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青云扑了个空，心中不爽，也顾不上华砚的身份，在堂中与他动起手来，执意要抓他的手。

奈何她并不是华砚的对手，二人对打十招有余，高下立见。华砚登门为客，不想让主人家太过难堪，出招收敛，为罗青云留足了颜面。

罗青云却不依不饶，明明败在华砚手下，心中不服，摔了袖子高声说一句，“请蛊。”

毓秀生怕华砚吃亏，忍了心中怒气，上前陪笑道，“大巫师执意要抓他的手，倒是为何？”

罗青云瞄一眼毓秀，轻哼一声，“明人不说暗语，徐先生既然在林州见过华殿下，姑娘怎么会猜不到我抓他的手是想干什么？”

毓秀与华砚对望一眼，两人都不说话，陶菁在一旁看够了热闹，上前笑道，“大巫师就算抓到殿下的手又如何？你有什么疑惑直言相问就是，何必如此莽撞。”

罗青云见陶菁皱眉，脸红了红，硬撑着面子辩解一句，“并非我不懂礼数，只是在我看来华殿下不像活人，倒像我们苗巫所驱的行尸。”

陶菁哈哈大笑，绕着华砚走了一圈，啧啧道，“这么看来，的确有几分神似。”

这一句虽是玩笑，毓秀却觉得十分刺耳。华砚面上云淡风轻，看也不看陶菁，只面无表情地看着罗青云与徐怀瑾。

无端闹这一场，徐怀瑾已觉十分不妥，便小声对罗青云道，“堂上人多嘴杂，不如将几位请入内厅再细问。”

罗青云看了一眼言笑晏晏的陶菁，对徐怀瑾点点头，将华砚与毓秀请入内厅。陶菁跟随一同进门，蓝荞在旁默不作声，却并不回避。

徐怀瑾遣退服侍的仆从，房门一关，内堂就只有他们几人。

罗青云忌惮华砚的身份，不敢独自上座，却也不请华砚上座，只笑着请几人都坐于客座之上，她与徐怀瑾也一同在对面的客座落座。

两边虽循礼客套，气氛却剑拔弩张。

华砚见罗青云与徐怀瑾面上似有戾气，猜到他们心中的疑惑，只等他们如何开口。

罗青云似笑非似地看着华砚，“绣山寨往年落雪不积，今年雪却异常。天有异雪，必有奇冤，殿下以为如何？”

华砚猜到罗青云的弦外之音，却不答反问，“大巫师可与乐平县的崔知县有什么交情？”

罗青云微微冷笑，“殿下为何这么问？”

华砚看了一眼毓秀，面无表情地回一句，“若大巫师与崔家并无私交，彼时也不会说出那一句‘我的死惹出之后许多事端’。”

一句说完，他又看向徐怀瑾，“何况徐师爷在崔大人获罪之后投奔大巫师而来。”

不等罗青云回话，徐怀瑾就笑着说一句，“殿下说的只对了一半，大巫师并非与崔勤大人有私交，而是同礼部尚书崔缙大人有私交，至于是何等私交，下士不便多说。下士原本也是崔缙大人的家人，派去崔勤大人身边帮衬。”

这倒是华砚始料未及的，当中隐情不必细问，他才也猜得到。

华砚陷入沉思时，徐怀瑾已跪到地上，重重磕了两下，“殿下既在人世，为何做出假死之相，带累尚书大人与巡抚贺大人蒙冤受屈，以谋反之刑名戴罪问斩。”

陶菁见华砚受了责难却不辩解，禁不住笑着替他解释一句，“华殿下遇刺是真，至于之后如何死里逃生，难以一言蔽之。几位大人获罪，并非殿下所愿，殿下此番回朝，便会拨乱反正，还几位大人一个清白。”

几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仓皇的通报，说官兵攻打绣山寨。

毓秀与华砚对望一眼，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陶菁却一脸的好整以暇，凑到毓秀身边轻声问一句，“暗刺不成，就改为明攻，你猜他们究竟是为你而来，而是非要置华砚于死地。”

他说的与毓秀想的并无有差，她却只当没听见，并不理会。

罗青云将通报的小苗女召到近前细问，徐怀瑾也是一脸的忧心忡忡。

华砚耐心等他们说完，上前问起前因后果。

罗青云沉了脸不说话，徐怀瑾皱眉反问华砚一句，“殿下此行是为清剿绣山寨而来？”

华砚一派淡然，“徐先生何出此言，若非大巫师出手相助，我们此时恐怕已死于刺客刀下。”

