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直白的意有所指, 苏甜是想装傻都难。
她不紧不慢地扫了镜中的姜宝珠一眼。
阔别许久未见, 姜宝珠依旧明艳动人, 本来就是一个生动的大美人, 只可惜眼底的戾气……会使得她整张脸都失去了柔和亲切感。
苏甜听过些许传闻,听说姜宝珠如今和薄景辰厮混, 而且时间已经不短了。
不过传闻真假并没有定论, 苏甜也没当真, 只要和自己没有交集,姜宝珠和谁在一起都与她无关。
只不过此刻在薄氏家族的老庄园撞见了, 那想必传闻应当是有根据的。
苏甜脸上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淡淡地反问:“不知道姜影后口中的东西……所指为何?”
姜宝珠目光朝着镜子后面流转一遭, 确认这间女盥洗室里并没有第三个人。
她才侧身迫近了苏甜半步,信誓旦旦地开口:“这里没有第三个人, 装傻就没劲了。两年前你从一个过气童星骤然翻红, 一路平步青云, 顺风顺水,靠的不是别的,而是知道了这个世界的剧情和人设。”
苏甜心下微震,她未曾想过姜宝珠竟然会得知原著剧情。
更摸不透她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以姜宝珠的性格, 倘若知道了剧情,还能悄无声息地过这么长一段时间, 也真是令她惊讶了。
苏甜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不过用闲聊的口吻反问:“莫非宝珠姐是……”
姜宝珠一字一句:“苏甜,你侥幸得知剧情设定, 借着这个优势翻红认亲,这都没什么问题,换做任何一人,同样会选择利用自己的优势换取成功。只不过你不该跟我抢男主,你明知道薄景墨是男主,他跟你不该产生交集,更不可能修成正果,为什么要动这种心思,你不觉得自己太贪了么?”
苏甜听她的意思,基本可以确定姜宝珠确实得知自己的女主身份了。
从最初苏甜刚穿来的时候,她也倾向于相信原著设定。
毕竟姜宝珠确实是女主光环爆棚,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仿佛整个a国娱乐圈都任由她折腾。
但是如今眨眼都过了快两年了,周遭的一切都成为习惯,很少会想起这竟然是个有剧本的穿书世界。
加上她改变过剧情,确认过自己并不没有改变剧情的能力,面对姜宝珠不可能再有畏惧心理。
苏甜笑得坦荡:“我和薄景墨是自由恋爱,双方都产生情愫,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抢了他?这不符合逻辑。”
姜宝珠眯了眯眼,又靠近了一寸。
苏甜觉得她应该是怒火中烧,但是还算理性,把情绪都压住了。
姜宝珠伸手戳向她的肩头,力道略重:“苏甜,你知道我是女主,你只是个配角,在设定里,配角只是为主角而服务的。薄景墨和我会结婚生子,我会成为他的贤内助,扶持他成为全世界的首富。倘若你是不知剧情和他在一起,勉强还算得上无辜,但你不是。你从前不过是个高中生,如果没有步步为营刻意算计制造机会,你怎么可能和他走在一起?!”
苏甜被她这种理所应当的口吻弄得有些无奈。
她一把拧开姜宝珠的手,力道也很不客气,“只是一本小说而已,小说是虚构的,谁说在这个世界里每个角色的发展走向都必须遵循原著。你也生活在这个世界里,很显然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独立思想的,走上什么样的路,和个人选择有关,谁都不是工具人,只为了完成任务而活。薄景墨在小说里是男主的名字,但对我来说,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过按部就班的生活,有他真实的情感和真实的脾气,我喜欢的是真实的他,而不是小说里的男主。”
姜宝珠对她的反应似乎也不觉得意外。
苏甜的态度甚至还没有她料想中的狂妄。
她本以为苏甜和薄景墨的关系进展到今天,应当是胜券在握,没想到苏甜的口吻还挺平和的,看来她还是小看了苏甜,看起来是个年轻稚嫩的小姑娘,实际上城府极深,攻于算计。
姜宝珠轻笑出声:“你说的这些话无异于是在强词夺理。你之所以会接近薄景墨,是因为你侥幸比我更早得知了原著剧情,你是抱着明确目的去的,这并不是一段自然而然的恋爱关系,你抢了女主该走的路,自以为能改变设定,其实不然,你大概不知道吧……商聿是不可能让你嫁给薄景墨的。”
姜宝珠不清楚苏甜知道多少剧情,她自己也只是知道部分,剩下的部分都很模糊。
苏甜不想和她继续理论了,姜宝珠这心态,估计理论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她重新洗了洗手,又用干毛巾擦净,面无波澜地瞥向对方:“我再重申一次,薄景墨是有独立思想的成熟男性,他不是纸片人,他喜欢谁愿意娶谁,都是他自己的意思,没人能够勉强他。倘若你不相信,不妨可以试试。”
这一次不等姜宝珠回应,苏甜笑得更甜了些,若有所思道:“哦,我忘了……宝珠姐应该已经试过了吧,一年半前,巴黎某酒店,你不是没有试过制造机会和他认识,只可惜他对你并没有兴趣,甚至还让助手撤掉了你制造的新闻和热搜。”
姜宝珠被她当面戳中内心的隐痛,唇色都白了。
“苏甜,你……”
姜宝珠是个言辞犀利果敢的人,难得被人噎得失了措辞能力。
苏甜不紧不慢地说:“不提这件事我还真忘了。仔细回想,倘若没有你在巴黎折腾的这一出,薄先生和我的感情或许还不会进展得这么迅速,倘若你非要拿原著剧本和人设说事,我反倒觉得你的人设确实变了,但不是因为我变的,是你自己改变的,从一个到处招蜂引蝶的纸片人女主,变成了一个神助攻女配,挺好的。”
姜宝珠胃里是腾腾冒火。
女主沦为女配这么真实的刺激……任谁能受得了?
