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华身子发软,瑟瑟发抖地靠在春桃身上,苍白的脸上布满泪痕,以往温顺懦弱的眼神也变得飘忽起来。她一直认为自己有了身孕,满怀期待的幻想着自己能生个庶长子出来。甚至私下里和春桃几个都开始偷偷做婴儿穿的衣物了,可是今天这一切将她美好的幻想全部打破:她压根没有怀孕!
怎么会没有怀孕呢?明明小日子都迟了二十几天,明明每日清晨又是干呕又是胃里泛酸的怎么说自己没怀孕呢?王秋华脑子里不停地想着这个问题,姜玉春见她神情有些恍惚,不禁轻声唤了她两声。王秋华直直地看着姜玉春:“二奶奶,我听院子里的婆子说女人们刚有喜的时候都和我一个情形,怎么我就不是有孕呢?”姜玉春默然地看着她,心里明白她不仅是内分泌失调,更是因为盼子心切而引起假孕症状。
周天海见状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忍不住冷喝一声:“王氏,你少装神弄鬼。”王秋华被周天海声音吓得一激灵,当下省过神来,低头瞅着自己的裙摆不敢再胡言乱语。
姜玉春被王姨娘的事一闹,微微有些头疼,杜妈妈见姜玉春神色不好,连忙去捧了参汤过来,姜玉春端起茶盏,喝了半碗参汤,这才觉得精神些了。
“李氏!”姜玉春将茶盏放在手边的炕桌上,缓缓地叫了一声。伏在地上的李嫣红连忙应道:“婢妾在!”姜玉春看着下她,温和地说:“虽然你刚才说没查出什么结果来,但我也不好就这样治你的罪。当着二爷的面,把你这几天查访的结果说说。”
李嫣红满怀委屈地看了周天海一眼,楚楚可怜地回道:“这扫洒上的管事婆子是张福家的,婢妾先叫她把平日里各人的分工交代了一遍,又去查所有洒扫婆子们午后的行踪,每个人都对的上。又将浆洗、种植等杂物上的丫头婆子也排查了一遍,也没什么结果。后来婢妾想许是小丫头给主子打水时候不小心洒的水,便去了各个院子,打算都盘问一番。只是这院子里的丫头不比粗使婆子,平常是可以随意走动的,也没人每时每刻盯着她们做什么,平日里偷个懒耍个滑都是常事,就是出来偷偷做了这种害人的事,只要没别人撞见,也很容易糊弄过去。况且张妹妹和王姐姐的丫头,我也不好细问太多,毕竟有她们的主子在呢。我那日多问了两句,她们就脸红脖子粗地说若是不信她们只管问她们姨奶奶去。甚至张妹妹屋里的优歌还说我嫉妒她们姨奶奶受宠,是为了将脏水泼她们姨奶奶身上,才盘问这么多。又说:若真她屋里的丫头做的,她们自会和张姨奶奶认罪,犯不着和我说。”
姜玉春瞥了张雪雁一眼:“是吗?”张雪雁纵使再傲气,也不敢当着周天海的面摔脸子,只得不甘不愿地回道:“优歌脾气是有些冲,我回去说她就是了。”
姜玉春没理她,暗自估算着李嫣红跪了许久了,先吩咐李嫣红道:“你先起来吧。”李嫣红跪了有小半个时辰,腿肚子都打转了,手掌撑在地上,整个手臂都麻了,冰梅小心翼翼地搀扶李嫣红起来站在一侧。姜玉春低头喝了口参汤,缓缓地说道:“李氏再怎么说都是姨奶奶,优歌就算是你的大丫头也不能用这种态度和姨奶奶说话,以下犯上可是忌讳的事情。你毕竟刚进府没多久,一切还不熟悉,念在优歌是你带进来的人,她又是初犯,我也不重罚她,只叫她给李氏磕个头认个错便是。”
张雪雁闻言脸色有些不豫,主子身边大丫头一般都是有几分体面的,更别提自己带进府来的人。若不是自己的身份是妾,优歌差不多都算是陪嫁丫头了。这会二奶奶叫自己的贴身大丫头磕头,岂不是相当于让自己磕头一般?
姜玉春见张雪雁不言语,当下吩咐道:“把优歌带来!”杜妈妈连忙叫小丫头去喊,张雪雁眼里有些冒火,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二奶奶是在给婢妾下马威吗?”
