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急不可耐, 与宋小五与这时代隔着一层不同, 身在这个时空的二郎和他的同道志和的小年轻们是对事情的结果最为急躁的,哪怕需要因此铤而走险——这时候年轻人的热血就显出其亦诚可贵的一面来了, 也显出了最脆弱的一面。
哪桩政治的胜利是属于热血青年的?他们都是用来被牺牲, 被利用的。
只是二郎现在撞到了宋小五的手里, 宋小五对她这个身为二哥的萝卜条一直怀有长辈长姐式的宽容,她愿意在为大郎倾尽家力之后, 也想为二郎做点什么给他当人生的大礼, 是以就有了她粗鲁地向皇帝秀肌肉这一出。
这一出,算临时起意, 也算不得。对于无时无刻都可下任意重大决定的人群来说,与狼共舞简直就是本能, 只要时机好了, 他们敢拿着别人的天赌别人的命运,当然也囊括了自己的命在内。
政治就是一个大赌局, 这里面没有人性的好坏之分, 说得迷信一点,运气的好坏有时都远远胜过于能力的好坏。
政治是污脏的,更是荒诞的,古今一个样, 遂宋小五是有一半把握让当朝天子信服于她的, 她握有这个皇帝的两根软肋,一根时民生,一根是他王叔德王, 但宋小五希望皇帝的挣扎少点,在足够的利益面前就屈服,千万别到她得用她的小鬼威胁他的地步,若不然,她就得生气了。
老妖怪发起脾气来,不好只发一点点就收手,太掉价了,对不起自己这双经过太多的手——前面书院里欺负萝卜条们的那些小鬼们,现在都还在为此付出代价着,有些人还得为此付出一生。
“再等等。”宋小五又回了不关心自己会不会被爹揍得娘不认识,只关心结果的二萝卜条一句。
二郎这次有些沉不住气,但他知道妹妹已为他铤而走险。
如若不是仗着她的本事和有一个是皇叔的妹夫,他也是不敢的。
她和他都已尽力了。
但这种尽力还是没有结果的感觉让二郎觉得挫败,他垂着头苦笑了起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时间不等人啊,老钦天司都是因此“妖言惑众”被现在的钦天监搞下去的,到了妹妹手里,圣上会信他们吗?
不能这么想,要相信妹妹。想到消沉处,二郎又振作了起来,看向了淡定的妹妹。
宋小五朝他点头,“再等等,回去罢,就是出事了也不要慌,万事有我。”
“妹妹。”
“我在。”宋小五朝他颔首。
二郎也朝她重重一点头,站起来利落干脆地去了。
年轻人啊,宋小五就喜欢他这个万事挫不败的劲,她也愿意为他这杆挺直的腰尽她所能——后来所有低下去的腰,都是因为年轻时候受的挫折。
谁不想活得意气风发,永保锐气呢?
如果一个民族永远只有为生存妥协弯下腰的年轻人,这尚且还不是一个国家最大的损失,而是等他们年纪大了,老了成为了这个国家最暮气陈腐的重要组成后,他们本身这根柱子就被自己蛀空了不算,还会遗害新的年轻人,他们会教育新的年轻人成为他们,这一代一代下去,才是致一个国家空虚根软的根本原因。
荒诞剧的结果走向当然有不同的地方,就看主导在谁手里,是以等宋岳父一大早出现在德王府里,两眼无神,面无表情地看着宋小五的时候,宋小五笑了。
宋韧不想理她,而是看向了她身边的德王。
“你怎么敢?”他虚弱,但冷酷,他看着赔着他女儿一起胡作非为的德王,想不明白他哪来的胆子陪着她一块疯。
“她敢我就敢了。”德王一脸“这有什么好想不明白的”地看着他的岳父。
“你知不知道,”宋韧指着他的手都是颤抖的,“你差点就害死了她。”
宋小五闻言,略挑了下眉。
宋大人这心偏得够可以的,是她差点害死了他罢?
“不会的,有我呢。”德王同情地看着被吓破了胆的老岳父,对小辫子所说的“岳父老了经不住吓,见到老鼠都会尖叫”的话表示深深的同意。
事情还是多瞒着岳父点的好,要不吓死了怎么办?他有个能叫爹的老岳父不容易,这时间还没到一年,新鲜着呢。
“你!”宋韧把“你算什么”这句话强忍了下去,他闭上了眼努力呼吸平歇心情。
这是杨公公领着闻杏端了粥食过来,他要退下的时候,宋小五跟他说了一句:“你留下,闻杏出去看着。”
杨标依言留下,闻杏退了出去。
“爹,先吃点。”宋小五开了口。
“吃不下。”被孩子吓得够呛,被皇帝吓得更够呛的宋大人赌气地道。
“好了陪我吃点,要不你外孙得饿了。”宋小五先端起了碗。
“你还知道你有孩子啊?有你这样当娘的吗?”宋大人炸了,眼睛通红看着胆大包天连命都不要的小女儿,“我们养你这么大容易吗?”
宋大人的眼睛红得像快要哭了,宋小五默了一下,若有所思地道:“他欺负你了?”
