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野舒按着贺文麒说的办法处理了案子,果然比直接打板子的效果更好一些,不说这两家人是不是心甘情愿的,为了免受皮肉之苦,都愿意各退让一步,情况居然难得的和谐,至于将来会不会再出问题,倒是有待观察。
等回到家中,白野舒皱着的眉头却没有舒展开来,作为下属,其实他挺佩服这个新来的小大人,贺文麒年纪不大,但文采确实是出众,不愧是历朝的探花郎,除去文采之外,他也不是那种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处理起来内务,比自己还要拿手,这一点是之前的知府大人远远比不上的。
但就是这样的贺文麒,如今却惹上了一个大麻烦。若是别人,只是听一句声音,白野舒也是不能确定,但那位小姐的声音,这辈子他都无法忘记。作为段家的掌上明珠,他小时候跟雨燕小姐也曾玩耍过,只是段雨燕身体娇弱,动不动就会病发,渐渐的接触便少了。
等回到家中,白野舒更是头大起来,无关其他,他家老娘这会儿正翻着花名册,看哪一个姑娘都觉得好,应该娶回家来,又看着谁都有一些不足,觉得配不上自家宝贝儿子。白野舒一点儿娶妻生子的意思都没有,尚未立业何以成家,再说了,那些女人都喜欢唧唧歪歪,到时候还不得占据自己办公的时间。
白夫人眼尖的看见儿子的身影,知道他对娶妻毫无热心,连忙喊住他说道:“臭小子,你给我进来,好容易回家,连老娘都不来看一眼。”
白野舒带着无奈走进门,看着那一桌子的册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娘,儿子现在不想要谈这些。”
白夫人一听却怒了,这儿子都二十出头了,人家同样的年纪,都是好几个子女的爹,这家伙倒是好,一门心思扑到公事上,压根忘记女人的好处了。早知道这样的话,白夫人绝对不能答应他爹,为儿子补了这么一个缺。他们百家在当地也是名门望族,就算不当这个芝麻官,也能过得好好的。
“不想成亲你想干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话你就不知道,还说自己是个读书人吗,读书人有你这么不孝的吗。”白夫人怒上心头,对着儿子就骂起来,越骂越是伤心,她容易吗,不就是盼着抱个孙子,出门的时候不会被那几个女人寒碜,儿子从小到大看着乖巧,怎么就不能答应了自己这个要求呢!
白野舒拿白夫人的哭诉没办法,只好坐在那儿任由她骂得一个痛快,等白夫人骂得痛快了再给添一杯茶,但对于娶妻,照旧还是那个态度。白夫人一看气乐了,索性说道:“娶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时候我给你定好了,你就等着当新郎官吧。”
白野舒心中无奈,想着自家老爹也不劝一劝,看了一眼白夫人,这才犹豫的问道:“娘,你知道段伯父那边,如今找到雨燕了吗?”
