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云从终于见识到了霍?的枪法。
这么暗的环境, 也没有瞄准器, 也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他手里握着的两把战斗□□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成为他意识的延伸, 每一颗出膛的子弹都依照既定的轨道飞出,击中, 一枪爆头,无一例外。
握着枪的霍?, 有一种极端的机械而冰冷的气质, 仿佛一台精准的机器。
他总算知道霍教官的外号是怎么来的了。
对比一下,他就没这个百发百中的本事了,差不多两三枪才能打中一个, 其实倒也怪不得他, 其他人也没比他好多少。主要是异种们也不傻,不会站着不动充当活靶子, 事实上, 它们循着人的气味,不断地往街道两边的楼房里钻。而建筑物自然就成了天然的屏障,掩护着异种的行踪,令它们变得更加神出鬼没。
所以,目前为止, 他们面对的绝大多数异种都躲在各种障碍物后,角度刁钻,他们的手/枪射程又有限, 加上基本都是头一次碰枪械,准头也不足,结果自然不尽如人意。
在又一次打偏之后,钟云从忽然听到不远处霍?的声音:“看准再打,这样太费子弹了。”
钟云从苦笑起来,他也想啊,可这种事实在强求不来,想来霍?也不是不明白的,他听到他叹了一声:“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枪声此起彼伏,其间夹杂着声嘶力竭的尖叫,以及重物坠地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和炽热的硝烟味,原本就破败的街道在被异种们凌虐过之后,愈发的空旷凄凉,似乎连风都凝滞了起来。
钟云从注意到,己方已经有人受伤,他皱起眉,他们这边本来就人少,枪支弹药更是有限,很多人恐慌之下,一通乱打,异种没打爆几只,反而把自己的子弹给挥霍干净了,如果不是身怀异能,就是原地等死的命了。
这样太分散了,应该想个办法把异种们集中到一个地方,一次性解决掉。
“霍教官,我有个主意……”他望向数米之外的霍?,正打算将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一遍的时候,对面的民房里突然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听音色是孩子发出来的,霍?陡然起身,快速地冲了过去,再然后,他就看着他那样徒手从建筑物的外墙攀了上去,而且速度极快。
除了神乎其技的枪法之外,他的攀越能力也是一流啊……这恐怖的身体素质,他终于明白霍?是怎么成为治管局里唯一的一位非异能者治安官了。
钟云从一面观察四周环境,完善着自己的计划,一面顺手解决了一个挂在窗台上,试图打破玻璃闯入民居的异种。
那只异种应声而落,下坠的动静掩去了他身后的响动——他的后颈毫无预兆地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他悚然一惊,转过身就是一枪,不想从偷袭他的那只异种已经从屋檐上翻了下来,在他的子弹掀开它半个头盖骨的同时,他的锁骨处也狠狠地挨了一爪。
钟云从拉开衣领,借着昏黄的路灯,在看清那五道深可见骨的抓痕之后,倒吸一口冷气。
异种的毒液除了高浓度的病毒含量之外,还有相当的腐蚀性,此刻他的后颈以及锁骨处迅速冒起了红色的燎泡,寒风一吹,刺痛彻骨。
他的身上冷热交替,汗水涔涔而下,脚步也跟着有些虚浮,但他不敢再贴着墙站,索性走下阶梯,来到街面上。
这时候,霍?抱着一个孩子从三楼跃下,钟云从忍着疼痛,迎了上去,结果刚靠近就发现他的衣襟上沾着大片血迹,他大惊失色:“您受伤了?”
“没有。是他父母的血。”霍?的手轻拍着嚎啕大哭的男孩子,那孩子大概只有五六岁,看起来吓坏了,身上也溅满了鲜血,看来他的父母已经不在了。
霍?把那孩子往钟云从那边一推,正要吩咐他带着这孩子躲起来的时候,猛然瞥见了他锁骨处可怖的伤口,他骇然失色:“你让异种抓伤了?”