她唇角轻抽,突然从包里翻出手机,用手指捏着,得意地在苏甜面前晃了两下:“你亲口承认有心改变设定抢我的女主身份了,你说如果薄景墨听了这录音……”
苏甜固然有些意外,但还是笑眯眯地打断她:“你随时可以给他,不就是一段录音么,你不仅可以给薄景墨,甚至可以给全世界的人听,听的人越多,把你当疯子的人相应也会越多吧。”
苏甜径直往前走,擦过姜宝珠肩头,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她不禁有点庆幸自己学会了穿高跟鞋,虽然平常不是很喜欢,但必要的时候,高跟鞋确实给人一种增添气势的感觉。
苏甜走回餐桌边,薄景墨打量她一眼,很明显感觉到她脸上的神情不太对劲。
他唇角带笑:“怎么了?”
苏甜并不想提这一茬,就眨了眨眼:“什么怎么了?”
薄景墨轻笑:“去洗个手,怎么像是打了场胜仗回来似的,满脸都是骄傲自满,要是你屁.股后面长了尾巴,这会儿都得摇晃起来。”
苏甜最不喜欢他这张嘴,对自己的女朋友也这么不客气,这话也太直白了。
不是说直男都看不懂女人的小心思么,为什么她一没留意掩饰情绪,就被他捕捉得一清二楚,简直像个透明人似的。
她抿着嘴喝了口果汁,不吭声。
男人愈发想笑了,还起身捏住她的手腕,把她从对面的沙发上拽起,绕开桌子纳入自己臂弯,长指捏了捏她的下巴:“上个洗手间都能发生这么有趣的事,不方便跟我分享么?”
苏甜不大乐意地噘了噘嘴。
薄景墨着实是好奇,不仅好奇她跟谁起了冲突。更关心究竟是谁敢招惹她。
昨天几场家族应酬下来,女眷都对苏甜很和善,看不出有哪个是口不对心的。
苏甜余光瞥见了姜宝珠,果不其然看见姜宝珠坐在了薄景辰的对面。
一个眼神也逃不过薄景墨的观察,他顺着苏甜的目光望去,心下了然,修长的手指温柔地勾了勾她的下巴,“薄景辰身边那个女人欺负你了?”
苏甜收回视线,扁了扁嘴:“我哪有那么容易被人欺负,我欺负她还差不多。”
他忍俊不禁:“我看也是,有些人空有一张乖巧的脸蛋,实则欺骗性极强,成天就靠这张无害的脸欺负别人。”
苏甜小手藏在下面掐了他一下,“哦,薄先生还觉得她委屈了不成?要不要送花过去安慰一下?”
