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画中所有的女人,竟然动了起来,不仅动起来,还一个个神态各异,指着曲陵南品头论足。
“你当你谁,凭你也配与我等相提并论?”
“哪来的乡下丫头,忒也没规矩!”
“你想跟咱们姐妹有关系,咱们姐妹还不乐意待见你。”
“身没二两肉,又无半分温柔贤淑模样,就这等村野乡姑,也敢口出狂言?”
“修为低下,丹田空乏,身无长物,手无宝器,你仰仗什么这等有恃无恐?”
“仰仗什么?要叫我说,不过村妇的几分无知者无畏罢了。”
众女伸出春芽般细嫩手掩口笑得前俯后仰。青攰冷哼一声道:“听见没,千年前你已然是个蠢妇,千年后,连你的化身都这般瞧不起你。”
他目露刻薄恶毒之光,笑着对曲陵南道:“没想到哇,本尊一觉千年,你竟变得如此卑贱低微,不能杀你也是有好处,不然一个不小心命丧我手,岂不玷污了本尊的名头?”
他说罢仰天大笑,那数不尽的画像中女子也跟着一同咯咯娇笑个不停,曲陵南待他们笑得差不多了,才皱眉困惑地问:“笑点在哪?”
“什么?”
“我不是乡下出来,我是从山里出来,这个说得不太准确,”曲陵南诚实地纠正她们,“但除此之外,我确实长得不胖,也不爱扭扭捏捏那等娘们做派,我诚然修为不高,丹田早年裂过补得乱糟糟,拜个师傅又抠门,至今没给样趁手的宝器仙器之类,你们都没说错,我只是不明白,你们把一眼就能看出的事实说出来,好笑的地方在哪?”
她认真思考了片刻,然后恍然道:“我明白了,你们定是活得太有空,整日无事可做,是以见到点新鲜事便要给自己找乐子。懂了,不好意思打断你们,继续。”
她静静地挽起袖子,伸了伸手掌,淡淡地道:“至于你,小孩,宰人与否,跟屈尊降贵这等事没关系,只有想宰和不想宰而已。你不能宰我,可我能宰了你,这就是咱们的区别。”
青攰气得嘴角抽动,手一张,整个大堂顿时风云翻涌,电闪雷鸣,他悬到半空,手掌一劈,一道巨大的闪电当空而至。
曲陵南手一划,空气中瞬间凝成一道透明防护墙,她再运灵力一吸一甩,整道闪电瞬间被甩到一旁,啪的一声巨响,地板被劈开深深一道鸿沟。
“奇怪,”曲陵南低头看自己的手,“好似我进来这里后功力大增?”
青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狰狞脸色,双手乱劈,数十道闪电噼啪而来,曲陵南一吸气,纵云梯嗖嗖几声踩至半空,数道闪电迎面而至,竟被她双手一拢,硬生生团成一团巨大的紫色电球,那电球噼啪作响,威力十足。曲陵南的脸在紫色电光中忽明忽暗,明灭不定,雪白一张脸竟显出三分诡异。她抬起头,目光幽深,忽而露齿一笑道:“原来不是功力大增,而是你打向我的玩意儿,忽而不愿伤我分毫,怎的这般古怪?”
青攰脸色大变,惶恐之间,竟不自觉倒退几步,曲陵南盯着他道:“这可如何是好?你不能杀我,现下连伤我都不成,小孩儿,你确定你在我跟前,是屈尊降贵?”
她话音一落,便毫不留情将手里的紫色电球朝青攰扔了过去,四下尖声大起,似乎连那些画像中的众位女子皆惊慌失措,哀嚎连连,青攰一张小脸在紫色闪电中尽显惊慌,他定定站着,似乎连躲闪都忘了如何躲闪,千钧一发之际,他慌忙回神,狼狈地往一旁翻滚,轰隆声中,整个大厅被轰塌一半有余,地面现出一个巨大的坑,紫光四溢,青攰脸色惨白,忽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曲陵南呆了呆,她以为这凶神恶煞般的刻薄孩童当返身跃起,跟自己拼命才对,哪晓得他怎么就如受尽委屈一般嚎啕大哭。只听他边哭边骂,仔细一辩,骂的尽是什么“卑鄙无耻”,“骗人入壑”,“当初明明说好了待我如上宾,却原来是御使我当奴仆”,“哄我签下什么劳什子同气连声约,却原来是束魂断神咒”,“若非如此,本尊又怎会落入如此境地”等等叽里呱啦一大堆,好不委屈。
曲陵南最烦女人尖叫,孩童啼哭,听了不到一会便觉着脑子发胀,且青攰一哭,那四下画像的女子也跟着哭,整个大厅顿时哭声四起,嘈杂无状,只令人恨不得捂住耳朵不听才是。
曲陵南深吸一口气,大喝道:“都给我闭嘴!”
