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会所晚上值班的人打了个招呼, 时进提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水饺出了大门, 朝着会所门口唯一停着的军用吉普车走去。
看到时进出现,向傲庭推门下车,站在车边看着他走近。
时进停在距离向傲庭两步远的地方,把水饺递了过去,说道:“给,吃吧, 这个点正好适合吃夜宵,饺子是我包的, 因为之前煮过一次,这份是刚热过的, 所以味道可能没有煮第一道时的那么好, 你凑活吃点吧。”
向傲庭愣了一下, 视线落在他手里的外包纸碗上, 顿了顿,伸手把东西接过,侧身放到车前盖上, 边拆筷子边说道:“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包饺子。”
“包饺子也不难,学学就会了。”时进把手插进口袋里,看着向傲庭拆开碗和筷子后,一点不嫌弃地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 忍不住问道, “你就不怕我在饺子里下泻药吗?”
向傲庭毫无芥蒂地把饺子咽了下去, 问道:“你会吗?”
“当然会。”时进回答, 说得诚恳又诚实,“我以前觉得你很凶,心里很气你每次回家都说我太胖了,让我去锻炼,我想过很多恶作剧你的法子,可是你总不来,我想的那些法子就一个都没用出去。”
这些都是原主的想法,时进说得毫无压力。
在一切还没撕破前,原主面对这个最不亲切的四哥,心里是既渴望亲近,却又害怕亲近的。原主只是个普通的男孩子,向傲庭这样一个会开战斗机的哥哥,简直满足了原主对英雄的所有幻想。
只可惜这个英雄,在原主面前,偶尔还扮演着反派的角色。
向傲庭闻言没有接话,低头又夹起一个饺子塞到嘴里,看上去像是无动于衷,但略有些急的动作和不小心溅到衣服上的汤水却显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你知道那个交易吗?”时进询问。
向傲庭侧头低咳一声,咽下饺子后擦了擦身上的汤水,垂眼看着浸在汤汁里白白胖胖的饺子,突然间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时进这个弟弟时的情景。
那是在m国时行瑞居住的那栋华丽却没有人气的大房子里,那时候的时进刚刚失去母亲,不到一岁,长得白白胖胖的,被时行瑞抱在怀里,看到他进去,突然朝他露出一个傻呵呵的笑来。
孩子是无辜的,这是他在军中学会的东西。
“不知道。”向傲庭突然觉得有些无法面对时进,只觉得刚刚吃下去的饺子哽在喉咙口,闷闷的有些难受,“但我多少猜到了一些,我进了最好的军队,跟了最好的教官,拿到了最好的资源,这些都是在每次我去见过你之后……我不知道时行瑞是怎么办到的,我只是讨厌走后门的感觉,军中是凭实力说话的地方,大部分人都瞧不起走后门的家伙。”
时进恍然大悟:“所以你后来越来越少来见我,每次问起,你都有一堆躲不开的训练和必须去做的任务。”
向傲庭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搅了搅碗里的汤,问道:“小进,你恨我们吗?”
“不知道真相的时候不恨,知道了,就恨了,但你是不一样的,我不恨你。”时进回答。
向傲庭握着筷子的手一僵,侧头看他,语气艰涩地问道:“为什么我不一样?”