姜玉春转动着手里的杯子,微微地笑了笑:“怎么?你身边的人我不能教导吗?”张雪雁动了动嘴,偷偷瞅了周天海一眼,只见周天海把玩着炕桌上的玉如意,连正眼都不瞧她一眼。雅诗站在张雪雁身后,偷偷拽了拽她衣服下摆,张雪雁只得不甘不愿地闭了嘴。
优歌正在屋里做针线,就见上房两个丫头进来抿嘴笑道:“优歌姐姐,二奶奶唤你过去呢。”优歌一听,心里暗忖:今日不是要罚李姨奶奶嘛,怎么又叫我去?难道是李姨奶奶将脏水泼我身上了?可是不能啊,若她真敢这样,张姨奶奶就不会轻饶了她。优歌心里盘算着,手里却麻利的收拾好东西,从抽屉里拿了两个荷包出来,塞在那两个丫头手里,嘴里笑道:“劳烦姐姐们跑了一趟,给姐姐们买花戴的。”那两个丫头捏住了荷包,也不多话,只笑着说:“姐姐快走罢,二奶奶等着呢。”
优歌跟着两人出来,走到没人的地儿,忍不住上前偷偷问道:“二奶奶叫我去是什么事啊?”一个丫头笑道:“我们哪里知道,是里头吩咐出来的,只说叫姐姐过去呢,旁的没说。”优歌情知也打听不出什么,只得忐忑不安地跟着到了主院。门口立着的小丫头见她来了,撩起帘子进去回了一声,半天出来笑道:“二奶奶叫优歌姐姐进去呢。”
优歌垂首进去,有丫头引她到内室,一进屋还未来得及请安,就听二奶奶一声冷笑:“优歌姑娘,架子好大啊。”二奶奶这不冷不热地一句话,吓得优歌一声冷汗,后背的衣裳都湿了。
张雪雁见这情形,心里明白优歌今日是怎么也躲不过去磕这个头了,与其等着姜玉春问话,不如自己直接吩咐优歌跪了,磕头了事,免得又叫姜玉春挑出什么毛病来。
张雪雁心里定了主意,转身瞪了优歌一眼,冷冷说道:“你前儿可是和李姨奶奶顶嘴了?如今李姨奶奶告到二奶奶这来了,说你以下犯上,我也不敢包庇你,你还不赶紧给李姨奶奶磕头认个错,求她大慈大悲饶了你。”
张雪雁冷嘲热讽说了一大通,优歌也不知是怎么个情形,只得拿眼偷瞅雅诗,雅诗连忙使了个眼色给她,示意她磕头。这两个丫头从小一起唱戏的,比别人多了几分默契和灵敏,优歌立马明白雅诗的意思,连忙跪在李嫣红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奴婢前儿被猪油蒙了心,说错话冒犯了李姨奶奶,求李姨奶奶大人大量,别和奴婢一般见识,饶了奴婢吧。”
李嫣红若不是此时自身难保,说不定会笑出来,只是此时她也没心情欣赏张雪雁铁青的脸,只胡乱说了句:“你有你们姨奶奶管教,我也不多说什么了,起来吧!”优歌连忙给李嫣红磕了个头,又转身给姜玉春磕了个头,才站起来立到张雪雁身后。
姜玉春借着优歌发作了张雪雁,又将视线转到李嫣红身上,缓缓地道:“虽然你管家出现纰漏,后又办事不利,但念在你这次也算是用心,再加上汤总商的求情,我暂时先不撵你出去,只罚你半年的月例银子。”李嫣红这才松了口气,半年的月例银子虽多,但她还不至于把这个放在眼里,自己没被撵出去就是算是最大的幸事了,李嫣红连忙上前给姜玉春行了礼。
姜玉春和李嫣红点了点头,又叫王秋华到跟前来:“也罚你半年月例银子,抄写一百遍。”王秋华不比李嫣红身后有汤总商做靠山,她小门小户出身,时常还要接济家里银子,三五不时还要给弟弟些银钱。扣她半年的月例银子,就像是挖她肉一般心疼。此时她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早上偷懒告假没来请安受罚还是自己误认为怀孕私下隐瞒受罚。一波又一波的打击让她神智都有些恍惚了。
周天海见姜玉春处置完了,心里认为她发落的有些轻。但毕竟后院之事,男人不好插手,但想起妻子并不是心狠之人,还是担心她压不住三个妾室。忍不住开口说:“我瞧着李氏和王氏管事能力也一般,等你们二奶奶身子养好了,你们就把手头上管的事情都交给二奶奶。若是二奶奶忙不过来,需要你们帮衬,自然会再吩咐你们的。”
之前的姜玉春并不善于管家,家里之事重要的部分外有管家内有郭嬷嬷,内宅琐事多是靠李嫣红打理,李嫣红每日风风火火,吩咐这个管着那个,真把自己当成当家奶奶一样,说不尽的威风。李嫣红正觉得自己春风得意之际,遇到了二奶奶小产的事,先被吓了一吓,刚逃过一劫,舒了口气,又被二爷吩咐将手里的权利交出来,一时间只觉得心里无比的憋屈。只是李嫣红毕竟是从小精心调/教出来的,心里再怎么难受,面上仍然恭恭敬敬地低头应了一声。
周天海见屋里有一眼生的嬷嬷,猜到她便是新来的管教嬷嬷了,便叫她过来问了好,又叫人拿小杌子给她坐。王嬷嬷告了罪,斜身坐了。周天海先客套了一番,才把话题转到几个妾室身上:“二奶奶心慈面善,有些放纵了她们。嬷嬷需要对她三人严加管教,若是她们不服、不听管教或是学规矩不上心,嬷嬷随意罚她们便是。我外书房有一柄戒尺,我回头叫人送来给嬷嬷用。”
王嬷嬷笑道:“几个姨奶奶也不是不懂事理的人,二爷这么注重家里的规矩,想必几个姨奶奶也不会不上心。既然二爷、二奶奶这么看的起老身,专门请了老身过来,老身一定竭力将姨奶奶们教好才不负二爷、二奶奶待我的心。”
周天海点头道:“那有劳嬷嬷了。”
姜玉春坐了半天,又费了半天心力,早觉得有些疲惫。她见李嫣红三人也神不守舍的,便挥手道:“我有些累了,你们都回去罢。”三人一起给周天海、姜玉春行了礼,依次退下。
郭嬷嬷扶着姜玉春去床上躺下,周天海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头说:“你心里负担也别太重,我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怀的。你要时不时地敲打敲打她们几个,拿出当家奶奶的威风来,这后院的事毕竟是要靠你来管的。”
姜玉春默默地点了点头:这后院的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自己若是想好好生存下来,不制住这三个妾室是不行的。可是毕竟有两个是总商送来的,自己还不能一味打压。姜玉春渐渐地感觉到,这古代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妻妾相处之道就是大学问。而管家之事,自己更是没有经验。想起这些,姜玉春不免更加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