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剩下的两个证人和文波的背景相似,华裔,密码社团成员,男的叫赵何,女的叫杨真。
言溯等人先去赵何的宿舍,彼时他正在写字桌前画符号。贾丝敏问起,他拿了本基础密码学给她看,说是跟着在画弗吉尼亚密码。
贾丝敏看了几眼,没兴趣,便开始询问。
赵何那天独自在练功房练习跆拳道,也没有不在场证明。
他书桌上满满都是漫画书,对面的墙壁上贴了好多单人照,跆拳道马拉松游泳田径各种,多人的只有一张密码社团合影。
贾丝敏心里就纳闷了,怎么今天见到的这三个证人都喜欢体育?
她问了江心和泰勒的关系,赵何的回答和文波差不多,不太熟,只知道两人经常吵架。
贾丝敏:“别人看到你和江心曾在体育馆争吵,你怎么解释?”
赵何:“江心她不礼貌,踢了更衣室的门。我说一句,她回十句。”
“那江心有没有和谁关系不好有仇恨的?”
赵何的回答还是和文波差不多,标准男人式回答――活泼可爱,温柔撒娇,男生们都觉得她挺好的,也没见她和哪个女孩争执过。
贾丝敏心内无语,女生万人迷果然迷倒众男生啊。
言溯看了眼他书桌上的透明盒子,问:“你收集棒球卡?”
“是的,已经收集一整套了。我准备……”他还要继续讲述这套珍贵的卡片,但言溯没兴趣地“哦”了一声,直接进入下一个问题:“你们宿舍丢东西了?”
赵何一愣,摸不着头脑,顺着言溯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旁边整整齐齐的桌子上摆着一张还没填完的失物招领表。
“这个啊,舍友收藏的棒球金卡丢了,所以写了招领表。但我估计,这么难得的卡片,人家捡到也不会还回来的。”
“那倒是。”言溯点头,“死者生前记录的最后一张字条,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赵何望住他,“什么字条?”
“没事。”言溯看上去不介意,转身出去了。
甄爱出门时,回头望了一眼室内的两个书桌,轻轻拧起眉心。
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脱言溯的眼睛,他眼中浮起一丝微妙的笑意:“你也发现了?”
“噢。”甄爱懵懵抬头,有些诧异,明明认识言溯没多久,却奇怪地很有默契,“我觉得那套棒球卡不是他的。”
“嗯。”言溯嗓音低沉,“他手中拿着密码学的书,可书架上不仅没有其他密码书,也没有留给他手中那本书的空位。所以他坐的地方不是他的桌子,旁边那个整齐的书桌才是。不过,”
他停住,眸光浅浅看向甄爱,
“棒球金卡丢了是真的。整套卡里最珍贵的就是金卡,要是搜齐了,那么宝贵的东西不会随意放在桌子上。”
甄爱歪头,斟酌了半晌:“我还发现了一个问题。”
“什么?”言溯淡静地问。
“我刚才注意到,失物招领表有两种格式,他舍友桌子上也有,而且日期是错的。就好像……”甄爱从没推理过,因而稍显犹疑。
言溯似乎在鼓励:“好像什么?”
甄爱一咬牙:“他的舍友直接在以往的电子模板上改了丢失的物品内容,却忘记改日期。他的舍友经常丢东西。”
言溯意味深长看她,眼里的光彩静默地绽放:“不是经常丢东西,而是经常被偷。”
甄爱对此倒很容易接受,点点头:“男生的宿舍那么整洁,有整理癖的人不容易丢东西,只有可能是内部作案。”
言溯对她的参与很满意:“他看上去很坦诚,太坦诚了。有一部分撒谎的人不像惯常理解的那样回避提问者的眼神,他们更需要眼神交流来判断别人是否相信他说的话。”
他弯弯唇角,似乎在看不堪一击的对手。
这是甄爱完全没有听说过的,她觉得很新奇。
聊着聊着,人已经到了女生宿舍。
第四个证人杨真就住在这里,和江心是同一栋楼。
甄爱走上去,经过楼梯间时,望了一眼自己的宿舍,仍旧拉着警戒线,空落落的。
有人轻拍她的肩膀,回头却是言溯。
他动作还不熟练,拍两下,不多不少,表情肃穆庄严地安抚:“别怕。”
……这正是事发当天,欧文对她做的安慰性动作呢。
甄爱发现,自从见到欧文频繁拍她肩膀给她鼓励安慰后,言溯就学会了这项技能。
可他的动作很生涩,总像是在拍一只狗。
她几乎可以猜到,他一面很真挚地想着要友好,一面又不受控制地想着各种数据显示狗狗身上带了多种寄生虫细菌之类的。
可无论如何,他的细心足够她心头一暖。
周末,杨真的舍友不在,宿舍就她一个人。她刚从超市回来,此时正独自吃泡面,坐在电脑前玩facebook。甄爱莫名就想到了言溯今早用在伊娃身上的那个“分手论”。
杨真和另外三个证人一样,对贾丝敏的提问还算配合,但奇怪的是,她的回答和其他人惊人的类似。
不在场证明?独自在游泳,没有。
江心和泰勒的关系?经常吵架。
你和江心有过剧烈争吵?拉拉队排练的时候推搡到了。
江心这人怎样,有没有恨她的人?没有,她是万人迷,活泼可爱,大家都喜欢她。
在甄爱看来,杨真和其他人一样,问什么答什么,不多说一句,看似配合实则谨慎。甄爱只觉得她对最后一个问题的回答或许有些违心。但这只是猜测,真实情况她看不出来,或许只有言溯这样的行为分析专家才能看出异样。
但言溯似乎没有观察江心,而是扫视着宿舍内的环境。
甄爱也跟着他看,很整齐干净的宿舍,没有任何不妥。不像江心那样物件一大堆,也不像甄爱那样空荡荡。书本化妆品衣物的数量都是有度的,风格比较开放,似乎不太适合她冷冷的性格。
言溯望向浴室,问:
“有洁癖吗?”