时进想起原主在生命最后的那些想法,在心里低叹口气,回道:“因为你是英雄,英雄偶尔犯点错也没关系,只要心一直是正直的就行了。”
向傲庭放下筷子低下头,手撑在车前盖上,过了好一会才开口,声音有些哑:“对不起,我大概让你失望了……没有人是正直的,从大家带着虚假的感情重新跨入那栋房子的那刻起,就没有人是正直的了。”
这真是场气氛糟糕的谈话,说话的两个人都在为自己,或者为别人剖析内心,然后又一起得到了某些不太想听到的信息。
时进突然不想再继续下去了,问道:“你找我是想说什么?我赶着回去洗澡,你有什么快说吧。”
向傲庭闻言低头整理了一下情绪,站起身正面对着他,细细打量了一下他的模样,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我就是听说你受伤了,想来看看……天太晚了,外面冷,你进去吧。”
这明显不是向傲庭本来想说的话,时进看着他努力维持平静的样子,也没有再多纠缠什么,反正他已经把原主想说的话都说了,于是朝向傲庭点了点头,转身就朝着会所大门走去。
走了几步,身后突然又传来了向傲庭的呼唤,他停住,回头看去。
“如果你愿意,我永远都是你的哥哥。”向傲庭说着,笑容里带着点局促,“当然,你不想也没什么……小进,对不起。”
“是我该谢谢你。”哪怕只是为原剧情里的那场营救。
时进再没说什么,转身继续朝门内走去,进入大门后透过半透明的印花玻璃门往外看了一眼,见向傲庭又转身端起了那碗饺子,垂眼敛了敛情绪,头也不回地朝着电梯走去。
回房间洗完澡出来时,时进发现他的手机上多了一条短信,发信人是容洲中,内容依然简短且不友好:小兔崽子,你是不是没看我出演的春晚节目。
时进顶着一头半湿的头发扒拉了一下短信页面,想起原剧情里容洲中除了嘴毒就是嘴毒的种种行为,动动手指回了条短信:是啊,不想看,大兔崽子。
然后删除所有短信记录,没再看容洲中后续发来的短信,趴到床上把被子一卷,沉沉睡了过去。
……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众人落地m国某沿海城市,时进紧张地看着自己的进度条,在发现数值没有增涨,反而稍微降了一点后,大大松了口气。
“没涨没涨,看来瑞行和成长国已经不是你的致死因素了,而且离开b市还让你的致死因素减少了一点。”小死开心欢呼。
时进也十分开心,看着自己已经降到了490的进度条,惬意地长出口气,叹道:“真是好久没有这么轻松和安全的感觉了,离开b市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对啊对啊。”小死附和。
时进身体一歪靠到汽车抱枕上,想起和时纬崇算是撕破脸后自己那没有变化的进度条,琢磨了一下曾从时纬崇等人那争取到的生存因素,稍微有些出神,最后摇摇头,把这些甩到了脑后。
管那么多做什么,现在安全了就行。
这样想着,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奶糖来,拆开后递到坐在身旁的廉君面前,说道:“来,睡醒吃颗糖,心情美妙一整天。”
被飞机折腾得脸色有些苍白的廉君侧头看他一眼,捉住他的手把他糖吃了,靠到椅背上闭目养神。
时进满意地收回手,拿出手机搓起了麻将。
前座,卦二默默收回看着后视镜的视线,叼了根棒棒糖到嘴里。
……
汽车一路前行,来到一处私人港口,时进满眼新奇地随着众人上了一艘停在港口的中型游轮,感叹道:“我还以为咱们要坐直升机去岛上,没想到是坐船。”
“飞行线路也是有的,但再飞下去君少身体估计受不住,所以卦一定了坐船,大家可以在船上好好睡一觉。”卦二回答,瞄一眼时进看啥啥稀奇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以前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游轮没见过?”
“呃……当然见过,但我沉迷学习,无法自拔,没坐游轮出去玩过。”时进勉强补救了一下自己的形象。
卦二一脸“我信你我就是智障”的表情,上了甲板后突然想到什么,问道:“那你晕船吗?从这到岛上还得一会,你如果晕船,最好现在就吃点晕船药。”
时进认真思索了一下这个问题,十分有信心地回道:“不晕吧,我平衡感挺好的,听说平衡感不好的人才会晕船。”
卦二闻言挑了挑眉,也不再劝他,领着他往客舱里去了。
十分钟后,游轮,时进生无可恋地瘫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这不科学。”时进半死不活,捂着嘴想吐。
小死十分同情:“你可能是从来没坐过船,所以暂时不习惯。我给你加点buff吧,你这样太难受了。”
过了几分钟,时进渐渐缓过气来了,对小死这个金手指感激涕零,好好感谢了它一番后,摸出平板戳开了麻将软件。
于是给时进拿完晕船药回来的卦二,就见到走前还要死不活的时进,现在正玩麻将玩得开心。
“麻将还治晕船?”他满脸不可思议。
跟着他过来的龙叔看一眼生龙活虎的时进,侧头丢给卦二一个白眼,把手往外衣口袋里一插,转身走了。
“是君少让你来的,你翻我白眼干什么。”卦二莫名其妙,看一眼美滋滋的时进,又看一眼手里的晕船药,没好气地把药往垃圾桶里一丢,也走了。
晚饭时游轮短暂停下休整,时进见日头下去了,兴冲冲地在甲板上摆好了晚餐,然后把廉君推了上去。
廉君在船上睡了一觉,精神好了许多,脾气很好地由着他折腾,上到甲板后看到正中间摆着的“烛光晚餐”,眼神微动,侧头看向身后的时进,问道:“你弄的?”