青攰一呆,竟有些畏缩,哭声小了许多。
“说,怎么出这里?”曲陵南忍耐地道,“少废话了,赶紧出去,你走你的,我还得跟我师兄去历练呢。”
青攰抽泣着嘀咕:“出去又如何?出去本尊还得听命于你,那老子不如呆在此处。”
“我为啥要你听命于我?”曲陵南不耐地道,“我有手有脚,做啥不能靠自己?做啥要带你这个负累?赶紧的,该说便说了,你憎恶我,我还厌烦你呢。”
青攰跳起骂:“本尊堂堂那啥,多少上仙大能为求本尊而不可得,你竟敢骂我是负累?”
“你不是负累是什么?”曲陵南斜睨他一眼,“动不动就要讨债似的打杀,我带着你我才是活腻了嫌麻烦不够多。”
“你你你……”
“少说些没用的,到底怎生出去?”曲陵南心头火起,一个火球劈过去,顿时烧掉一幅画像,只见嗖的一声,一颗浅蓝色晶莹剔透的光芒随即飞起,飘了几飘,随即消散于空中。
画像女子皆动容,个个往后一缩,曲陵南也不耐管,回头又问青攰:“说是不说?”
青攰神色古怪,过了一会才道:“你出去后,真个与我一刀两断?”
“我要说多少回你才能懂?”
“好吧,”青攰一抬手,画像们四下散开,只见中堂那露出一个硕大的符阵,符文金线绘就,流光溢彩,仿佛流动一般,青攰指着符阵中心道:“用你经脉中蕴藏的五灵之力,全力破了这个符阵,咱们就都可以出去了。”
“什么五灵之力?”
青攰淡淡一笑,道:“蠢妇,你这一世,是否每到生死关头,体内便有强大之气息支撑?你是否习同样的功法,旁人不过循序渐进,你却能出陈推新?”
曲陵南皱眉,想了想,忽而若有所感。
“三昧真火从何而来?”青攰问,“虚空剑何以能化实体?你习那什么天心功法,何以能隔空抓取,宛若探囊取物?”
“不是因为我心无旁骛,练功精纯么?”
青攰嗤笑道:“天下修士,心无旁骛练功精纯者多如蝼蚁,你凭什么能有奇效?旁人凭什么苦练无功?”
“太师傅道,因我道心坚固。”
“那都是瞎扯淡,”青攰笑嘻嘻道,“五灵之力乃天地至纯之气,能化五行,感八方,身负五灵之力,便是一个白痴,你教他修驳火术,他亦能练出三昧真火。”
曲陵南低头看自己的手,喃喃道:“我自小便身负神力,比旁人敏捷灵活,我以为,因为我姓曲……”
“错了,”青攰凉凉地道,“是因为姓曲的一脉女子与你有关。”
“这是怎么回事?”曲陵南皱眉问。
青攰笑了笑道:“你想知道?破了泾川秘境,我都告诉你。”
曲陵南凝神运起经脉中那股与生俱来的古怪气息,少顷,一簇火芯纯绿的火焰跃然指尖。
青攰眉心一动,笑容不变道:“集中精神,朝阵眼处攻击。”
曲陵南手中的火焰越烧越大,顷刻间成一个火球,她抬起头,正要将火球推出。
“且慢!莫要听他的,陵南,莫要听他的!”曲陵南耳边忽而传来一声尖利细小的护航。
青攰脸色一变,一道紫色闪电瞬间劈往边上一幅画像。
曲陵南神色不变,顺手就将手中的火球丢向那道闪电。
轰隆声中,两人同时跃起,扑向那幅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