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女不懂父心,父知女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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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乔公说,有了盈儿,你必能问出钥匙下落。”

“恩。”南狼倒是回答的干脆。

“小公子,八年前我就已经拒绝过乔公一次。那日乔公许我,只要我能将你救出,他就许我安生到老,一家人和和美美,绝不搀到你们那些宏图大业之中。我左卫不过是想带着一家老吃穿不愁,本本分分地养家糊口。怎知这贼老天,让我前功尽弃于一个狼子野心手里。我疼我盈儿,却是害她一辈子。我愿我家康福旺,却遭九族灭门。小公子,你说,这是为什么?”

“左大胡子,师傅说过,如果你当时肯跟我们走,绝对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那又会是怎么样的结局?老夫早已身陷这滩污泥,斗了这么多年,斗到最后,家破人亡。小公子,听我句劝。放手吧,你还太小。乔公的宏图大业,不适合我,更不适合你。”

南狼长长出了一口气,极其散漫地接话:“听我师傅说,左卫宰卿清正刚廉,一身傲骨铮铮如铁,连天子都敢忤逆,怎如今变成了这么一副软脚虾模样?左大胡子,你就不想报仇么?你也不看看,现在这皇朝脚下,是谁在把这滩水搅得更浊?当年那个纂位昏君,名不正言不顺,为了自己的位置,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环绡姑姑你还记得么,据说也是你当时一手教大的公主吧?她怎么死的?她是被那该死的王八蛋昏君给逼死的!好,这些旧人我知道你早就该忘记了我就说现在的。那个你不知所谓也不想争执的昏君,现在宠得是你那白眼狼女婿。好啊,真是好。简止言,当真是那个昏君养的一条好狗,现在坐着你的位置,杀了你全家,废了你手脚,把你女儿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得扔到这个地狱里送死你倒是还安心自在坐在这里跟我大谈:啊啊,我们要安生,安生。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安生?!!你又准备如何安生?”

说到后面,南狼的情绪一下激愤起来。从提及环绡之时,他的口吻就隐隐从火山爆发到完全的情绪失控。左小吟从未见过南狼如此生气如此激动的提起一个人,对他嘴里的“昏君”“公主”之间的字眼,更是觉得有了不好的预感。总感觉,自己似乎在朝着一个她不该接近更不该知晓的世界前进。

可她不愿碰触,不代表不会有人去推她,去拉她。

一直不愿回答南狼的话的左卫,在听到后面的时候,终于有了反应:“你说什么?盈,盈儿她怎么了?!”

南狼冷笑了两声,说:“你让她自己说。”

“盈儿!简止言他怎么着你了!!!”

虽然,那个人唤的不是自己。可莫名地除却心里不知哪来的酸堵,还竟喃喃忍不住地接了话柔了声:“没,没什么。就是受了一点点苦。”

“一点点苦?你开什么玩笑?!不如一会让你去见见你爹,让他看看你现在那张所谓绝色的脸是什么模样?让他知道,那个简止言为了灭你口,甚至还烫哑过你的喉咙?!”

“别说了!“左小吟凶恶地阻止了南狼继续的话。腾地冒出一股火,她只是不想让人家把她这悲惨的模样成为勾起别人同情心的借口。哪怕那个人,是她所谓的爹。

“盈,盈儿。他,他说的是真的么?”左卫颤颤的接了话。

左小吟没有回答。

那边左卫在得到默认之后,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大笑声,歇斯底里,悲凉万分。他一边笑,一边带着左小吟无法理解的愤怒大骂:“简,止,言!!好你个简止言!我若活一日,定不会饶了你!!我视为明珠,你倒视为尘土!!我!咳咳!!”

“喂,你别爹。爹,你别气了。”左小吟生硬的劝着,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如果现在在这里的是左盈,会是怎么样的反应?大概会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爱的在爹爹面前哭诉自己的不幸,换来更多的疼爱。可是她真的做不来。

“左大胡子,你说你急什么呢?现在你倒是想出去,你能出得去?报仇什么的,你还是算了吧。不把钥匙告诉我们,你怎么可能报得了仇?”南狼继续劝道。

左卫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缓过劲来,接过了话:“我出不去,你又能如何出得去?这大狴司又不是孩儿土房,你想进便进,想出便出?”

“只要你给了我钥匙,我自然就能出去。”南狼极其自信的回答,“而且,我保证,会把左盈救出去。绝对,会照顾好她。”

左卫陷入了纠结。“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考虑一下。”

“好,加上今天,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三天一到,我还不知道钥匙下落,抱歉,我救不了你,也救不了你女儿。”

“我知道了。”

怎么说呢,这么被人当成交易的筹码放在桌面上谈的感觉,还真是他吗的不爽啊。左小吟裹紧了油布,蜷成一团在心里嘀咕着。什么时候,她能做那个下筹码的人,而不是筹码呢?