“不是,我叫人弄的,海上空气好,下午太阳太烈了,不好出来,现在太阳下去了,在外面吹吹风肯定很惬意。”
时进边说边把廉君安顿到餐桌边,然后自己坐到他侧边的位置,把厨房摆到廉君座位对面的餐具拖过来,伸手揭食物的罩子,说道:“厨房那边本来准备给咱们来个正统西餐,一道一道菜的慢慢给我们上,我可受不了这个,太慢了,就让他们换了一桌新鲜的海鲜大餐上来,你放心,他们做的都是龙叔说的你可以吃的食材,你放心吃没关系。”
廉君嘴角微勾,拿起了筷子,说道:“你倒是有心,功课复习得怎么样了?”
时进笑脸秒垮,低头吃东西假装没听见这句问话。
廉君见他终于不笑得那么蠢了,心里稍微满意,不再逗他,就着微凉的夜风吃起了这顿精致晚餐。
一顿饭安安静静吃完,桌子撤下时天已经彻底暗了,游轮重新,漫天星辉铺洒,近得仿佛触手可及。
“真是好久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星空了。”时进感叹,瘫在沙发椅上,海风一吹,小船一荡,美得简直要醉过去。
廉君靠在轮椅里,也仰头看着星空,眼神沉静,手撑着头,姿态慵懒随意。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耳边只有风声和海浪声。
时进侧头看向廉君,视线跟着夜风的节奏扫过廉君被风吹起的黑发和袍角,慢慢下移,偷偷顺着被风吹开的衣摆,朝着袍子里面看去。
“在看什么?”一道清冽低柔的声音缓声询问。
时进像是被蛊惑了一般,诚实回道:“看你有没有穿裤子,风这么吹,如果没穿裤子的话,应该能看到腿。”
廉君:“……”
后知后觉的时进:“……”
围观全程的小死:“……”
温馨舒缓的气氛瞬间破灭,残忍的现实降临。
时进僵硬抬眼,对上廉君的视线,干巴巴补救:“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一直只穿袍子,不穿别的衣服,是为了耍帅吗?不过你穿这个确实很好看就是了……”说着说着还不忘拍拍马屁。
然而廉君并不觉得这是马屁,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用薄毯盖住腿,回道:“因为对于行走不良的人来说,这种长袍穿脱起来比较方便,没有那么多复杂的结扣拉链,可以节省很多时间。”说完滑动轮椅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时进被这个质朴的回答噎了一脸。
小死不敢置信:“进进,你居然以为宝贝穿成这样是为了耍帅,你太肤浅了!”
时进捂住膝盖,低头窝在椅子里,十分羞愧——对不起,他中二动漫看多了,思想稍微有些放飞。
凌晨时分,游轮停靠海岛港口,时进睡得像头猪,卦一等人见状干脆也没喊他,先行下船去安排岛上的事情了。
等时进睡醒走出客舱时,天已经亮完了,船也已经空得差不多,只剩卦二还留在休息室里,等着带他上岛。
海风温柔的吹,时进走到甲板上,看着不远处整体呈月牙形,被碧蓝海水包围着的漂亮海岛,忍不住吹了声口哨,感叹道:“这里真漂亮,水湾那里停着的是什么,海上摩托吗?”
卦二说道:“你眼睛可真尖,确实是海上摩托,等收拾好了我带你去玩。咱们这岛上好玩的东西多着呢,好好享受吧,从现在到三月末,如果中间不出什么突发事件,那这一个月都算是咱们的假期,可以尽情的玩。”
时进闻言注意力却拉了回来,问道:“只到三月末?四月咱们有什么活吗?”
“没有活,是要去参加一个官方组织的会议。每年的四月,官方都要重新登记一下国内各大合法组织的情况,然后和各大组织领头人商讨一下清扫非合法组织的事,君少得去帮忙坐镇,否则有些人会不听话。”卦二边解释边带着他下了船。
时进跟着他往下走,问道:“那开会的地点在哪,国内吗?”