男人从她语气中听出了醋意,不由得略感讶异。
他身边没什么女性,连秘书都是男的,所以在一起这么久,苏甜很少会有吃醋的反应。
他不由得多看了薄景辰旁边那女人两眼,觉得有些眼熟,但也想不起姓名。
薄景墨轻搂着小女朋友的腰,低声问:“这个女人跟你有什么矛盾么,为什么会有口角?她是薄景辰带来的,照理说不应该啊。”
薄景辰身边的女人不少,都是知情识趣的,没道理会挑衅他的女朋友,但苏甜又不是会没事找事的性子,只能是对方先挑事。
苏甜心里有点闷闷的烦躁,也算不上生气,就是一种很微妙的情绪。
姜宝珠知道了自己的女主身份,以她的性格,这样的反应也挺正常的。
只不过苏甜看不起她这种表面上自负,实际上却只敢嘴巴上厉害的行径。
薄景墨就摆在这儿,有本事就上啊,不管什么原著人设剧情,自己和薄景墨也还没到谈婚论嫁的阶段,姜宝珠有自信的话大可以凭本事进攻。
姜宝珠若是真拿出原著女主万人迷般的手腕,自己还要佩服她呢。
只不过她自己闷闷地赌气,薄景墨竟然问她这么二的问题……
苏甜扶额:“她是姜宝珠啊,跟我早有过节,你怎么会不认识她?”
男人蹙了下眉,像是用了两秒时间才从自己的大脑信息库中调取这个女人的背景资料。
“姜宝珠,裴焕的前任女友,曾获戛纳影后。”
听着他机器人一般报幕。
苏甜嫌弃不已:“你装傻是不是?她还跟你炒过绯闻,你装傻装得太没技巧了。专门提她和裴舅舅那档子事,那都过去多久了……”
薄景墨确实是记起来了,他憋着笑:“没记错的话,苏小姐头一回跟我生气就是因为她,这都这么长时间了……还吃醋呢?”
“醋什么醋?!我就是讨厌她,她不是已经跟你的堂兄在一起了么,怎么还惦记着你,我也没觉得你比你堂兄强在哪儿啊,还不都是薄氏家族的,搞不懂她。”
薄景墨被她逗乐了,“有你这么贬低自己男人抬高别人的么?”
苏甜有意避免往姜宝珠那个方向看,想着眼不见为净。
结果不巧又瞥见了,还是跟姜宝珠对视,看来姜宝珠也一直有意无意地往她这个方向打量。
她突然蹦出一个大胆的念头,猛得站了起来。
薄景墨被她惊到,还以为她小暴脾气真被点燃了。
他捏着女孩的手,温声哄着:“乖,别闹,这里人多,我二十多年头一回带女朋友回来,别叫人看笑话。”
苏甜却突然俯身凑近,重重亲了他一口。
女孩嘟起的唇又软又甜,染着果汁新鲜清甜的味道,亲得他大脑都宕机了一瞬。
苏甜动作这么大,众目睽睽下一亲,周围不少亲戚都侧目望过来。
一个个脸上都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大约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很内敛的a国少女竟然这么大胆开放。
y国不比m国,皇室传统规矩也是很保守的,尤其是薄氏这样的家族,没见过当众亲热的。
苏甜确实是挺保守的,也从未没有在公共场合跟男朋友亲密的习惯。
偶尔在午夜场电影院偷偷亲一下,都紧张得半死。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大概是吃醋的女人会被醋意压倒一切防线吧。
姜宝珠是个对她男朋友虎视眈眈的存在,在她面前宣誓主权很有必要。
只是冷静下来,看着薄景墨眼底的笑,总觉得他好整以暇地打趣自己。
苏甜故作霸道,还抬了抬下巴,傲慢地开口:“怎么,我自己的男朋友,亲不得么?”
薄景墨脸上的笑意都压不住了,把她圈进怀里,捏了捏她下巴,声线低沉喑哑:“当然亲得,只是你突然这么热情,都让我有点把持不住了,可惜这大白天的……怎么不见你晚上关起门来对我热情?”
苏甜捂住他的嘴,这一次目光坦荡地觑向姜宝珠,看着姜宝珠妆容精致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俨然是被她惊世骇俗的举动惊到了。
她突然觉得不必赌气了,身心都舒畅的很,拉着薄景墨起身:“吃得好撑,陪我逛逛花园?”
薄先生被娇生生的小女朋友拉走陪逛花园去了。
留下脸色铁青的姜宝珠,以及她旁边看好戏的男人。
薄景辰都笑出声了,他睨着姜宝珠,意味深长道:“真是有趣,还以为薄景墨这两年是多了个养成乖乖女的兴致,如今看来是我误会了。苏甜是个妖精,隔着这么远,我都闻见她身上的妖气了。”
……
在y国停留了三天,见过所有重要家族成员后,苏甜和薄景墨离开了老庄园,回到他的私人别墅。
按照计划,两人当晚就要启程飞北城了。
薄景墨在北城有生意,次日要参加某个重要的会议场合。
苏甜也该赶回去上课了。
只是临出发的傍晚,苏甜把行李都收拾好了,薄景墨却突然接到一通电话,告诉她自己可能要多留两日,让苏甜自己先飞回去。
薄景墨的语气温和如常,可苏甜跟他相处久了,对任何的细节都体察入微。
她隐隐感觉薄景墨接的不是普通生意上的电话,他眼神都是凝重的,像是遇到了什么急事。
苏甜挽着他的胳膊,想要尽量做个成熟又称职的女朋友:“我不急着回北城的,不如我留下陪你,是发生了什么急事吗,有没有我能帮得上的?”
