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直接追上, 临了却想起冯小山还没注射阻断剂, 钟云从不敢怠慢,立即催着他先去注射。
“我靠,打那个阻断剂超痛的!我怀疑是霍教官的技术不行……”只是等冯小山一脸苦逼地捂着胳膊返回时, 却发现钟云从面色铁青地站在一摊血泊边上。
“你怎么了……”他问到一般却倏地住了口,他想起来了, 这里原是任杰中枪倒下的地方,可现在只剩下血迹, 人却不见了。
他还抱着一点侥幸心理:“是不是他们救治伤员的时候把任杰抬走了……”
钟云从摇头:“不, 是他把任杰带走了。”
这个“他”,指的自然就是路远了。
冯小山张大了嘴:“他到底想干什么?说起来,任杰他现在……”
是死是活?
钟云从闭了闭眼, 这个问题谁也说不清, 但是隔得太远,只知道任杰背部中枪, 具体伤势如何, 他无从得知。
不过看地面上留下的这些血迹,怕是不轻。
“他应该还活着。”他最后还是开了口,“如果死了,那么路远没必要带走一具尸体……活着的任杰,对他才有价值。”
他说着一拍冯小山的肩:“事不宜迟, 我们现在马上追上去!”
事关任杰生死,冯小山也难得严肃了起来:“好!”
有冯小山在,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济世医院, 那边果然也是一片混乱,钟云从见到不少治安官在与异种厮杀,人的嘶吼声与子弹的呼啸声交织在一起,刺耳而凄厉。
冯小山被那片升腾的硝烟与弥漫的血腥吓住了脚步:“都这样了,我们还要进去吗?”
钟云从拍拍他的肩:“放我下来,然后你回去。”
“这怎么行?”冯小山望了一眼被暴虐的枪响与纷飞的弹片所充斥的医院大门口,咬了咬牙,“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我送你过去!”
“小山……”
“你说得对,这些场面我们以后也许天天都要面对。”少年那张过于稚嫩的娃娃脸头一回出现了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和坚定,“反正已经选了这条路,后悔也来不及了,就早点学着适应吧。”
钟云从沉默片刻,用力地握了一下他的肩膀:“走吧!”
冯小山瞅准时机,一鼓作气,以奔逸绝尘的速度与子弹赛跑,即使身上还背负了一个人,但他依旧快若星火,即若雷电,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钟云从总觉得他的速度又提升了。
大概,潜能都是逼出来的。
只是子弹实在太过密集,又不长眼,尽管冯小山已经竭尽全力,钟云从还是受了点小伤——子弹灼热地掠过耳际,擦出一道血痕,隐隐作痛。
不过他隐忍未发,穿过枪林弹雨之后,冯小山又惊魂未定,并没法注意到他耳廓上的伤痕。
相比杀成一片、血肉横飞的外部,住院大楼内部要平静的多,他们走进去的时候,除了三三两两抱头鼠窜的逃亡者之外,更多的人已经死了——走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尸体,有人的,也有异种的,惨不忍睹,他们提着枪,小心翼翼地避过满地尸体,同时警醒地戒备着四周。
不过一楼却是一直相对安静,并没有什么异动,应该是外边的治管局已经把医院内部清理过一遍了。
“这里怎么着也有五楼吧?”冯小山皱眉,“咱们上哪儿去找那个路远啊?难道一层层摸过去?”
“不用。”钟云从往前走了几步,指着墙上贴着的标识牌,“我记得他说过他母亲得的是肾病,我看了一下,这间医院的肾脏科在三楼!”
冯小山精神一振:“那我们立马上三楼!”
上三楼的过程中倒是遇到了点小麻烦——一涌而出往下跑的人实在太多,将整个楼梯间挤得满满当当,他二人逆行而上,在这样的密度里,即使冯小山想发挥自己的长处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好不容易挤上了三楼,他们已经灰头土脸,一身狼狈了,更倒霉的是还在过道里与两只走投无路的异种狭路相逢,大概是治管局留下的漏网之鱼,虽然有点猝不及防,但好在手里有武器,还算顺利地解决掉了。
他们这边击杀了两只异种,又引发了一波逃亡潮,整个过道里水泄不通,每个人都火急火燎地忙着逃,钟云从几次想问肾脏科的具体病房在哪里,结果根本没人搭理。
而就在此时,走廊尽头忽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鸣,如同悲愤的野兽嚎叫一般。
所有人都被这声哀痛的呼喊惊到了,但片刻之后,奔逃的人们并没有因此而停滞脚步,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反而加快了步伐。
“是他!”钟云从深吸一口气,奋力地挤开人群,向走廊尽头跑去,“他在那里!”