忽然听儿子提起这话茬,白夫人心中咯噔一下,看了一眼儿子,暗道这小子不会是看中雨燕了吧。
说实在的,白夫人也绝对不是嫌弃段雨燕不好,在南中,段雨燕的身世也是数一数二的,段家就她一个女儿,在段家的时候,可是比那些哥哥都受段宏南的宠爱,真是恨不得天上的星星都捧下来送给她。段雨燕性情温和,为人娇俏可爱,模样也十分不错。白夫人与段夫人曾经是闺中好友,这些年来也一直交好,自然也信得过段雨燕的规矩,只是千好万好,就是段雨燕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
当年段宏南是个风流的性子,虽然南中不兴娶妻纳妾那一套,但挡不住男人的花花心思,有钱有权的人家,谁不是养着许多小妾的,不过比起汉人那边,南中小妾的身份更加底下,几乎跟奴隶一般,段夫人又是个有手段的,段宏南有六个儿子,全部都是段夫人所出,那些小妾只有打发时间的用处。
只可惜夜防日防,家贼难防,段夫人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贴身丫鬟也起了那样的心思,还勾结几个小妾想要趁着她生产害死大方夫人,给她们腾出位置来。那一场阴谋,段夫人总算是熬了过来,却让肚子里的女儿早产了两个月,生来就带着心疾,大夫断言活不过二十岁。
即使跟段夫人交情好,两家又是世交,就为了这个,白夫人也是不会答应段雨燕进门的。以段雨燕的身子,别说生儿育女,就是行周公之礼都是问题,但段家从段宏南到几个段家的小子,对这个妹妹都疼爱的很,娶了她的人,想要纳妾怕也难了,总不能让自家儿子断子绝孙。
所以一听白野舒问起段雨燕,白夫人立刻瞪眼说道:“莫非你看上雨燕了,不行,这事情为娘绝不会答应的。”
白野舒听了却是哭笑不得,只能说道:“娘,你胡说什么呢,我从来只把雨燕当做妹妹,只是担心她独身在外有危险罢了。”
白夫人仔细一看,见儿子似乎并未有丝毫的私情,才缓和了神色,叹了口气说道:“雨燕也真是个倔强的,她爹娘的事情,哪里是她一个小孩子能插手的,再说了,段夫人这些年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倒是着急上火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体,说离家出走就走,如今倒是急坏了一家人,段夫人如今病倒在床,若是雨燕有一个好歹,她怕也要随着一起去了。”
这话却要从段雨燕出生说起,那时候段夫人深恨那些小妾作祟,觉得是他们害了自己的宝贝女儿,而段宏南也因为愧疚分外的疼爱唯一的女儿,对段夫人打发了所有妾氏出门的事情只当看不见。
段雨燕小时候,看到的就是父母恩恩爱爱,家中并无任何一个小妾存在的日子。只是男人不吃腥那还是男人吗,更别说以段宏南的身份地位,他自己不吃,别人也得送上门逼着他吃。段宏南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过到底是顾念家里头的妻儿。
段宏南也是个奇葩,想着既然把人带回去会害了老婆孩子,那就养在外头,想睡的时候就去睡,不想睡的时候就当养着个人,这些年下来,也倒是没有闹出什么事情来。
段夫人对此也是知道,只家里头清净了,对此也不太多管,毕竟她六个儿子都已经长大成人,谁也别想撼动自己的身份地位。
而这次,事情坏就坏在,段宏南万花丛中过,却不能做到片叶不沾身,人在段府里头的时候,段夫人看着自然闹不出庶子来,但在外头,段夫人难免力有不怠。这一回,便是一位外室,直接抱着刚出生的孩子跪倒在了段府门口,苦求着大夫人饶她一命,给孩子一条活路。
这样的贱人,段夫人其实并且放在眼中,南中庶子的身份低下,段夫人出生豪门,前头的儿子都已经长大成人,羽翼丰满,就算这个儿子进门,最多不过是恶心恶心她罢了。这样的女人逼上门来,其实心中最为怄火的,是自以为能够家中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的段宏南才是。
坏就坏在,这件事却被段雨燕知道了,在段雨燕的心中,自家就该是父母恩爱,合家圆满的,别家乱七八糟的事情,自家从未发生过,以前的时候,她都引以为傲,而现在,她却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那些夫人小姐,偶尔眼中露出的讽刺,她的生活并不圆满,一切都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段雨燕大受打击,在知道那女人带着孩子进门之后,对父亲的不满上升到了最高点,这一日趁着段夫人不注意,直接过去质问段宏南。段宏南是个男人,还是个自傲自负的男人,这一次的事情已经让他丢足了脸,如今面对女儿的质问,心中更加恼火,父女俩一言不合,段雨燕便直接来了一个离家出走。