“没有。”
“有男朋友吗?”
“……也没有。”
甄爱:……
有洁癖和有男朋友,这两个问题要不要问得那么紧密?
最后一个问题:
“死者生前记录的最后一张字条,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
最后一次拜访,在贾丝敏看来,依旧一无所获。
从宿舍楼出来,天都黑了。
贾丝敏立在冰冷的夜风里,不甘地咬唇,这四人怎么回事?明明答应了配合调查,可一个个什么重要的东西也没有。
她原想和言溯一起吃晚饭,顺便问问他的意思,可警局临时有事,只能匆忙赶回去。
甄爱跟在言溯身后,不紧不慢地从台阶上走下来,可他突然一停,她差点儿撞去他身上。这次他没笑她反应慢,而是挺拔地立在夜幕里,淡淡一笑:
“和我说的一样,所有人都说谎了。”
他的背影映在夜幕中,格外笔挺,眸子也被黑夜侵染得漆黑,幽深幽深的,像粼粼水波下的黑曜石,精明,洞悉一切。
经过刚才和他三次短暂的思维碰撞,甄爱不自禁地期待知晓他脑子里的想法:“你从行为上看出了杨真在说谎?”
“嗯。我问她问题时,她几乎想也没想就回答。又不是知识竞赛抢答题,正常人都会有片刻的考虑。”
甄爱想起之前他对赵何的判断,微微汗颜。回避,对视,眼神,时间,每一个参数的细微改变都能判断一个人撒谎与否,他真是成精了。
言溯:“她没男朋友,但有喜欢的人;她说没洁癖,但有洁癖。”
“洁癖我看得出来,她的房间干净得不像一般大学生,但男朋友这种事?”
“有没有男朋友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她却犹豫了,说明她有喜欢的人,很喜欢,以至于别人问起的那一刻她都希望回答yes。而且她的衣服化妆品,你不觉得有即视感?”
甄爱回想起来,心里幽深深的:“像江心的风格?”
“女人模仿另一个女人,要么是喜欢,要么是嫉妒。”言溯说完,忽而又问,“你注意到她桌上的购物纸袋没有?”
甄爱并没有注意,却非常努力地回想了好久:“好像是毛巾之类的日用品。”
“记忆力不错。”言溯弯弯唇角,似乎很喜欢和她这样不徐不疾的对话,“但你有没有注意到,浴室里没有旧毛巾,垃圾篓里也没有。”
甄爱一经提点,只觉恍然间有些东西渐渐清楚了:“是,没有人会在没买新牙刷之前把旧牙刷丢掉,也不会在买回新毛巾之前就把旧的扔掉,除非那块旧的擦过什么不该擦的东西。”她脑海中灵光一闪,“现场有一块血迹被擦拭过。”
“聪明。”言溯毫不吝啬地夸她。
甄爱抿着唇,表面淡淡的,心里却按捺不住兴奋与激动,她真喜欢这样刺激的思考和对话。一回想,她忽然发觉,她竟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引导着参与了很多,这样的参与让她很开心。
而她也莫名感受到,他其实不像表面那样不可接近。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够与他在思维层面对话,跟得上他的人。
但难题随之而来,现在这么一看,这四个人都有嫌疑了。
甄爱问言溯:“你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他淡淡地说:“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