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菁哪里肯走, “下士这个样子再被抬来抬去, 恐怕要死在半路。”
毓秀脸一沉,“你想怎么样?”
“榻上有点硬,皇上能准下士在床上歇一歇吗?”
“不撞南墙不回头, 你刚才是因为什么挨的打你忘了?还要得寸进尺?”
陶菁狠狠攥了毓秀的手,“皇上明明看到下士的惨状, 还一点怜悯都不施舍?”
毓秀皱眉道,“你再不放开我, 我就叫人扔你去殿外自生自灭。”
陶菁手是松了, 一双眼却还紧紧盯着毓秀,把毓秀看得心里发毛。
毓秀轻咳一声,对殿外高声说了句, “来人, 抬他回去养伤。”
康宁等人扶陶菁出了殿门,本想抬他回去, 陶菁却死也不肯, 他在外殿榻上趴了半个时辰,一瘸一拐又钻回寝殿。
守夜的宫人都不敢阻拦陶菁,康宁本还想劝他收敛,最后到底还是没有多管闲事。
陶菁蹭到毓秀床前,一掀帘帐, 她果然已经睡了,眉头轻蹙,脸上的表情不怎么良好, 看起来睡得很不踏实。
陶菁忍痛趴到毓秀身边,一放下帐子,四周就一片昏暗,他只能看到她侧脸的轮廓。
要不是她还没搞清楚他的身份目的,恐怕就不是打他一顿板子这么简单了。
陶菁自嘲一笑,趴着趴着也渐渐睡着了。
半夜里毓秀做了一个噩梦,才从梦中惊醒,就看到身边躺了一个人。
胆大包天又睡到龙床上来的,除了陶菁还有哪个。
毓秀原本十分恼怒,可她一见到陶菁呼吸急促,汗流浃背的惨状,心里就生出些异样情绪。
都弄成这个样子了还要顶风而上,他到底图什么?
毓秀想到陶菁对她表白的那几次,禁不住又有点面热,鬼使神差,就伸手过去摸了他的额头,果然热的烫手。
大概是伤口感染了。
毓秀想叫侍子嬷嬷来帮忙,又怕被人取笑,就自己下地弄湿一块绢布,帮陶菁擦了额头脸颊。
闭着眼睛的陶菁可比他平日里要温顺多了,单看他的相貌,也是卓尔不凡,当初在殿上侃侃而谈时,又是何等的丰神俊逸,大概是她被他戏弄的次数多了,渐渐就记不得当初对他的印象。
毓秀轻轻叹了一口气,等她再看向陶菁,只见他一双眼睛睁着,顶着一张红脸对着她笑。
嘴巴都干裂了,笑容挂在脸上怎么看怎么觉得凄惨。
毓秀轻咳一声,“你醒了就好,我叫人送你回去。”
陶菁的笑容僵在脸上,“下士好不容易爬上皇上的龙床,皇上又要赶我走?”
“你整天想着爬龙床干什么?”
“后宫里有人不想爬龙床吗?”
毓秀一听他玩世不恭的语气就恼怒不已,“你偏要跟朕这么说话?”
陶菁从嘴里发出一声轻嗤,“下士也想同皇上一本正经的说话,结果话还没说,就被皇上打了一顿。”
他之前的确嚷嚷着要跟她说话来着,毓秀生出好奇之心,忍不住问他一句,“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陶菁笑道,“皇上现在想听也晚了,你有力气听,我没有力气说了。”
毓秀干脆翻身朝里,陶菁趴在床上笑个不停,笑够了才对她问一句,“皇上不赶我走了吗?”
毓秀背对着陶菁一声冷哼,“既然他们都以为我招幸了你,我索性就招幸你吧。”
陶菁一转眼珠就想明白了,“皇上想拿我做挡箭牌?”
毓秀满心不耐烦,“朕明日还要早朝,没力气跟你废话,你要是非死皮赖脸地睡在这,就不要出声。”
她这一句说完,陶菁果然连呼吸都没有什么声音了。
过了一会,毓秀又觉得他安静的不正常,就转回头看了他一眼,隐约看到他两只胳膊叠着,头枕在胳膊上,也不知是闭着眼,还是在看她。
毓秀犹豫再三,开口问了句,“你疼的厉害吗?”
陶菁呵呵笑道,“皇上把裤子脱了让我打几下屁股,你就知道疼不疼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皇上要是心疼我,不如施舍我几滴龙眼泪,下士的屁股说不定就像当日的枯枝一样,恢复原样了。”
毓秀明知陶菁插科打诨,却忍不住被逗笑了。
陶菁却突然问毓秀一句,“皇上会喜欢除了皇后以外的人吗?”