段夫人装病在床,段宏南恼怒不已,段家的几个哥哥都在外头,居然没有人发现段家七小姐离家出走了,等发现这件事已经到了晚上,段家自然又是一团乱。段雨燕身体不好,若是在外头有一个万一的话,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得懊恼死。
段雨燕离家出走,这才有了贺文麒他们进城时候的封锁搜城,段家一直不来见贺文麒,倒不全是下马威,而是他们家最疼爱的小公主离家出走,谁也没心情应付京城来的知府大人罢了。
按理说段雨燕身体娇弱,怎么样都走不远才是,段家第一时间封锁全城搜索,但愣是一直没找到,如今已经大半个月过去,越是找不到段家越是着急上火,心中忍不住涌起不好的猜测,段宏南甚至已经放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话,心中恐怕也有了准备,而这一次,段夫人是真的病倒了。
在白夫人看来,段雨燕也是凶多吉少,她那样的身体,平时就是多走几步路家里头都紧张着,好容易养到这么大,发病的情况也控制起来,却出了这么一码事。段家虽然是南中的地头蛇,但段雨燕却并不常出门,并不是所有人都认识的,若是有歹人掳走了她,怕段家报复直接杀人灭口,也是有可能的。
白夫人感叹了一番,白野舒眼中闪过一丝纠结,心中暗道怪不得段家一直找不到雨燕,感情那人躲在了府衙之内,段家恐怕怎么都想不到,段雨燕压根就没有出城,而一直躲在最被忽略的地方。
见他沉默,白夫人对自家儿子还是十分了解的,忍不住皱眉问道:“儿子,莫非你有雨燕的消息,若真的是的话,可千万要马上告诉段家,他们全家人都要急疯了。”
白野舒顿了顿,还是说道:“我今日在府衙看见一人,很像雨燕。”
白夫人听了这话却跳了起来,尖声叫道:“什么,雨燕在府衙?!”
“娘!”白野舒正要说话,却见外头有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却是白老爷带着段家的六少爷,段六少爷连声问道:“雨燕在府衙,你确定?”
看见段六出现的时候,白野舒就知道事情不妙,恐怕自己给大人惹了大事,但只能点头说道:“我只远远的看了一眼,并不能确定是不是雨燕。”
段六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这些天都找不到小妹,他们心中都有不妙的准备,每个人都是身心疲惫,若小妹因为这次的荒唐出了事情,恐怕第一个接受不了的就是父亲,到时候就算是杀了那对母子,也是无济于事。
如今听了白野舒这话,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段六也是心怀期望,当下就拱了拱手,也不多说直接朝外头走去。
白野舒急得跳脚,生怕段家人直接去把知府衙门端了,连忙往外走追了上去,白夫人叫了几声也没听。
段六果然直接往知府衙门冲过去,到了门口,几个衙役看见他居然恭恭敬敬的行礼叫了一声六少爷,见段六急匆匆的要往里头走,只有领头的李青做样子拦了一下,劝道:“六少爷是否找大人有事,还是小人先进去通报一声吧。”
段六皱了皱眉头,哪里听得进李青的话,直接推开他往里头走,李青皱了皱眉头,也是跟了上去,只是不知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贺大人,哪里惹到了急性子的六少爷。
段六快步走到里头,却是直接往内院的方向去了,看他的架势就知道,这位对知府府邸也不是一般的熟悉。
贺文麒早就听见了消息朝着这边赶来,等到了这边的时候,正看见方子玉施施然的站在门口,段六急得满头大汗,愣是进不去内院。
贺文麒忍不住庆幸自己把这位大神留在这边保护李氏,否则的话让一个外人直接闯进了内宅,贺家的面子里头都丢光了,李氏说不准直接来一个羞愧而死。
见段六脸红耳赤却拿方子玉毫无办法,贺文麒微微皱眉,咳嗽了一声冷冷问道:“不知道段家六少爷,这般急匆匆的往本官后院走,是个什么意思?”
段六回头,正看见面冠如玉的贺文麒带着讽刺的笑容,顿时跳脚起来:“好你个狡猾的汉人,说,你究竟把我妹妹藏在那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