霍?向来都是冷静自制的,钟云从没想到他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当然,他也清楚他的失态所为何故——他对“失乐园”病毒免疫的事,只有苏闲和张既白知道,在“孤岛”里,被异种抓伤基本等于判了死刑,此时他在霍?眼里,约莫是没救了。
霍?立刻打消了把小孩交给他的念头,甚至毫不迟疑地把乌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脑门,在他看来,现在杀了他,除了以绝后患之外,也是提早让他解脱。
钟云从见状,知道自己的那个秘密不说出来是不行了,不然按照这位霍教官杀伐果断的性格,他下一秒就要同那些异种的下场一样了。
“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我似乎对‘失乐园’病毒免疫。”他语速飞快,生怕慢了就被霍?一枪毙了,“我跟您说过的,我曾经与异种打过照面,那时候我甚至被咬了一口,可现在什么事都没有。”
霍?面如寒冰,枪口依旧没有调转:“你说‘仿佛’?那就是不确定。”
钟云从无可奈何,他飞快地瞧了瞧四周,确定附近没有人之后,摘下了眼睛里的隐形眼镜。
他直勾勾地盯着面色骤变的霍?:“这下您信了吗?我绝对……没有感染。”
霍?死死地看着他的双眼——他的瞳孔是澄澈明亮的褐色,是健康的颜色……和他们一点都不一样。
他真的……不是感染者。
这个亲眼所见的事实如同平地惊雷一般炸的霍?一时无所适从,他想不明白,在这个被病毒隔绝二十余年的“孤岛”,怎么还会有人幸免于难。
在他怔忡的时间里,钟云从已经将掩人耳目的隐形眼镜戴了回去,而后小心翼翼地请出声:“您能……为我保密吗?我知道这很匪夷所思……但我现在无法解释,希望您能原谅我。”
霍?沉默片刻,收起了枪支,他侧过身去,沉声道:“藏好你的伤势,别让人发现。”
钟云从脑子里的那根进本的弦骤然一松,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对了,我刚想跟您说来着,我有个计划,您看可不可行。”他一刻都没放松,趁着空档,赶紧把先前没说完的话说出来,他指着这条主街的转口处:“刚才我观察了一番地形,发现那里是条死巷,臭气熏天,应该是平时居民堆放生活垃圾的地方。如果我们提前布置人手潜伏在那里,再把异种引过去,一次性解决掉,这样又能节省时间,也能节省弹药,您看怎么样?”
“听起来不错,可问题是,怎么把异种引诱过去?”霍?皱眉,“这些家伙被人调/教过,个个都很狡猾……”
“毕竟是行尸走肉,再怎么□□,也终究敌不过本能。”钟云从余光瞥见一个异种迅猛地扑来,抬手就是一枪,结果姿势倒是潇洒,可惜打空了。
好在霍?迅速地补了一枪,钟云从敏捷侧身一闪,避开了被爆头后的异种喷溅而出的脑浆和毒液。
“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可它们怎么可能乖乖地过去?”那孩子显然有很重的心里阴影,尽管异种已经死了,他还是哇哇大哭起来,霍?有些头疼,只好一脚踢开那只异种的尸体,钟云从见状,把他拉近自己的怀里,遮住了他的眼睛,甚至还捂住了他的耳朵。
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的确不希望让这孩子听到——“您说过,它们对人类鲜血的气味很敏感,那么,我们在那里放一些尸体,它们一定会上钩的。”
“你是说……”
“对,”钟云从闭了闭眼,“就像这孩子的父母一样,那些死去的人的尸体,可以成为诱饵。”
“这是最省事的办法。”
钟云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吃了一惊: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以这种方式解决问题了?
他知道这样很残忍,不管是被异种啃噬,还是之后的枪战,那些尸体不可避免地会受损,可他们……毕竟已经死了。
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霍?没有犹豫太久,他的目光扫过那个瑟瑟发抖的小男孩,眼底的愧色一闪而过,却是语气坚定:“就按你说的办。”
他很快召集了这条街上的其他人,言简意赅地交代了作战计划,分工也布置了下去,众人心情各异,却也都默默地执行任务去了。
这街面上,跑得掉的都回家严严实实地把门窗锁上了,跑不掉的早已横尸街头。尸体收集起来,并不费劲。
不多时,十几具死难者的尸体堆积在那条死巷里,弹药充足的学员们潜伏在暗处,只等着猎物上钩。
钟云从的弹匣里已经没有多少子弹了,霍?没有让他参加最后一击。
密集的枪响隔了半条街仍然震耳欲聋,钟云从将惶恐不安的男孩揽入怀中,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双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