再忍忍吧。就快了,一定的。

胡思乱想了很久,又困又累的左小吟终于凭着一张油雨布靠在铁刺栅栏间睡着了。

可刚睡沉不久,哗啦拉巨大的水声一下将她再次从睡梦中惊醒。她低头看着不知何时已然漫过脚腕的水,一声惊叫:“啊!南狼!”

“别怕,不过是黑箱每日里放水而已。”南狼也有些苦恼,却还是出言宽慰她道。

“放放水?”左小吟看着不断涨高的水势,声音都有些发抖。

“恩,没事,我跟你说哈,你忍一忍,就算你不会水性,也不会淹死你的。只不过是黑箱里特殊的惩罚而已,每天近黎明前一次,放水压囚,让囚犯尝尝溺刑。最多最多哈我说,是让你窒息到休克而已。”南狼声音小了下去,“我说,你没事吧?”

“没事”左小吟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慌张。她抬起腿想站到椅子上,却不料黑箱上面是封闭的根本容不下她站,从那个灌顶里流下的水不断增加,已经淹没的了椅子脚。

“盈,盈儿。”那边的左卫好象也被这里的动静惊醒。“小公子,你看你做的好事!没关系,盈儿,小时候我不是教过你凫水,你水性应该还是可以的,只是保持呼吸就好了真的,别怕,还有爹呢。”

左小吟这会没工夫听左卫的这些话。她两眼紧紧地盯着不断上涨的水位,脸色苍白如纸。她颤抖地努力想把自己缩成一团,那是明显对此种情景的本能恐惧。

是的,她怕水。

非常,非常怕。

儿时某段早该被封闭的记忆,现在被这不断涨高的水冰冷的刺激着她。她好怕。好象又听见有个清脆的笑声:“贱丫头,杂种一个,还敢姓左叫小盈?凭什么?!”猛地被人按进了水里,咕嘟咕嘟。

“记好了!以后不准叫自己左小盈!凭什么敢跟我家盈儿一个名字?!你叫左小淫!的淫!象你那个亲娘一样!”

“姨娘,不要呜,呜!”又被猛地按进了水里。

“不准叫我姨娘!叫我大夫人!听懂没?!我才是大夫人!你这个没爹没娘的贱种,给我去死吧!”

有人狠狠的按住她的头将她整个人埋进了水里,她好痛苦,好痛苦。无法呼吸,口腔和舌头里血在回潮。透明的水,把小时稚嫩的世界,隔离成一个又一个她看不清楚的可怕碎片,从嘴巴里争先恐口逃离的呼吸,炸裂成恐惧,绝望,死亡,无依,无靠,无家可归。

“呜呜不要,不要啊啊啊!”左小吟忽然跟发疯了一样不断的拍打着四周的铁栅,一下吓到了那边的南狼和左卫。

南狼一听她不对,叫道:“喂!左盈!你怎么了?!”

“盈儿?!”

“不要!别!!!爹!娘!!啊啊呜”水终于漫过了她的嘴巴,鼻子,漫过她的眼。

四周的一切景物再次回归了儿时那场噩梦。透明的世界,干净清澈潋滟的梦境,却永远是黑暗,绝望和孤独的。

她会死。

可是就算死,又能怎么样?从来没有一个人曾需要过她。

她在水下,捂着嘴呜呜的哭了。喊着不知道谁的名字,求不管任何一个人,随便任何人都好,来拉她一把。

哗啦

在意识将要消失的时候,四周透明的一切忽然消失了。

一个身影猛地冲进来,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

那人身上很凉很冷。大概,是被黑箱里的水给激得吧?有着好闻的香气,轻轻远远地,似首藏调的荧夜曲子。

“左小吟,给我醒过来。”那人咬着牙,一字一句冷冷的威胁。

咳咳。左小吟一个激灵,忽然就醒了。一睁眼,却怔怔对着了一双墨石般冷清的瞳。“鬼,刺?你你怎么在这里?”

一颗心苍苍茫茫的浮着,到极处,左小吟摇摇晃晃地撞进他怀,攥着鬼刺的前襟朝外咳水。

鬼刺单手安稳地勾着她,两人之距本为之近,却莫名地被他那眼神给拉开了一道鸿沟千尺寒潭,既冷且静,映出左小吟虚惶的影。

“抱歉。”咳出了压于心肺间的凉水,左小吟清明了不少,一眼便望到他那冷寂的眼神,本能地就先道起歉来。

“”

“没事,我能起来松开吧。”

“”哐

左小吟捂着直直着地的腰,跌得眼泪都打转了。“我让你松开,真没让你把我丢出去。”

“”

咳身后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

黄牙书颤颤地咳了两下,表示自己的存在。不是他想打破这诡异的气氛成为焦点,是那边黑箱里的南狼在里面猛砸猛踢,架势都快似把黑箱给从里面拆了。

“大,大人。”黄牙书看到鬼刺轻瞥于他,麻溜地低了头溜到左小吟身边讪笑,“您深夜造访这里,自是有要紧事,属下也不敢打扰只是那边那个姑娘,还用把她也放出来不?”