“不是,在公海上,官方有个专门用来开会的大游轮,到时候大家都得去游轮上。你也知道,道上的人嘛,虽然挂了名算是合法组织了,但大家心里还是担心着官方哪天会趁着开会的功夫,给大家来个一网打尽,所以从不敢贸然去陆地上集合。”
时进点头表示明白,看一眼脑内廉君那早在陈清被救回来时就退回到500的进度条,在心里给四月的会议打了一个大红叉。
廉君的这座私人岛屿名叫月牙湾,名字取自那片由小岛环抱出的小小海湾。因为是私人岛屿,四周又都是海,不用担心有人偷袭,所以上岛之后,大家的姿态都变得比较放松,不再像在b市和y省时那么处处小心。
众人的住所是一片建在岛中心的建筑群,整个建筑群包括三栋超大别墅、一个观景平台、一大一小两个泳池,三个风格各异的餐厅和配套的独立厨房、一处训练馆、一处枪馆、一处综合楼、一处网球场、一处篮球场,以及一栋多媒体娱乐楼。
时进仿佛一个乡下进城的土包子,边听着卦二的介绍边打量着四周漂亮的建筑,在心中默默感叹——有钱人的快乐果然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这次住的地方比起花花果园和b市来的会所来,简直就是天堂!
“我们住的地方就这些东西了,岛上其他地方还有些别的娱乐项目,回头你拿一份岛上地图,坐环岛游览车自己去看吧,记得让卦六给你办一张通行卡。”卦二解说完毕,引着时进进了中间最大的一栋别墅。
时进回神,问道:“卦六?”
卦二这才想起来时进还没见过卦六,于是解释道:“卦六是这座岛的管理员,每年冬天都会过来打点岛上事物,陪君少过冬,不过因为今年君少在b市多呆了一阵,所以他今年来得也比较晚,跟我们是前后脚到的。他性子比较温吞,擅长后勤之类的活,一会见到了我介绍给你认识。”
时进点点头表示明白,随着卦二走过布置得温馨大方的别墅大厅,顺着木制楼梯朝着二楼走去。
别墅二楼很大,有两个视野超好的宽阔主卧室、一大一小两间书房、一个小客厅,以及一个放着躺椅秋千,布置舒适的露台。
卦二带着时进进了其中一间主卧,随手指了一下衣柜,说道:“给你备的新衣服在衣柜里,你自己在房内看看,有缺的你再给我打电话,我先去忙别的了。”说完就想离开。
时进连忙喊住他,问道:“你住在哪,隔壁吗?我看这一层好像就两个房间,其他人都住在哪,还有君少呢?”
他潜意识里已经默认了卦二就是自己的邻居,第一句话虽然像是在问,但语气却十分肯定。
卦二侧头看他,诡异地沉默了一会,说道:“这栋别墅的三楼和一楼都不住人,我住在你左手边的那栋别墅,你在这边露台上喊我,我在自己的房间里能听到,你这边只会有一个室友,不是我。”
时进一愣,疑惑问道:“那是谁,卦九吗?”
卦一、卦三和卦五因为总是需要帮廉君处理事情,所以一般会住在距离廉君较近的地方,他本能地把他们剔除在外了。
卦二深深看他一眼,故意卖关子:“不是卦九,你一会见到人就知道了,先整理东西去吧,我真得走了,还有别的事。”说完再次转身朝着房门走去。
时进目送他离开,又短暂疑惑了一下邻居的事,然后迅速把这事抛到了脑后,快活地扑到蓬松柔软的床上,惬意地打了个滚,侧头看窗外漂亮的海景。
“这里果然是天堂啊。”他满足地感叹一句,想起自醒来后还没见到的廉君,看一眼时间,见早餐的点早过了,忙摸出手机给廉君打了个电话,接通后问道,“君少,你在哪,有没有好好吃早饭?”
“你下船了?”廉君询问,背景音里带着点水声。
时进回道:“下了,刚刚卦二带我到了住的房间,让我整理行李。君少你在哪,没吃早饭的话,我现在去找你吧。”
那边安静了一会,然后一阵开门的动静传来,之后这边的门被推开,廉君出现在了门口,手里还拿着手机,说道:“我在这,你——”
时进吓得扭了一下,侧头瞪大眼看门。
两人大眼瞪小眼。
廉君闭嘴,看着时进趴在床上,衣服因为打滚而全部向上卷起,露出大半截腰的样子,果断垂眼,后退,重新关上门,拿起手机:“穿好衣服,去餐厅吃早餐。”
时进看看门,又看看手机,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三两步跑到门边拉开门,问道:“君少,你怎么来这么快,难道你……”
廉君看着他衣服歪斜的样子,转身,果断回了自己房间,当着时进的面甩上门,再次拿起了手机:“穿好衣服再出来,像什么样子。”
“……”
时进看一眼面前的门,又回头看一眼身后属于自己的房门,默默把疑问句换成了肯定句:“所以我的隔壁住的是你。”这应该是有史以来,两人住得最近的一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