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很热,考完最后一场,云烟随着人流出门。

刚走出教学楼,被天上明晃晃的太阳一照，感觉呼吸都是滚烫的。

云烟突然感觉心里陡然一空。

她想，高考完了。

结束了。

方云烟抬头看天,一瞬间被光线晃得刺眼。

她原本想回头看看余楠在哪儿，毕竟他们俩一个考场,出来的时候应该也在一块儿。

但周围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大家沉默着往外走。

周围鲜少能碰到熟人,没有人分享自己此刻的心情。

只能默默的自己承担着,同时在内心发酵着。

就算刚刚坐在考场里的时候,有不会写、不确定的题目,让他们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熬。

却又担心时间过得太快，写完了没有检查时间,或者根本写不完。

出来后，大家都即将又有长久的假期，时间不用再以秒为单位过。

可大家几乎全都不敢置信，高考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过去了。

短短十分钟不到的路程,云烟深呼吸了好几次。

她掌心出了汗，自己都恍然未觉。

刚出学校们，走过警戒线。

云烟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不是爸爸妈妈,也不是哥哥,是……远墨。

云烟刚刚还稍显迷茫的眼神陡然就亮起来。

走进了,才发现墨哥手里拿着一只冰淇淋。

“甜的，尝一口？”

远墨把冰淇淋递过去，云烟撕开脆皮筒的包装纸，她想，也不知道墨哥是怎么保存的，现在居然还没化。

云烟轻轻咬上去，小口小口的吃上面带了巧克力碎片的雪糕。

雪糕的甜和巧克力的腻在嘴里融化开，云烟吃着吃着眉眼里就带了笑意。

刚刚那种要跟自己的青春说分别的感觉逐渐从心底消弭。

旁边有很多人来接孩子，学生刚一出来就问：“怎么样？考的如何？大概能考多少分？”

云烟所在的这个考场基本上综合了一中、七中和附中的学生。

大家成绩都还不错，问了后，学生就回答：“还好吧，六百多应该没问题。”

六百多分，可以选个985或者211的好专业了。

远墨没有提成绩的事情，小姑娘已经很努力了，现在提成绩也只会让她心慌。

于是远墨换了个话题，低眉问她：“还记得么？”

云烟抬头，努力的吃冰淇淋，用眼神给他甩出一个问号。

“方云烟同学，你的高中时代已经过去了，需要我提醒你我之前说过的话吗？”

云烟吃冰淇淋的动作顿住。

很显然是想起来了。

远墨也没想着为难她，更别提这里这么多人，时间场合都不合适。

于是远墨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傻丫头，时间还长，别担心。”

云烟松了一口气，点点头，然后继续啃冰淇淋。

她其实没担心自己接受不了墨哥。

云烟就是思考的有点多，她在想，该怎么给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最重的是跟哥哥解释自己即将要跟墨哥谈恋爱这件事。

——和墨哥谈恋爱的心理准备，她真的早早的都做好了。

其实去年过生日那会儿她就想答应墨哥，跟他在一起了。

但墨哥却说她那会儿只是一时兴起，是出于女生的怜悯和同情心。所以他不要，他可以继续等。

等到方云烟真正的开窍。

就在云烟快要把上面的巧克力和雪糕啃到一半。

距离下面的脆皮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手里的甜筒被远墨拿走。

“不能再多吃了。”

远墨说，“你刚考完试，空腹不要吃太多冷的。”

说着，他把云烟的脆皮筒换到另一只手里，看样子是不打算给她吃了。

云烟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脆皮卷，问：“那怎么办，扔掉太可惜了。”

说着，她就看到远墨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奇怪的方形物体，这个云烟以前从没见过。

远墨挑了挑眉，说，“有种不可惜的做法。”

“嗯？”

“我可以帮你把它吃了。”

他们俩说这些的时候，没注意旁边被一个高大男人挡住半边身体的小姑娘。

——童秋和他爹。

“崽崽，考的怎么样啊？”

“……不是，考得不好也别不说话啊，好，爸爸不问了，咱们去车里，有空调。”

“唉，捂着嘴干什么？没考好咱还有下次机会呢，别哭啊。”

“不想复读咱也能选个不错的大学呢，别怕啊崽崽。”

童秋没哭，她就是惊讶，她怕自己一声震天吼，把大家吓着。

所以不得不捂着嘴。

坐在自家车上，老爹一直把话题往其他方向带，比如带她去外面旅游，或者水上乐园玩。

总之就是一个意思，考不好没关系，爸爸不会责怪你。

不要哭啊。

童秋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笔袋，远墨老师的签名还在上面，被自己用透明胶带纸粘着。