毓秀被问得一愣,只当自己没听见。好在陶菁也没有刨根问底。
困意袭来,毓秀又睡了过去。
陶菁却疼得睡不着,把手伸过去握住毓秀的手,身体的不适才渐渐平息。
第二日毓秀醒过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陶菁还是同样的姿势趴在她身边,额头的热度丝毫未减。
毓秀掀开帘帐,越过他下床,到偏殿洗漱换衣,用了早膳之后,又吩咐叫御医再过来看一看陶菁的伤势。
散朝之后,毓秀直奔勤政殿,她到的时候,姜郁已经等在里面了。
陶菁挨打后夜宿龙床的事,他一早也听到了,心中越发觉得不详,见到毓秀之后,也难得冷颜。
毓秀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姜郁冷淡的模样,他的态度比昨日又有不同,不像因为什么发怒,却一如从前的满不在乎。
毓秀尽量让自己心气平和,两人公事公办地批了奏折,姜郁就告退回了永乐宫。
毓秀把姜郁批的折子又细细看了一遍,周?催她用膳,她才揉着头带人出了勤政殿,“摆驾去永禄宫。”
周?猜毓秀是想见华砚,可永禄宫毕竟还有纪诗,他就多嘴问了一句,“皇上要同画嫔与诗嫔一同用膳?”
毓秀也想探探纪诗的底细,就顺势降旨,叫永禄宫两位殿下准备接驾。
纪诗万万没想到毓秀会招他一同用膳,他在新进宫的几个人里面排位最后,本以为毓秀会在见过舒雅之后再见他,圣旨一下,他反而有点措手不及。
华砚见纪诗神色慌张,劝他宽心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就笑着说了句,“我本来也不饿,待会就不同皇上一起用膳了,子言一个人应付得来吗?”
纪诗哪里肯应,“皇上来永禄宫也是为了见惜墨,你要是不吃,恐怕扫了皇上的兴。”
华砚听他语出真心,这才笑着应了。毓秀到永禄宫时,两人就一同到宫外接驾。
若是平时,华砚与毓秀见面,必定要执手并肩,如今有纪诗在身边,两个人也不好太过亲近。
各人礼毕,毓秀对华砚笑道,“永福宫收拾的如何了,你哪天搬过去?”
华砚十分无奈,“悦声日日催我,我是能拖一天就拖一天,他整日里不是弹琴,就是养猫逗狗,不停不止的聒噪,要是我搬去永福宫,恐怕就一点清净也没有了。”
纪辞见毓秀笑,就跟着说了句,“贵妃这两日都带着琴来找惜墨合奏,永禄宫热闹的不得了。”
听这口气,分明是嫌弃凌音太吵。
毓秀在心里好笑,凌音那家伙每晚都有差事在身,有时一整夜一整夜的不在宫里,怎么白日还那么精神,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睡觉的。
三人说说笑笑地进了殿门,宫人们一早已备好御膳,毓秀坐上主位,华砚和纪诗分坐两边。
杯酒过后,毓秀看了华砚一眼,转而对纪诗笑道,“朕也是那日才知子言的身手如此之好。”
纪诗脸一红,看向毓秀的眼中却饱含柔情,“皇上过奖了,臣从前练的只是一些强身健体的招式,谈不上什么身手,同惜墨更是云泥之别。”
要是毓秀从前被人这么看着,恐怕还不知道看她的人怀着什么样的心境,自从经历姜郁与陶菁之后,她才知道,一个男人这么看一个女人的眼神有点危险。
华砚在一旁看到纪诗的目光,想笑又不敢笑,就默默帮毓秀夹菜。
毓秀佯装糊涂,一脸正色地对纪诗问道,“子言也是从小学武?”
纪诗见毓秀笑意寥寥,这才收回目光低头答道,“家父为兄长和臣下请了文师与武师,臣的武功的确是从小练的。”
“子言的身手和定远将军比起来如何?”
纪诗摇头笑道,“臣自然比不上兄长一半的修为。”
毓秀忙出言安抚一句,“子言过谦了。”
“家兄离开京城时,武功只是平平,这些年在边关历练,硬熬出一身铁血。”
毓秀听纪诗的话中有唏嘘感叹的意味,就顺势问了句,“带兵打仗不是定远将军的本愿吧,否则一开始他也不会选择以科举入仕了。殿试三甲,纪将军的学问也是极好的,若不是中途辞官,他在文仕上也会大有作为。”
纪诗面露颓意,显然是在心中为纪辞抱怨不平。
毓秀这才笃定之前纪辞所言非虚,纪诗果然对他们的事一无所知。
“不知子言听说了没有,这些日子众臣都推举定远将军接任禁军统领一职,依你之见,他是不是最合适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