徐怀瑾看了一眼罗青云，对华砚的话不敢尽信，“那便是官兵为解脱殿下才攻打绣山寨？”

华砚思索半晌，摇头道，“解脱二字用的不妥。”

徐怀瑾轻哼一声，“莫不是守军接到敕令，以为行刺你与华砚的是绣山寨的人，只当大巫师掳劫了殿下，特地赶来解脱。”

华砚失声冷笑，“徐先生聪明善察，难道看不出这其中的蹊跷，官兵若真是为解脱我而来，又为何不递书信，不通消息，不问青红皂白以武力攻寨？”

徐怀瑾一颗心沉到水底，“殿下是说，他们此一举并非为了解脱殿下，反倒对你存有不良之心？”

华砚一声长叹，“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别的理由，这一队官兵必定是兵部尚书南宫秋的嫡系，与之前行刺我们的那些人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徐怀瑾脊背发凉，嘴巴开合半晌，搓着额头一声长叹，“夺寨是假，取殿下性命为真。只因殿下的生死是林州案的关键，天牢里那两位蒙冤受屈的大人，也都仰仗殿下解救。”

他说的也是华砚所想，只是他并不能确定那些人究竟是要他的命，还是毓秀的命，又或是想一石二鸟，将他们两人一网打尽。

“若是如此，唯恐连累绣山寨。”

罗青云与徐怀瑾面色都十分凝重，华砚在他们眼中不再是解困的希望，反倒成了烫手的山芋，二人相视一望，各自拿定主意。

罗青云咬牙道，“殿下身系两位大人的安危，万不能有失，在下拼尽全力，也会送你出去。”

华砚看了一眼毓秀，得毓秀首肯，方才回道，“即便我们突围出寨，终得逃脱，恐怕也会给绣山寨惹来灭寨之灾，不如想个法子退敌，一劳永逸。”

徐怀瑾摇头冷笑，“有心之人得知殿下在绣山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怎肯善罢甘休。”

华砚心知徐怀瑾所说不差，心里也犹豫起来。两边沉默时，毓秀上前笑道，“徐先生稍安勿躁，绣山寨虽不是苗人大寨，却也并非无名小庄。官兵来攻，必有行文指令，万没有私自行动，屠灭一寨的道理。他南宫家如何向西琳的苗族交待，又如何向朝廷交待。”

罗青云轻哼一声，“姑娘说的轻巧，绣山寨虽是苗人大寨，却也是民，官要民死，民不得不死。官兵要攻打山寨，自然想得出道理。”

毓秀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回去。

华砚握毓秀的手，安慰她宽心，一边向罗青云问道，“以绣山寨现在的人手，能与官兵对抗多久？”

罗青云与徐怀瑾对望一眼，蹙眉答一句，“山寨布防只防得了山贼草莽，遇官兵攻寨，恐怕支撑不了一日。”

这与华砚的猜测相差无几，“来的既然是南宫家的兵，不如边城调华氏旧部前来解围。”

华砚其母原是镇守边关的神威将军，在边城留下来许多旧部。南宫家执掌兵部，边关便有了两派势力互相角力，相较之下，还是南宫家更胜一筹。

罗青云听了华砚的提议，已然活动心思，“殿下若能亲自出马，前往边关调兵，必能事半功倍，救绣山寨于危难。如此一来，也保全了你自己。”

毓秀摇头道，“且不说华砚是死人的身份，就算边关守将相信他尚在人世，也会于夜审之前暴露了他的行踪，破坏全盘谋划。”

华砚看了一眼好整以暇的陶菁，点头道，“为大局着想，我的确不能出面。不如请大巫师派人前去边关，以绣山寨之名去搬救兵。”

罗青云重重一叹，“南宫一派与华氏旧部向来不对，两边难得维系平衡，华氏旧部虽忠于朝廷，却怎么肯为了小小的一个苗人山寨，与南宫家起冲突。殿下太高看我们了。”

她说的虽然不是没有道理，华砚却不敢苟同，“我母亲带出的兵将，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得知无辜之人陷于危难，绝不会袖手旁观，大巫师的人若能逃得到边关，见到杨千又杨将军，他必派人援手。”

他虽言之凿凿，罗青云却满心疑虑，“两派守军都对我苗人寨的蛊术有忌讳，此番若不是执意要取到他们想取到的，也不会不计代价前来攻寨。殿下所言，在下不是不信，只是万万不敢拿殿下与绣山寨千余口性命做赌注。殿下若留在山寨，在下派的人请不得救兵，岂不害了殿下性命，又陷绣山寨于万劫不复之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