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哲戟伸手狠狠在闻人桀头上打了一下, “你胡闹的也够了, 还想不想说正事?”
被打头是很伤自尊的事,闻人桀愣了一愣,默默从明哲戟身上爬起来, 站在地上挑起眉毛看她,“皇上要说什么正事?”
明哲戟整理衣衫坐起身, 稍稍平复心绪才开口说了句,“你想要秦州, 我可以借, 但是也只是借。之后和谈的国书里,说的兴许是划,可你一定要明白, 秦州是我借给你的, 若有一日你羽翼丰满,就要把它归还西琳。”
闻人桀眉头皱紧, 脸上的表情也变的有点可怕, “皇上为什么要借地给我?”
明哲戟失声冷笑,“你千里迢迢来西琳,不过就是为了秦州,其实只要你提出恰当的交换条件,事情原本不用这么复杂。”
“什么是恰当的交换条件?”
“条件我已经说了, 秦州是我借给你的,借给你求边境十年的平安,你不要忘了当初答应我的事, 要是有一日你做得了北琼的主,在你有生之年,不能犯我西琳之境。”
闻人桀的表情变幻莫测,一双眼盯着明哲戟,目光审视,冰冷刺骨,“从我们见面的第一次,皇上就极尽挑拨离间之能事,攒动我一方为王,与皇兄争夺皇位。现在想来,真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诛,坐你的位置,大概正盼着北琼内乱,你好借机坐收渔翁之利。”
明哲戟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她从前就怕他猜出她的意图,若彼此心生嫌隙,他们就真的势不两立了。
其实类似的话她从前说过不止一次,他却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动机,一年前的闻人桀满心都是对他皇兄的怨愤,也远没有现在这么敏感多疑。
明哲戟的情感上不想他误解她,理智上却明白让他彻底死心是一件好事。他们之间有太多的利益纠葛,不该再将感情掺杂其中。
闻人桀见明哲戟不说话,自以为是她默认了,原本还抱着的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原来,你真的从一开始就算计我。”
明哲戟望着他冷若寒冰的一双眼,心像被人捅了一刀,“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是互相算计,你说我算计了你,你又何尝没有算计我?”
闻人桀本想出言辩解,话到嘴边却有点心虚,闷声吃这个哑巴亏他又咽不下这口气,纠结半晌,语气当然好不到哪里去,“我是算计了你,可我远没有你这么阴险狠毒,为了自己的利益,指望我们兄弟自相残杀。”
明哲戟怒气冲胸,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爆发的冲动,“你的帽子扣的太大了,你皇兄是什么人天下皆知,他是怎么上位的,他有没有屠戮手足的残暴,你比我更清楚。”
闻人桀被噎了个正着,一时气急败坏,难免口不择言,“说到屠戮手足,有谁比皇上更清楚,亏得我从前还以为关于你的那些传言都是假的,其实你根本就是个阴险狠毒,为了权利不择手段的小人。”
话说到这个地步,明哲戟彻底心灰意冷,所谓心动情动,到底只是一时的错觉。他恨你时,心里就只剩下对你的不屑不堪。
闻人桀见明哲戟双眼失焦,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心里难过的无以复加,他差一点就要服软承认自己是个傻瓜,可示弱的话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明哲戟垂下眼,长长叹了一口气,“既然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多说无益,你要是觉得我开的条件于你有利,你就应承,要是你觉得我是在蓄意陷害你,你大可以一口拒绝。”
闻人桀心里悔恨不已,不管明哲戟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指点他如何在北琼站稳脚跟,他之所以能从一个落魄在外的人棋恢复身份,保住性命,王位,赚的一方封地,都与她的宽容有分不开的关系。
对他来说,现在的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可他还是不甘心,从头到尾,他伤心的也不过是她为他做的事都与感情无关,一切只是她权衡利弊才做出的选择。
纠结半晌,闻人桀反倒笑了,“皇上开出的条件如此优厚,既然你我利益一致,姑且合作也并无不可。我答应你,来日我做主的时候,一定原封不动地归还秦州,有生之年与西琳结好。”
明哲戟终于等到她想听的许诺,可她的心却像被人掏空了一块,一双眼也酸涩不已。
两个人面对面沉默,气氛比他们之前激烈冲突的时候还要尴尬。
闻人桀弯下身子,一腿跪在明哲戟面前,帮她整理凌乱的发钗发髻,强笑着问了句,“我送给皇上的那两只鹿还好吗?它们有没有因为思念我吃不下饭?”