“不用。”鬼刺再次看了黄牙书一眼,黄牙书立刻躬着佝偻的腰背干干一笑,扭头就窜。

左小吟这厢实在被那边大叫的南狼吵得脑袋疼,拖着身上沉重的枷锁走到南狼那间黑箱拍了拍门喊:“别叫了,没死也被你吵死了。”

“我靠那你刚才那是干吗?没死你瞎叫什么啊你!我还以为这点水就把你给淹死了!“南狼郁闷至极,仍是平常一样的挤兑着左小吟。

那就好。没死,没死就成。

他从来没见过左小吟那般惊恐模样,一次都没有。在女监这么久,他经过太多人间所无法想象的惨剧,大多类似修罗地狱一般的情景,是也曾发生过在她左小吟身上的。他见过她早些日子被亚姝折磨,亦见过后来罗伍月对她偷上的酷刑,甚有一次因一件极小的事被偷偷陷害差点削掉半个身子,等等等等不应而列,这般地狱,他早已熟知,她亦是。可她从未有一次象今日这般,恸哭失魂,惨嚎悲啼,她在那边一下一下地拍在那铁栅上的时候,似战鼓惊雷,声声敲进他的心底。

南狼半垂着头双手撑在门上,长长短短的发丝滑下遮去脸上浓淡不知的表情。他低浅的喘匀了,大约是刚才叫的精疲力竭,出了一口莫名长长的气,心忽然安稳。

左小吟隔着门板,自是看不到南狼的表情。她只当南狼喊累了,转脸看向那边一直安静立着的鬼刺。“你还没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鬼刺转开身子,弯腰从一旁破旧的石桌上端起一碗黑漆漆的药。左小吟见了,倒是轻松得走上前端起药仰头就喝,边喝边说:“你倒是比我记得还清楚。”

不过一日未见,鬼刺好似更加沉默。他静看了左小吟很久,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你怕水。”

左小吟手一抖,把碗端平了,倒也自在大方地一抹嘴。“恩。”

鬼刺接过空碗,竟没象左小吟想的那般深问,淡淡看了她一眼而已。后移开视线看向南狼那间黑箱,继而说了句:“来人,把人押到审室。”

“什么?”左小吟还没反应过来呢,匆匆忙忙那边黄牙书就带了一票狱卒小跑过来,得了鬼刺的命令,打开了南狼那间黑箱。

南狼很是狼狈,乌红的血丝顺着湿漉漉的衣,粘粘忽忽地贴在他身上。半长的发凌乱散在一边,沾着血,露出明媚光灿的眼。他抬眼不耐地看见鬼刺,倒是弯了唇,挑舌在嘴角轻佻一勾,无端邪佞张狂。

那表情,着实让鬼刺立刻想起一个人,他不动声色地压了心里那股子厌恶,抬手让人将他押下。

左小吟反应过来,想也没想就跑过去要拦。结果倒被黄牙书和一个狱卒半路拦下紧紧押住,动弹不得。

“喂!你要把他带到哪?!他已经被关黑箱了啊!”隐隐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的左小吟,仓皇地朝着鬼刺喊。

鬼刺清冷地扫了她一眼,仿有话欲言,却只是转眼平淡而走。

南狼被人紧押着的时候,扭头不屑地朝她哧笑:“我说你什么表情,他请我去喝茶而已,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倒是紧张个什么劲?赶紧滚回去自己黑箱面壁思过去,我可不想到时候喝茶还碰见你个扫把星。”

人走光,左小吟被黄牙书给再次塞进黑箱,她有些失神,连黄牙书一直在她耳边交代都没听到心里。

“我说姑奶奶,你差点害死我,你说你裹着油雨布就出来了,还好鬼刺大人没说什么,不然我这小差丢了不说,还免不了进班房住个半载啊我说!你可得给我着紧了,别再惹这乌龙了啊我说,你听见了么到底?”

左小吟这才有所反应,被黄牙书近距离的猥琐表情吓了一大跳,赶忙坐在椅上朝里缩了几缩:“知,知道了。”

黄牙书见她这样,只当她是没胆吓怕了,摇了摇头可惜着自己为啥要听这种臭丫头的使唤,一把将门咣铛紧紧锁上。

待到黄牙书的脚步声愈走愈远,逐渐听不到之后过了很久。一直沉寂无声的左卫,忽然小声地敲了敲她背后的石头。

“盈儿,你没事吧刚才?”

“没事。”

左小吟摇了摇头,心里头还是跟乱麻似的。鬼刺到底为什么会带走南狼?是因为他带她来见左卫的事情败露了?那她会不会也被招出来?会不会前功尽弃?她越想越不舒服,心里头跟钻了蚂蚁一般瘙痒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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