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闲面色骤变, 又想起了什么, 皱着眉问道:“所以你之前才问我尸体是不是朱慈的?”
钟云从点点头:“嗯。”他顿了一下,又说:“不过你说是,那大概没什么问题了。”
苏闲方才的确是肯定的, 可现在被钟云从那么一说,那笃定也不由得动摇了几分。
他不怀疑钟云从得出的结果, 便只好怀疑是那具尸体本身的问题——毕竟人家都能算准他必定要上这儿跑一趟,早就摆好阵势要收网了, 要不是他还有几分薄面……好吧那是霍?的面子。
总之, 他们既然能防他一手,为什么不能防他第二手?
既然不想让他查到,那么可以布置人手, 也可以移花接木, 弄一具假尸体在这儿。
苏闲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他打定主意, 走到天台边缘, 钟云从见了,紧张地跟了上去:“咋了?要走了吗?”
“我想回去看看。刚也就看了一眼,还是有些托大了,现在我也不是很确定。”苏闲低声道,“你在这儿躲一会儿, 别乱跑,我很快回来。”
钟云从眨眨眼,胡乱地点了下头:“哦……好。你自己也小心点啊!”
“放心吧。”苏闲说完这一句便纵身跃下, 钟云从还想嘱咐点什么,结果已经不见人影了。
他耸耸肩,又环视四周,发现这个露天平台实在没有什么屏障可言,只好找了个角落缩起来。
这里地势高,又没有遮挡物,夜风一吹,格外地凉,裸/露的皮肤被割的生疼,钟云从揉了把脸,再抬眼的时候,却惊觉自己眼前多了个高大的人影。
一开始还以为是苏闲去而复返,可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对方居高临下,负手而立,气势惊人。
尽管看不清面容,来人也未曾有一言半语,钟云从也知道自己从未与此人谋过面,要是见过的话,他不可能对这么有气场的人没有印象。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但似乎并没有要对他出手的意思,钟云从战战兢兢地起身,咽了口唾沫,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请问……”
“你就是钟云从?”
不曾想对方一出声就叫出了自己的大名,钟云从心下暗暗叫苦,八成是苏闲的行迹已经彻底暴露了,说不定都已经被抓住了……不对啊,那家伙的话,就算被抓住也不可能把他供出来吧?
他心念十八弯似的绕来转去,却也得不出什么确切的结论,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堪堪悬着,整个人愈发的忐忑起来。
“我叫宗正则,”来人的声音平淡地响起,“是治管局的局长。”
……我去!钟云从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差点把自己呛死——自己还真是走运,一撞就撞到了个大boss!
他瞬时间明白过来了,苏闲那不是八成暴露了,而是百分百的暴露了,指不定他顶头上司就在暗处把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冷眼旁观呢。
钟云从愈发觉得,自己和苏闲,就跟俩大傻子闹着玩儿似的。
“啊……宗局长好!”钟云从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啥好,可一直尴尬地杵着也不是个事儿,便讪讪地打了个招呼,话一出口就悔的不得了,只觉自个儿太丢份了。
好在宗正则没有要跟他计较的意思,他随意地扫了眼周边:“那小子呢?”
钟云从立时成了哑炮,局长大人这么问,那就是苏闲还没落网?既然如此,他可不能出卖苏闲。
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让宗正则觉得有些好笑,他转头望了一眼天台边缘,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不说也没关系,反正他肯定是要回来的对吧?”
钟云从无言以对,又开始琢磨着怎么给那人预个警,让他别回来自投罗网了。
他正绞尽脑汁的时候,又听那位宗局长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别费神了,就算你真把消息传出去,依照苏闲的性格,他也还是会回来的。”
钟云从再一次哑口无言,他十分怀疑,宗正则的异能就是读心术!
反正也逃不了,钟云从索性破罐破摔,跟治管局的局长聊起天来——“宗局,您是不是早就知道苏闲会来的?”
宗正则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不过这在钟云从看来,就是默认了。
见对方态度还好,他又继续狗胆包天地提问:“宗局,楼下的尸体……到底是不是朱慈的?”
这回宗正则倒是发话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一句“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差点蹦了出来,好在钟云从及时止损,赔着笑脸:“好奇一下……”
宗正则低沉地笑出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次你们夜探治管局,虽然姓苏的是主谋,但真正发挥作用的是你。”
钟云从倒也不是很意外,按照这位局长的精明程度,怕是早就把他的底摸透了。
“如果是他一个人就能办到的事,”对方慢悠悠地接了一句,“何必不辞辛劳地带上你。”
这话说的……好像他多废柴似的。
好吧,在飞檐走壁这方面,确实没啥天赋。
想到这里,他忽然起了点俏皮的心思,当然了,大半还是为了转移话题,他畏畏缩缩地瞅着宗局长:“宗局,能不能跟您打听个事儿?”