明哲戟笑着摇摇头,“畜生就是畜生,尤其是这些在野外捉来的畜生,养不熟的。”
乍一听觉得她是就是论事,仔细一琢磨,又觉得她是在指桑骂槐。
闻人桀心里不爽,就皱眉问了句,“皇上不会是在含沙射影地骂我吧?”
“殿下多心了。”
闻人桀看她横眉的样子,一面恨的牙痒痒,一面又心痒痒。
喜欢一个人又得不到回应的滋味真是太难受了,想要到她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恐怕还要很多的处心积虑,隐忍等待。
明哲戟本以为闻人桀会同她针锋相对,可他最后也只是一笑而过,“时辰不早,我不能再留,请皇上多多保重,我期待我们重见的那一日。”
他说完这一句,就忽地凑到她面前想吻她的嘴。
明哲戟被闻人桀的大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把头躲到一侧。
闻人桀只是仔仔细细地看了她的脸,再捧起她的手吻了她的手心,他的手伸到她袖口里的时候,她不知怎的就闭上了眼。
明哲戟听到闻人桀在她耳边轻笑着说了句,“皇上送我的玉佩,我还要拿回去,我们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再还给你。”
之后三日的和谈顺利进行,北琼用万匹良驹,万只牛羊换回原属于多州的秦州土地。
宁远侯一行回去的时候,明哲戟亲自出城相送,虽然不能正式地同那个人告一个别,可亲眼看着他离去,也算是为她这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恋做一个无疾而终的结尾。
闻人桀一上马就没有再回头,他知道她喜欢的人正站在城楼上看着他,可能心里还在默默期待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从此再无牵扯。
他中途忍不住想看她的时候,也有一度生出与她永生不见的念头。
大概,他身边真的有一个歌姬相伴,他就不会这么念念不忘,自以为情深无法自拔。
直到一行人的背影消失不见,明哲戟才带人回宫。
自从北琼使者进京,她就因为割让土地的事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满朝文武都在暗自诟病皇上软弱无能,不知进退,稍被威逼就做出有损国格的决定。
有几位位高权重的老臣,从和谈的第一日就上书反对,签订国书之后,更集体告病,联书抗议。
舒辛也从一开始就怀疑,明哲戟借出一方土地的真正动机,是不是真像她自己说的那么大公无私,是为了西琳的利益。
晚膳时分,舒辛摆驾去了勤政殿,宫人们却说皇上一早就批完奏折,带人去了御花园。
他找过去的时候已经猜到她在哪里,可真的看到她爱抚那两只畜生的情景,心里还是别扭的很。
睹物思人,北琼的人才离开,她就开始思念那个人了吗?
等舒辛走到近前,明哲戟才回神,“皇后怎么来了?”
“请皇上一起用晚膳。”
舒辛伸手摸了摸那只母鹿的头,他的动作虽然很温柔,小鹿却还是吓了一跳,快步跑走了。
舒心尴尬地站在原处,脸上勾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明哲戟难得看到他吃瘪的表情,忍不住有点好笑,“这天下间居然还有拒绝得了皇后的。”
舒辛苦笑着摇摇头,顺势坐到明哲戟身边,“谁说没有人拒绝我,皇上不是常常拒绝我吗?”
明哲戟明知他意有所指,却只是冷笑,一双眼看着满是戒备看着他们的那两只鹿,半晌才回了句,“如果皇后说的是子嗣的事,恕我无能为力,我如今的头痛症越来越严重,也不知还能活几日,我连自己都供养不起,更别说怀育一个孩子。”
舒辛精致的表情终于有点碎裂,“皇嗣是国本,皇上膝下有女,政局才不会混乱。”
明哲戟一声轻笑,舒辛却觉得她的笑声无比刺耳,“皇上笑什么?”
“我笑皇后表里不一,太过虚伪。”
舒辛万没想到明哲戟会用这么严厉的词评价他的人品,一时反应不及,脊背也蒙上一层冷汗,“皇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