人是安知焕时,曾老爷更是受宠若惊,对着李然的父母这般一说,连二人都惊到了。李然的父母在李然中了庶吉士之后,原本还有些嫌弃若兰的出身,这会一看,嗨,他们能想到的,杜家人如何能想不到?

李老爷李夫人再也不敢轻视若兰,自若兰进了李家门,见若兰知书达理,同李然也是相敬如宾,更是将若兰当做明珠一般宠爱,及至若兰生子后,李家日渐发达,李老爷李夫人更觉若兰旺夫,越发疼爱,若李然和若兰有龃龉,李夫人反倒更加袒护若兰。

当然,这都是后话。且不说此刻李然如何忙碌,只道若兰此刻泪别了杜家人,上了轿子,顺顺利利被李然接走后,秋娘方才松了一口气,却见丫鬟神色沉重地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秋娘脸色一沉,走到后院,便见她前几日特意挑选出来,送去李家帮忙的丫鬟落雁站在院子里。

“你怎么跑回来了!”秋娘一愣。

“姑奶奶,你看看这个……。”落雁沉着脸将手里的东西往秋娘手里一递,“我识得几个字,李太太便安排我去清点礼品。收到这个时,我还想着这盒子可真是好看,打开盒子,可真是把我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是哪个丧尽天良的,旁人成亲,他送一双烂鞋!”

那丫头说话已是含蓄了几分,若叫旁人看,这不就是“破鞋”么!

“你先回去,别叫旁人看到你跑回来。”秋娘低声叮嘱道,举着那盒子回到屋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正好长安进屋来,见桌上摆着一双破鞋,也是吃了一惊,片刻后,却是无奈道:“还用想么,能这般幼稚的,除了秦远还能是谁?!”

“他真是贼心不死。那日便该让那只狗直接咬他的脖子!”秋娘一拍桌子,怒道:“若兰成亲他还来寻晦气,若是叫亲家老爷夫人瞧见这个,你让若兰如何做人!”

“好在咱们拦着了。”长安又道,“外头传来消息,说是左相私下里寻了不少大夫去给秦远看诊,若天有眼,保管让他断了命根!”

话音刚落,长安却又扶着秋娘笑道:“大好日子,咱不想这些闹心的事儿。”长安又是一番安慰,李然已是派了人来,请杜范两家人同去喝喜酒。

酒桌上推杯过盏,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些微茫,秋娘因有身孕,一直在房里陪着若兰,哪知道没过多时,便见丫鬟在新房门前探头探脑,神色间似是有话要说。秋娘寻了个借口出去,却见李太太也在门外,拉着她到一旁,焦急道:“秋娘,我家李然不见了!”

李太太这是真的着急,一时间也没将秋娘当作外人,拉着她的手一股脑便说道:“酒宴到一半,大家起哄着要闹新房,要寻李然时,却是见不着他的人影。我只怕他喝醉了醉倒在府里,方才已是派了多少人去寻他。这会我家老爷同我哥哥都在前头招待客人,然儿还是不见人影,可如何是好!”

李太太一时间急得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秋娘忙去前院,见着张博兴一问才发现,不光李然,便是长安也许久不见踪影。一时间,秋娘也是乱了心绪,脑子里霎时便想到那双破鞋,心里更是惊疑不定,唯恐又是那秦远捣的鬼。张博兴只劝慰秋娘,道长安是个机灵人,定然不会出什么错儿,此刻金宝也沿着去梅园的路上寻他们二人去了,且让秋娘宽心。

怎知这一寻又是一个时辰,便是来参加喜宴的客人也觉出异样:你说,整场婚宴,新郎不见人影是怎么回事?

外头闹着,里头寻着,李家简直要闹了个翻天,秋娘一个头闹得两个大,新房里头的若兰不知道听谁漏了风声,说是李然不见了,自个儿揭了盖头就要冲出房门,见了秋娘脸色一沉,险些落下泪来:“姐,他别是要逃婚吧!”

秋娘的头越发疼,没成想肚子里的两孩子也来凑热闹,一左一右,两人齐活地踢起她来。头疼,肚子也疼,心又慌,好容易熬了半个时辰,张博兴急急忙忙地冲进来道:“寻着他们了!两人都喝醉了,在柴房里躺着呢!喊都喊不醒!”

张博兴忙领着秋娘去柴房,等众人站在门口,秋娘一时竟是哭笑不得:这场面,让她如何是好?

只瞧这地上,一个是喜袍在身,原本该喜庆端庄,此刻却是脸色微红,似是醉意正酣。另一个也是紫衣长袍,原本该贵气逼人,这会却是丝发凌乱,嘟着嘴,嘴里呢喃着“秋娘、饭团,饭圆”,说话间,还翻了个身,舒舒服服地往李然的身边挪了挪……

那场面,真是诡异地和谐。

便是急火上心头的秋娘此刻也忍不住了,上前去拍了拍长安的脸,低声道:“长安,长安……。”

长安迷迷糊糊地醒来,还浑然未觉身边全是人,伸了手拢了拢秋娘鬓边的发,嘟着嘴呢喃道:“秋娘……秋娘,我是不是做梦呢……。”

秋娘伸了手轻轻拍了拍长安的脸,只觉好笑,沉了脸道:“让你别喝这么多,你看,又醉了,走,你跟我回……。”

“秋娘,你别打长安……。”

这“家”字未落,秋娘却是听到长安眯着眼睛,低声地一句呢喃,“秋娘,你别打长安……。”

长安眼里含情,似是能掐出是水来。长安眼里含怯,似是随时都在准备逃。

这样的神情,秋娘再是熟悉不过,在她十岁之前,在她初次欺负了长安之后,长安便曾露出这样的神情——甚至,在他们成亲之后,长安每每要讨饶时,便对秋娘露出这样的神情……

秋娘迟疑地笑了笑,正要去握长安的手,却见长安愣怔怔地往后退了退,愣怔怔地瘪着嘴,对秋娘低声道:“秋娘……你,你……你见到我祖母了么……。”

饶是张博兴也觉察出不对,蹲下身子蹙眉问长安道:“范长安,你又在搞什么鬼?”

他正要伸手去拉长安,却见长安提眉,水灵灵的眼睛泛着迟疑和打量,低着声,略略低了头看张博兴,问:“你……是谁?”

“我……是谁?”张博兴指着自个儿的鼻子,“范长安,今儿是李然成亲,你别闹了!”

秋娘的肚子一阵阵地抽,隐隐的闷痛缠绕着骨髓,却仍是挣扎着站直了身子望着长安,看他无辜,看他不安,听他……低声地问:秋娘……他们,他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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