墨迹的边缘有些微微晕染，但不妨碍这份签名的好看。

字如其人，见字如晤。

字体骨架硬朗、笔锋锋利的人，居然可以那么温柔的说，“我帮你把它吃了。”

童秋真的要流下感动的泪水。

好在她忍住了，沙哑着嗓子给被吓到了的他爹解释：“没事，我发挥的还行，真的，爸，别担心。”

“啊？”

“我就是太激动了，我的男神和女神在一起了。”

“……”刚想开口说早恋不行，瞬间就想到孩子都高考完了，这时候已经不算早恋了。

云烟跟远墨往人群外走去，她大概记得中午过来时候自家的车子停在哪儿。

但现在人太多，只能先出了人堆。

听到远墨的话，云烟罕见的思考了一下。

就在远墨打算说‘扔掉的话一会儿可以再给你买一个新的’的时候，听到小姑娘跟他打着商量。

“你现在可以多吃一点，把脆皮卷留给我好吗？”

有时候不得不夸赞，直男思维撩人，真的让另外一个直男招架不住。

远墨其实也就过来安慰云烟一小会儿，手里的小盒子里面装的是冰块，刚刚储存冰淇淋的。

别看很多人提到‘高三毕业’，都是一副很快乐、终于解放了的语气。

但真正高考完的学生，内心最大的感觉应该是空落落的。

他们尚且不知道未来怎么样，过去的却已经彻彻底底的过去。

尤其是刚出考场，身边没有熟悉的朋友可以交流的时候，迷茫是肯定的。

这时候，一点点甜的东西，会让人心情陡然变好。

看着云烟吃完脆皮卷，远墨说：“去找爸妈吧，别担心成绩，你已经做到最好了。”

云烟点点头，但她没有依言立即走开。

反而站在原地，眼眸璀璨：“墨哥，我喜欢你。”

不仅仅是因为一次次的讲题、分析难点、异国他乡晚上还让同学接她，也不是刚刚那一只甜筒。

而是……

方云烟说：“墨哥，我刚出校门，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

有一种情愫在心底狂野生长。

远墨面前的小姑娘穿着白短袖和牛仔裤，双手背在身后。

浅淡色的杏眸里映着他的身影，眉目极尽缱绻，唇角弯弯。

云烟说完，后退一步，然后转身飞快地跑了。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回认真的、正视自己感情的告白。

在看到墨哥的一瞬间，云烟就想，老天爷怎么这么灵验。

她刚刚考完试那会儿，心底空落落的，她如果再小姑娘气一点，指不定真的能当场哭出来。

这种感情不知道跟谁分享、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云烟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墨哥。

然后，她就在校门口看到了墨哥。正大门口，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棒球帽、黑短袖、休闲裤。这么打扮的墨哥像个正在读大学的学生，而不是已经工作三年的人了。

就那么一瞬间，云烟心底蹦出来四个字。

——欢喜是你。

反过来，你是喜欢，是我的喜欢。

云烟找到自家车位的时候，方铮见她走来的方向不太对，扔给她一瓶稍微带一点凉意的水。

“怎么来的这么晚？”

方爸爸说，“妹妹走得慢一点，这你都要问。”

方铮：“……”

这句话方妈妈也是同意的，最近方爸爸翻身农奴把歌唱，他终于找到了自己在家庭里的合理位置。

不再是食物链最底层的存在了。

反正即将读大学的方铮长大了，长时间要泡在公司里。

他要从少年渐渐往成年人转变，那就先从家庭地位改变起来。

考完第二天去学校估分，云烟这才遇到了余楠大佬。

“大佬，你们班几点估分？”

云烟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我们班主任通知的十点，这个时间还有不一样的吗？”

“我们班估完了。”余楠说，“时间应该是不一样的。”

顿了顿，他说，“现在九点半，借你20分钟行吗？”

云烟当然答应。跟余楠大佬去了走廊尽头。

余楠拿出自己的手机，插上耳机线。

他专注于学习，觉得高中生没必要买贵的手机和耳机，也就没跟家里提。

余楠给云烟一个耳机，他说：“感谢大佬最后的鼓励，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想跟你分享一下。”

云烟跟他靠在走廊上，听着耳机里缓缓流出的音乐。

很熟悉的前奏。

熟悉到云烟这种不怎么听歌的人几乎都能唱出来。

——《十年》。

余楠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怎么听歌，但是当时听到这个，我就特别喜欢……后来听了更多的歌，依然觉得没有这首歌好听。”

他说，“真的很感谢你，云烟，高三这一年，你就是我前进的动力。没有你，我根本不会发现自己还有这么大的潜力。”

云烟转头看他，笑着说：“我也是啊。感谢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