宗正则负在背后的双手倏然紧握了一下,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你想问什么?”
见这位大人物比想象中好说话的多,钟云从也有点得寸进尺的意思,悄悄地往他那里挪了两步,压低了声音:“有个人告诉我,你们治管局有翻墙撬锁偷车培训速成班,包教包会……是不是真的?”
“……”宗正则差点给这小兔崽子气笑了,一副故弄玄虚的模样,搞的他这么紧张,好半天就打听了这么个玩意儿。
不过终究还是松了口气,他微微一笑,心平气和地说道:“我要打断苏闲那小子的狗腿。”
有这么败坏自家部门的名声的吗?!
钟云从不以为杵,还十分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宗正则觑了一眼这笑的没心没肺的小子,忽而又出声了:“你进来这里多久了?”
他声音还算平和,但还是透着股隐隐约约的威势,想必是习惯成自然了,钟云从不敢怠慢,赶紧收了笑,认认真真地答道:“三个月多一点。”
他也没说假话,主要是说了也瞒不过对方。
宗正则沉默了一下,又是一个问题,这次却是有点出乎钟云从的意料——“在这里,还习惯吗?”
这语境,这口吻,要不是钟云从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位宗局长,他差点以为这是长辈在关心后辈。
钟云从的笑有点挂不住了,他不自觉地搓了把脸:“嗯……还行吧。虽然吃穿住行都不太好,但……”
这里有个我很喜欢的人。
他没好意思把这后半句说出口,不过他的欲言又止却引来了宗正则的好奇:“什么?”
钟云从轻咳一声:“没什么……对了,我也想问问您,您知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
宗正则“嗯”了一声,明显是疑问的语气,钟云从也知道自己没把话说清楚,便详细地展开:“是这样的,我那时候,是被人迷晕了弄进来的。可有人跟我说过,‘孤岛’是与外界隔绝的,不止是物理上的阻碍,还有……”他顿了一下,回忆了一下当时苏闲的说法,然后继续说,“一张无影无形却无处不在的‘网’。”
他说着便盯着面前的宗正则:“这张‘网’便是治管局撒下的,针对的就是某些蠢蠢欲动的异能者。就算那人神通广大,可这一进一出,你们不可能毫无察觉吧?”
宗正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压迫感随之而来,钟云从呼吸一滞,还是鼓起勇气问出口:“我想知道,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到‘孤岛’了?”
宗正则怒极反笑:“你就这么看得起我,认定了我什么鸡零狗碎都能掌握的一清二楚?”
钟云从被他噎的无话可说,其实他也没什么证据,就算随便一诈,对方不上勾,那也没办法了。
“您别生气,我就是……”他正要认怂,恰在这时,天台边缘翻上一个人影:“钟,咱们……”
钟云从怜爱地瞧了一眼这自投罗网的大傻子,温柔地提醒道:“不想被打断腿的话就快跑!”
浑然忘了是谁告黑状才导致他有了被打断腿的风险。
用不着他提醒,苏闲也不可能忽略顶头上司的存在,心里确实咯噔了一下,但也不算很慌。
至于钟云从那句没头没脑的警告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就算被罚,宗局也不可能上手啊。
而且,今晚这事儿,他也不是一点都不占理的。
宗正则冷冷地斜了苏闲一眼:“回来了?朱慈的尸体确认过了吗?我有没有狸猫换太子啊?”
他这么一顿冷嘲热讽,让苏闲的神情一黯,倒不是被刺到了,而是他检查过了,那确是朱慈无疑。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不怕死地问了,横竖也不是第一次得罪这位了:“您是不是……在她的尸体上动了什么手脚?”
出乎意料的是,宗正则居然没发火,他看了看他,又睨了钟云从一眼,而后摇头失笑:“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是不是都觉得我特能耐,什么阴谋诡计都跟我有关系?”
苏闲没敢吭声,钟云从小小声地顶嘴:“难道不是吗?”
宗正则一声冷哼:“你不是检查过朱慈的尸体吗?难道一点发现都没有?”
这是在跟苏闲说话,后者一怔,旋即颌首:“倒是……有一点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