薄景墨眸光微沉,沉默了半分钟。
苏甜愈发感觉到他的不妥了,她摸了摸男人英俊的脸,笑着说:“任何事都不用瞒我,我知道你心理强大,但再强大的人也会有压力,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遇到任何小事都会跟你抱怨倾诉,我希望有一天你也能把我当做倾诉对象。”
薄景墨挺意外苏甜的反应。
他自认为并没有流露什么痕迹,没想到她会有所察觉。
他伸手揉了揉女孩的发顶,声线透着笑意:“太聪明了,还是傻一点好。”
苏甜嘟起嘴来,“你真的遇到麻烦了?到底怎么了,不能告诉我吗?”
薄景墨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不是麻烦,是要疗养院探望一位朋友。”
苏甜听他语气就知道必定是很重要的朋友了。
她没什么机会接触薄景墨的朋友,连他的家人也是第一次接触,而且能感觉到他们家族太大,虽然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属,但距离也很遥远,甚至可能还不如经常合作的生意伙伴来得亲近。
苏甜很想更了解他一些,也想在他需要陪伴的时候发挥女朋友的职责。
“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女孩凝视着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俨然是充满了期许。
他简直不忍拒绝,如果拒绝她,她必定会胡思乱想,冒出很多小女人别别扭扭的猜测。
薄景墨道:“可以,但他情况不好,可能要在疗养院过夜,你不怕累的话就一道去。”
苏甜当然不怕累:“这有什么的,我跟你一起去,在组里拍戏赶进度的时候通宵都是常有的。”
……
苏甜路上猜测了不少。
她知道这位朋友必定是对薄景墨来说很重要的人,听说情况危急,又是住在疗养院,应该是病了很久,能猜到应该是大病。
但没有想到,她在疗养院见到了……竟然是一个植物人。
疗养院环境非常好,据说是皇家级别的高端疗养院,住的都是顶级富人。
可条件再好,也掩盖不住清冷孤寂的氛围。
疗养院不比医院,人来人往每天都有新入院的病人。
这里四周都非常安静,静悄悄的能听清窗外树叶随着风飘荡的声音。
除此之外,连护士的脚步声都很轻很轻。
病床上的人脸色虚白,一动不动,周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维生仪器。
苏甜第一次见植物人,心里多少有些震撼。
这个人两鬓斑白,但是面部看上去又不是很老,躺在这里太久了,甚至很难猜出年纪。
薄景墨对这位友人的病情非常重视,先是跟主治医生交流,又跟几位专门照顾病人的护士谈了很久,最后去了一间办公室,跟一个看起来就颇有经验的年长医生交谈。
苏甜跟在身后默默地倾听,大致了解到病人的情况。
这个植物人患者已经瘫痪在床七年了,这七年间,他起初的病情还算稳定,主治团队都是顶尖级别的专家,一直都觉得他有要苏醒的迹象,所以就一直维生。
但是在三四年的时候,病情出现过反复,甚至有心率骤停的情况,抢救过来,一段时间后又恢复稳定。
这一次是患者肺部感染,植物人的状态这么多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各种并发症层出不穷,肺部感染的伤害很大,如果肺功能不行,对生命指数会有影响。
等薄景墨从专家办公室出来,回到病房。
苏甜觉得他脸上有难得一见的疲惫之态。
而这疲惫显然不是源于身体上的疲劳,这是一种对生命可能即将逝去,那种无计可施的沉痛。
苏甜不知道怎么安稳他,只是默默陪着他坐了好一阵。
直到薄景墨看着腕表的时间,牵着她的手起身,“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苏甜抬眸望着他:“你不回吗?医生的意思是病人现在情况稳定了,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新的突发情况,对吗?”
薄景墨声线低沉:“我能够陪他的时间也不多,既然来了,就多待一阵,你不用整晚耗在这儿,太辛苦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别墅。”
她攥住他的手,发现他手指都是凉的。
她从未见过薄景墨有这么明显的情绪波动。
苏甜忍不住问:“能跟我说说你和这位朋友的事吗?”
这位患者虽然仅凭目测猜不出年纪,但显然不是和薄景墨同辈份的。只有他一个人前往,自然也不是薄氏家族的成员。
男人沉默半晌,声音幽寂:“他是我的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