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刻, 子弹离他的眼睛极近, 尖锐的子弹头被无限放大,钟云从差点以为它会贯穿自己的眼眶。
但最终,那枚子弹只是飞速地掠过, 贴着他的眼角险险地擦过,他甚至能感觉到实弹高速摩擦带出的热能, 他眼周脆弱的皮肤显然被这热度灼伤了。
可即使如此,那颗危险的子弹也只是有惊无险地与他擦身而过, 并未造成更大的伤害。
他用三步走完了独木桥的最后一段, 还没有从这场虚惊中完全清醒过来,直至抬起头,发现霍?的枪口已经收起来了, 他把手/枪丢给身边的人, 侧过脸,正好与钟云从的视线交汇在一起。
这位冷峻寡言的教官, 在与他对视片刻之后, 冲他点头致意:“恭喜你。”
钟云从呆呆地在圆木上站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这场测试中,第一个通过的人。
“我通过了?”难以置信之后便是喜不自胜,霍?却已经不耐烦起来:“请你从上面下来,不要耽误下一位的考核——十三号, 准备!”
钟云从咧着嘴傻笑起来,往下跳的时候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膝盖一软, 差点跪了,他还算眼尖,瞄到霍教官微变的脸色,赶紧站直了,行了个礼:“教官辛苦了!”
霍?斜乜了他一眼,冷声道:“一边去,别碍事。”
“是!”他说着就真的退避三舍了,离圆木老远了,毕竟那边随时有可能会有冷枪,万一被扫到就不好玩了。
那厢霍?余光瞥见那小子缩头缩脑一副没出息的模样,忽然有点后悔让他过了。
说起来,苏闲看中的人,就是这么个德性吗?
不过对比一下,方才圆木之上的从容不迫与此时的胆小如鼠,简直判若两人。
算了,只要在关键时候不发虚就行了。霍?摇摇头,目光转移到了下一位测验者身上。
十三号表现的中规中矩,他显然想学习他的前一位,也就是钟云从的做派,可惜没学到家,枪声响成一片的时候,两条腿哆哆嗦嗦的,抖的跟筛糠似的,也没能坚持到最后。
但也还算幸运,除了摔了个大马趴之外,没有受伤。
霍?那边还是挺有分寸的,迄今为止,中弹的只是少数,大多数都是有惊无险。
他之后连着三个都没什么看头,表现的平平无奇,至少到目前为止,钟云从还是唯一一个通过的人。
这不禁让他沾沾自喜,乃至飘飘欲仙起来。
他一点都没收敛自己的情绪,殊不知这让霍?愈发不满——这小子,真是一点都沉不住气,通过这么个小小的测验也值得如此失态吗?
钟云从当然不会知道霍?那边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印象分一直在减,他的注意力回到了场上,因为马上就要接受考验的是他的室友金虎。
虽然他与金虎关系平平,但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是要比其他学员来的亲近一些,现在轮到自己室友了,他自然也上心得多。
金虎崇拜霍?,这他是清楚的,只是没想到这五大三粗的金虎为了不在偶像面前丢脸,竟然捂着耳朵就上了圆木,他屏着呼吸,霍?一发令就开始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他一张脸憋得通红,手指头堵着耳朵眼儿,很多人没忍住,笑声登时响成一片。
他这副掩耳盗铃的做派显然令霍?也并不那么满意,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金虎还真在此起彼伏的枪声中横冲直撞地走完了。
不知道该夸他聪明还是运气好,但不管怎么说,人家就是没从圆木上掉下来。
“过。”他的偶像霍?对他还是那副冷眉冷眼的样子,可即使只对他说了一个字,也足以让金虎高兴大半天的。
“刺激吧?”钟云从摸到金虎身边,后者还沉浸在兴奋中,一脸倾慕地望向霍?:“不愧是霍教官,出的考题都这么刺激!”
钟云从乐不可支:“要不,过去跟霍教官说一声,让你再刺激一回?”
“去你的!”金虎翻了个大白眼,钟云从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时忘形,直到被霍?瞪了一眼才连忙噤声。
“哎,”他又扯了金虎一把,“我怎么觉着霍教官好像对我很有意见的样子?”
金虎也跟着瞅了眼,而后摇头:“没有吧,我看他对谁都那样……再说了,就算他对你有意见又怎么了?我们霍教官看你不爽,也是你的福分!别人还没这待遇呢!”
“……”莫名其妙被呛了一顿的钟云从对这个霍?的脑残粉相当无语,膀大腰圆的糙汉,整的跟外头的追星少女似的,丢不丢人?