等他气喘吁吁地走到门口的时候,被里头的情形震惊了。
这间单人病房应该算是这间医院条件比较好的那一类了,天花板上的吊灯光线柔和,有一扇可以通风观景的窗,病床边上还有一组矮柜,上头摆着一架老式录音机,甚至还放了个花瓶,里头插着一束枯败的百合花。
原本应该是整洁有序的,可此时却是一片狼藉——窗户的玻璃整片的破碎了,输液架也倒在地上,药瓶的残片碎了一地,空气中散发着药物特有的气味。
以及,半个身子悬在床沿外的面目全非、腹部撕裂的女人。
对付了一晚上的异种,钟云从见识过无数个大同小异的死人,他们的死因如出一辙——被异种啃噬过。
依据这个女人残躯的惨烈程度来看,她应该是遭到了好几只异种的围攻,她腹部上有一条极其醒目可怖的伤口,一眼望过去,血肉模糊,隐隐还能瞧见残缺不全的内脏。
瘦弱的青年跪在一地碎片上,额头抵在床沿,膝处已然鲜红一片。
钟云从和冯小山走进去的时候,脚步声在一片死寂的病房内格外明显,可路远一点反应都没有,仍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们的注意力却被躺在路远边上的任杰吸引了,他面色煞白,双目紧闭,人事不知。
钟云从的目光迅速地掠过他血迹斑斑的外衣,心里略略松了口气:好在,暂时没有流血了。
“这些异种,都是被一个叫‘暗影’的组织放出来的,你知道吗?”钟云从沉声开口,“还是,你本身就是其中一员?”
路远依旧没有回应。
他紧抿着嘴唇,须臾,冷笑出声:“如果你是‘暗影’的人,那这也太讽刺了——济世医院也是袭击点之一,你的同伙,居然没有告诉你吗?你还傻乎乎地帮着他们拦截我们……要知道,那边的异种清除之后,我们原本打算立刻到这里来增援的。如果不是被你耽误那一下的话,也许……你母亲就不用死。”
路远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这其实算是钟云从胡诌的,因为当时他们自顾不暇,根本没有余力去计划下一步,但他说的也并非全是假话,如果当时他们能缓的过气,那么于情于理,都应该会到济世医院增援的。
他叹了口气:“你不打算,给她一个交代么?”
“你们终于来了。”路远终于开了口,他的嗓音沙哑干涩,与平日里大相径庭,“是为他而来的吗?”
他说着忽然把手放在了任杰头上,指尖轻柔地拂过凌乱的发梢:“他要是知道,应该会很高兴的。”
他完全没有要回答钟云从问题的意思,后者也是无可奈何,他与冯小山对视一眼,旋即开腔:“是为他来,但也不全是为他。”
“知道,你是为救他而来,”路远笑了起来,“也是为杀我而来。”
钟云从字斟句酌地开口:“不,我没资格杀你,但人的确是要救的。”
“这样啊。”路远缓缓地回过头,脸上挂着一点轻蔑的笑意,“光靠你们两个,怕是不够。”
他的笑容里透着一点难以捉摸的神经质,让他这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危险,冯小山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他悄悄地抓住钟云从的衣袖,后者拍拍他的手背,面不改色:“我和冯小山的确不是你的对手,可外围还有治管局的人在,这么多人,你未必逃得了。”
“哈哈哈哈!”路远大笑起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就算你们两个有本事杀了我,也带不走任杰。”
钟云从面色骤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路远笑意加深:“你听听外边的动静。”
钟云从一怔,连忙侧耳,原本三楼的人已经跑的差不多了,外边的过道已经相当安静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又嘈杂了起来,那些忙乱的脚步声又回来了。
而冯小山更是按捺不住,直接跑到外头去看了,而后便止不住地惊呼:“钟!那些逃跑的人居然又回来了……他们是被赶回来的!”
“被赶回来的?什么意思”钟云从不明所以,索性也走到门边,往外看了一眼,随即失色。
那些人,的的确确是被“赶”回来的,他们的后背,盯着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如同牲畜一般,被驱赶着原路返回。
而那些身着黑色长袍,戴着白色面具的人,他真是再眼熟不过了。
“暗影”,他们终于从幕后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