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求的,是陛下不要忘记傅娉婷。因为我可是一日都不能忘记。”
这句话落到天章耳中却别有一番意味。天章刚刚是初见傅娉婷的遗物一时激动,这时候他闭目靠在榻边,渐渐恢复平静,心中就有些怀疑傅冉的目的,一边拿手帕擦拭了泪痕,一边不动声色问道:“你们兄妹之间感情甚笃?”
他怀疑傅冉是想借自己对傅娉婷的深情来邀宠。
傅冉实话实说:“是啊。我们自幼就要好,从不分开的。到了十三四岁才分开,没想到重逢不久,娉婷就病故了。”
十三四岁时候分开,就是因为傅则诚将他们其中之一送去照顾皇子。
这种说法似乎更像是在勾引起他的愧疚之情,可惜就算是愧疚,那也是对娉婷的。天章想着心中越发不喜傅冉。
又端详傅冉片刻,天章终于说:“可你除了面貌,竟无半分与她相似的地方,实在可惜。”
傅冉站在柜边,摆弄着那面铜镜笑道:“难道我与娉婷有相似之处,陛下就能问心无愧地享用?”
天章神色不变,只道:“过来!”
这一声过来听不出喜怒,傅冉便乖乖走到天章身边坐下。
天章神色不定地打量他片刻,突然就伸手揽住他的腰,一手抚向他的颈后,顺势就要吻上去;傅冉没想到他会有这番举动,立刻闪躲,嗖一下推开天章。
两人俱动作极快,眨眼之间傅冉就从榻上弹了起来。
一时两人都不说话。
“呵呵呵呵,”傅冉干笑起来,“陛下,娉婷还看着我们呢。”他指了指镜子。
天章拂衣起身,冷淡道:“你以为娉婷是善妒的人么?至于我是否问心无愧的话,更不要再提,你已经是我的皇后,唯一的皇后。”
傅冉听了又是一阵笑,应道:“陛下所言极是。”
话虽然如此,天章这一夜仍未同傅冉行房。
皇帝连着两晚都未宠幸皇后,也没有赐食始蛇膏。这消息第二天一早便悄悄传遍了后宫。窃喜者和看笑话的占了大多数。还有些是暗恨皇后不中用,不能把圣心从宸君那里夺回来的。要说真正为皇后处境忧心的,却是寥寥无几。
就是傅冉自己,都没为这处境忧心。
他正在兴致勃勃地做皇后。
天章政务繁忙,清早就起身离开后宫。皇帝自有一批用得惯的贴身宫人带在身边,从盥洗,梳理,穿衣,全都井然有序,不需傅冉动一根手指。
傅冉身边自然也是围着一群人服侍。只是因为他身为男子,因此两仪宫中只有太监与五十岁以上的嬷嬷。等天章一离开,傅冉便开始处理自己的公务了。
先是拿了名册来,将两仪宫梳理了一遍。现在两仪宫的领事太监是苏棉,苏棉原是天章身边的人;苏棉之下就是四个老嬷嬷,都是太后所赐。苏棉是总管事,老嬷嬷则是专职皇后的饮食医药,为生儿育女做准备。
傅冉坐在矮桌前,一边翻看名册,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向苏棉和陶嬷嬷问道:“这时候一堆事,先做什么好呢?”
“要准备赏赐……”按照习俗,皇后不需要回门,但应派人颁布赏赐,赏遍九族。赏赐因亲疏而不同,再微妙的差别也会被人注意到。
“还要准备见外诰命……”婚礼之后,宗室与外诰命就要来拜见皇后,现在请求拜见的帖子已经堆满了案头。要分批允他们进宫,谁先谁后又值得争论一番。
“圣上最近各处设坛为太后打醮,宫中祈福,要仔细准备……”
“数数没有几日就要入冬了,冬祭可是大事。宫中必然要增换许多东西,用度该如何安排……”
傅冉嘴上说着,手下笔不停,头也不抬向身边的苏棉和嬷嬷问道:“你们说,我是先做哪一件?或者你们有谁可以帮我打理这些事?”
苏棉还摸不准这位皇后的性格和心思,只觉得从这两天他与皇帝相处的情形看,似乎是个有主见,又不喜约束的人,如此揣摩着,苏棉便道:“后宫之中,唯皇后马首是瞻;事无巨细,皆有皇后准定。”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苏棉一向稳妥,擅长自保。一旁的陶嬷嬷却是另一番想法,她进宫有三十余年,甚至陪着太后进过静虚殿,在太后派来的四人中她最有威望,在她看来,傅冉连着两晚都没被宠幸,那他的当务之急就是固宠,抓住皇帝的心就是抓住了一切。
不过陶嬷嬷的心说到底还是向着太后和皇帝,新婚之夜傅冉的表现陶嬷嬷有些看不上眼,因此这时候就听苏棉一个劲吹捧,自己懒得出头指点。
傅冉看着他们各人的表现,只是一笑,专心将手上那张纸写好了,递给苏棉:“先把这些办来。”
苏棉忙上前,双手捧过,瞄了一眼却怔住了,那并不是礼单之类,却像是一份食单。
“早就听说宫中能人甚多,御厨一出宫更是高门世家争相相聘,早就想尝试一番了。这份食单上写的都是我爱吃的,有些生僻的菜式,我还特意注明了材料。你去吩咐厨房做来。前两日一直忙着婚礼,我也没功夫在筵席上细品,今天可以一饱口福了。”
傅冉此话一出,苏棉和几位嬷嬷都有些呆滞。
皇后这举动当然不算逾矩,他们只是没想到皇后居然如此有闲情逸致而已。
等苏棉将这事布置下去,傅冉就道:“我们出去逛逛吧。等回来差不多就能享用佳肴美酒了。”
傅冉先去了太后那里。太后就是在拖日子罢了,如今药都用得少了,不过是靠些灵物勉强吊着,长信宫中一片静悄悄的,又跟炼丹炉里一样热,傅冉蹑手蹑脚问安之后,就离开了,人一多搅乱了真气反而不好。
从太后那里离开,傅冉乘着皇后宝辇,指挥着一众人御园中转了转。
“这偌大花园,正是赏菊品桂的好时候,怎么什么人都看不到?”傅冉这样问苏棉。
苏棉立刻解释了一番――按照惯例,每月逢五,后宫诸人去向皇后请安,其余时候皇后想见某人可直接传召,而下面想见皇后则需提前一日送帖子来,皇后准许才可得见。
因傅冉刚刚成为皇后,又没到逢五日,众人不能去见皇后,但怕皇后召见,故而这几日都不敢随意走动。
听了苏棉的解释,傅冉不由又笑:“他们躲在宫里,不知道都怎么怨我这个莫名其妙就多出来的皇后。”
这下苏棉终于忍不住道:“殿下!”
傅冉想了想:“去圆照宫。”
皇后驾辇距离圆照宫还有段距离,就有太监气喘吁吁跑到了宸君孟清极面前:“皇……皇后来了!”
孟清极正在写字,听到禀报,只微微蹙眉,道:“这么慌张做什么?下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只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话虽这么说着,他手腕却颤了颤,坏了笔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