他俩正搁这儿大眼瞪小眼呢,蓦地听见一声痛呼,二人俱是一惊,转头望去,这才发现原来跟在金虎后头的就是路远。
他还站在圆木上,不过腰部不慎中了一颗流弹,鲜血直流,面色煞白,冷汗涔涔,整个人摇摇欲坠的,随时都有可能一头栽倒。
旁观者亦是哗然不已,劝他放弃的不在少数,包括钟云从在内,路远伤的不轻,动一下,血流的就更多了些,看的钟云从止不住地为他叫疼。
可路远自己却不打算就这样半途而废,那些劝说声,他恍若未闻,两条腿一直在打颤,但始终停留在独木桥上,他流着冷汗,咬着牙关,愣是一步步地挪完了这段艰险的路程。
“过。”在霍?面无表情地吐出这个字之后,路远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与此同时,全身仅存的力气也被卸的干干净净,人也从圆木上摔了下来。
钟云从抢步上前,正想接住室友的时候,却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霍?一把捞住昏厥的路远,转头看向抬着担架赶过来的医疗队,皱起了眉:“太慢了。”
钟云从怔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霍?冷面冷口的,但未必就真的不把学员的死活放在心上,他这才想起来,在路远受伤之后,枪声就绝迹了。而他从头到尾都不曾劝阻过路远,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尊重吧。
他再望向霍?的时候,目光里带上了一点钦佩和尊重,不过后者看起来不怎么领情,他满眼漠然地掠过他,视线落在未考核的学员中:“下一位。”
“我想跟过去看看,你呢?”钟云从看着被抬上担架的路远,顺口问了金虎一句,金虎想了想:“好歹一个宿舍的,我也过去看看吧。”
于是两人便跟着医疗队,一路到了医务室。
“我看路远伤的不轻,这里条件这么简陋,能不能治啊?”钟云从忧心忡忡的,金虎也深有同感:“就是,这里也太破了点!”
他两人说着话,一时也忘了分寸,正要一脚踏入诊疗室的时候,却被人拦了下来。
“我们这儿别的不敢说,枪伤治的还真是不错。”来人是一身白衣的以柔,她佯怒地斜了两个人一眼,嗔道,“还有,病房重地,闲人勿进!”
她说完就戴起了口罩,推开门迈了进去,钟云从忍不住问了句:“那我们呢?”
“等着吧!”以柔丢下这句话,苗条的背影就消失在了门后,钟云从叹了口气,转过头正要建议金虎到外边找个地方坐着,却发现对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以柔消失的方向,那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钟云从一见他这副模样,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抱着手臂,咧了咧嘴:“看什么呢你?”
金虎这才回神,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没、没什么……就是觉得那小护士……长得还挺好看的。”
钟云从借着一点夕阳的余光,发现金虎那张粗犷的脸上竟然可疑地泛了点红,他牙疼似的吸了口气,转身往外走:“先找个地方坐吧。”
在花坛边上坐下之后,金虎还心神不宁地盯着诊疗室那扇紧闭的门,他知道,金虎并不是在担心受伤的路远,他心心念念的,八成是以柔。
“那什么,不是我八卦哈,”钟云从迟疑了一下,还是出了声,“那个护士,你还是别打主意了。”
金虎一愣:“为、为啥?”
“因为,”钟云从叹了口气,“名花有主了啊。”
金虎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仿佛平地惊雷,身子都跟着晃了两下:“她、她嫁人了?”
“这倒没有。”
这话显然让金虎松了口气:“那不就得了,你这语气,我以为她结婚了!”
他的反应出乎钟云从的意料,以至于他都有些磕磕绊绊的犯结巴了:“不是,虽说没结婚,但她有意中人的。”
“没结婚那就是还有机会嘛!”金虎不服气地顶了一句,之后又一脸不善地问道,“她对象是谁啊?”
钟云从挑挑眉:“其实你也认识来着。”
金虎又呆住了:“我认识的?谁?”
他其实觉得有点残忍,但还是觉得这种事早早说清楚了比较好:“咱们宿舍的那位大少爷,任杰。”
他刻意点出了任杰的身份,就是想让金虎知难而退,他这招似乎见效了,在异能者以及老爹牛逼的双重光环笼罩下,金虎不吭声了。
应该是放弃了吧?钟云从悄悄地擦了把汗,总觉得做这种事真是……
他以为金虎会很快离开去吃完饭,毕竟他与路远也没什么交情,没想到他却一直陪他坐着,直至一个小时后,医务室的门重新打开。
医生护士走了出来,其中有个,发现他们之后,特意停了下来。
“子弹已经挖出来了,伤口也消了毒上了药,包扎起来了。”以柔摘下口罩,笑吟吟地望着他们,“你们可以进去看看伤者了,不过他还在昏迷中,你们别吵到他。”
钟云从连连点头:“哎,以柔,辛苦你们了。”
以柔嫣然一笑:“说什么傻话!还要忙,走了。”
钟云从目送着她离去,偏过头一看金虎,这货还盯着人的背影看,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这叫什么?一见钟情?陷的也太快了吧?
他暗暗叹气,又撞了下对方的肩膀:“别看啦,人都走了!”
金虎这才如梦初醒:“啊,啊……去看看路远吧!”
他们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路远果然还在昏睡中,他后腰中的弹,所以是俯趴在病床上的。
钟云从见他腰上厚厚地缠着一层纱布,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真是能忍啊,居然还能撑着一口气走完。”
金虎也有些感慨:“你别说,这小子啥都不行,忍耐力倒是挺强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说话声惊动了路远,病床上的人发出一声模糊的低吟,钟云从急忙走了过去,正要问候一句,却倏然被他的头顶吸引了目光。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注视了许久。
以至于金虎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你看什么呢你?”
“路远他……”钟云从侧过脸,眼神莫测,“有两个发旋啊。”
金虎嘲笑道:“有就有呗,这也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不是。”他摇头,也跟着扯了下嘴角,“我只是听说,有两个发旋的人……比较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