“没欺负,”宋大人被她气得肝儿颤,拍着桌子就吼:“现在你的事他都知道七七八八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二郎他们胡来,你身为给他们做主的妹妹,怎么也跟着他们胡来?”
“做主啊。”宋小五见他还有力气嚷嚷,就放心了,拿过粥给杨公公,“侍候下宋大人。”
杨标接过,朝宋大人皮笑肉不笑地挤了抹真诚的笑容,把宋大人吓得一激灵,身体一挺,朝扬标摆手摇头,“不必不必,杨公公有心了,别听我家这浑儿的话。”
什么你家的?我家的,杨公公冷冷地看着宋大人,双手把粥奉到他手里,“大人请用膳。”
宋大人苦笑着接过了碗,在杨公公那张白脸下硬着头皮喝下了一碗粥,这皇宫里的,这德王府的,一个个都不好惹,算他宋韧得罪不起。
这一碗热粥下肚,宋大人的肚子里有了点东西,等女儿把一碗细面条放到他手里时,他才知饿,把一碗面连汤几口扒了个干净,又把碗给女儿,“再给爹一口,饿了。”
宋小五嘴边起了点笑,拂过杨公公要帮忙的手,又给宋爹盛了一碗。
这碗下去,宋韧接过女儿递到手边的茶,抿了一口,接过杨公公递过来的冰帕擦了把脸,长舒了口气,方跟闲淡吃着饭等着他的女儿道:“你让爹说的爹都说了,没跟我发什么脾气,就是话说完,让我陪着他坐了半个晚上,你的话我不知道他信了没有,但多少还是信了一些的,儿啊……”
“你说。”宋小五含着小鬼送进她嘴里的白肉,朝他颔了下首。
“明明是二郎他们发现的,你何必揽到自己身上?”这事情就是如她所愿了,她这也是惹祸上身了啊。
知道了的她的诡异,哪怕她是皇婶,那位陛下怎么放心得了她?
“二郎他们说了,会当真?会如我所愿用最快的速度把防御的城墙构建起来?”宋小五咽了嘴里的肉后道:“不会的,他们只会相互倾扎,直到把这个国家拖没了无止,你们不是一直这么干的?到时候尸骸遍地,我倒没什么,我怕你们受不了,那毕竟是你们的父老乡亲,是你们的国人,你们的老百姓,你们的亲人。”
她一个外人,读过史,手里沾过血腥,再悲恸也就那样,伤心的是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孩子,还有等不到孩子长大的老人。
她这话一出,在场所有的人都静了,连站在窗边墙角站岗放哨的铁卫们听到了这句话,心里都陡然一颤。
“可……”宋韧涩然地张了口,舔了舔嘴才道:“可你……”
可你怎么办啊?
宋小五懂他的意思,德王也懂,这时候他抬头看向了他的小辫子,听他的王妃道:“我没事,我有自保之道,再说了,事情是有个过程的,他现在不信我不挺正常的?等以后他确定我于国于民没有害处了,他也不至于这点容下我的我的气量都没有,再说了……”
宋小五看向了痴痴迷恋看着她的小鬼,弹了下他的鼻子,跟宋大人接着道:“我有召康,他会给我一个谁都打不进来的世界。”
康康点头不已,朝老岳父拍着胸脯大声地道:“是!的!”
小辫子有我,有康康。
看着孩子气女婿的宋韧头疼不已,又苦笑连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转身了杨公公,叫了杨公公一声:“杨公公啊……”
瞧瞧你的好主人,这像是快要当爹的人吗?
杨公公见宋大人整个人都快被掏干净了一样,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施舍了点同情心出来可怜了下这位丈人公大人:“您就别担心了,这是我们王爷想着帮圣上我们王府才有了此举,若不然……”
杨公公含糊地笑了一下。
德王府现在不比以前了,晏城现在是他们的掌中之物,现在城中说不上兵肥马壮,但以此保护一个王妃娘娘,还是够的。
圣上要是一点脸面都不够,非要把好好的局弄死的话,杨公公想就是先帝地下有灵,也不会判他们主仆一个忤逆的。
没有王妃,他的小主公可能早就没了,到这步他们还在帮着那位陛下操持天下,他们主仆已经是尽力而为了,陛下要是再求,老天都会看不过眼的。
杨公公的话让宋韧怔愣了一下,随后他睁大了眼看向了女儿。
宋小五朝他点了点头。
是的,她已不是过去的那个宋家小娘子了,她现在有了政治博奕的条件,有了德王和老爹的宋家,她这个老怪物于皇帝而言,震慑是大过于震惊,但也因此,只要他信了她,到时候她掌握了主动权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
但把主动权交给皇帝的话,宋小五还真怕这位优柔寡断,敏感又戒心重的皇帝陛下能把好好的生机弄成死局,在这个国家强行拐了个弯之后,又能以一己之力加快这个国家灭亡的脚步——关于皇帝这方面的无能,宋小五还真挺看好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有事,更新不定,还请大家有更新就看,没更新就等我几天,等我忙完稳定更新,我会尽快恢复的,谢谢姑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