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郁一出门,正迎面遇上阿依。
阿依见姜郁一脸怒色,只敢行礼一拜,并未出言。
二人擦肩之后,阿依走到毓秀门前,望着姜郁匆匆而去的背影,半晌才抬手敲门。
毓秀等人一早就听到门外有人,在敲门声响起之前,三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直到阿依请见,毓秀才笑着说一声,“有请郡主。”
阿依推门而入,见华砚与凌音都在房中,禁不住笑道,“臣方才还猜想两位殿下兴许在陛下房中,果然不错。”
毓秀招呼阿依落座,笑着问一句,“郡主有事?”
阿依瞟了一眼华砚与凌音,摇头对毓秀道,“臣无事,只是担心陛下的状况,要亲自来看一看才安心。”
华砚动手为阿依倒了一杯茶,阿依安然受之。
毓秀看着阿依手中那杯茶,几不可闻一声轻叹,“之后若闻人坎提无理的要求,恐怕还要暂且委屈郡主。”
阿依最担心的也是此事,既然毓秀主动提起,她便顺着她的话问一句,“若闻人坎当真要挟陛下就范,陛下预备如何处置?”
毓秀笑道,“事情应该不会发展到那步田地,所谓先礼后兵,若闻人坎只是浅尝试探,我们随机应变就是了。”
阿依见毓秀话说的举重若轻,猜不透她是对周旋闻人坎胸有成竹,还是故意说这些话安抚她。
华砚见阿依面生忧色,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劝她宽心。
阿依对华砚点头一笑,凌音也在一旁附和,调侃几句逗阿依开心。
毓秀在一旁见三人谈笑,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
阿依见毓秀似有心事,便轻声对华砚道,“我有几句话想对华殿下说,不知殿下可方便?”
当着毓秀的面问这一句,固然无理,阿依面上却丝毫没有忸怩的神色。
毓秀面上却不动声色,华砚望向毓秀求示下,见她点头,他便随阿依出门。
人走了半晌,毓秀仍沉默不语。
凌音问毓秀道,“陛下当真对惜墨没有残念了吗?”
毓秀笑道,“悦声何有此问?”
凌音摇头道,“陛下之事,臣原本不该过问,只是若与你偕老之人不是惜墨,我总是觉得有些遗憾。”
毓秀一脸玩味,笑道,“这么说来,悦声并不想与我偕老?”
凌音一愣,讪笑道,“陛下明明对臣无心,何必调侃我。”
毓秀打量凌音半晌,点头笑道,“如今不止是我对悦声无心,悦声对我也无心了吧?”
凌音眼中闪过一丝尴尬,“臣从前对陛下本就是一厢情愿,得不到陛下回应,我的确也曾伤心,但时日一长,有些事还需自我开解。凌音愿一生服侍在陛下身边,陛下一日不弃,我必一日不离。”
毓秀目光炯炯地望了凌音半晌,笑道,“悦声若一日不弃,我必一日不离。”
凌音伸手握住毓秀的手,二人相视一笑,半晌之后,他却收敛笑意正色问毓秀道,“如今不止皇后殿下知晓我二人随侍陛下的秘密,四皇子殿下也知道了陛下的身份,陛下有何打算?”
毓秀笑道,“悦声也担心我会受制于人,答应闻人坎的联姻之请?”
凌音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被他用笑容掩盖过去,“虽事出突然,但臣知道陛下一定有对应之计,只是你丝毫不透露筹谋,臣等徒虑担忧罢了。”
毓秀笑道,“我虽有对应之计,却并非万全之策,之后会如何,并不完全在我掌握之中,若要平顺解决这件事,恐怕还需要一点运气。”
凌音见毓秀不肯直言,他也不好刨根问底,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毓秀叫凌音附耳过来,才要在他耳边说一句什么,门外就响起闻人坎的声音,“陛下歇息了没有,若还没歇息,小王求见陛下片刻。”
凌音一皱眉头,对毓秀摇摇头。
毓秀安抚凌音稍安勿躁。
“殿下请进。”
毓秀开口之后,凌音便站起身,立在毓秀身后。
闻人坎应声进门,看到凌音也在房中,嘴角勾起一丝别有深意的笑,“原来陛下最宠爱的是这一位殿下,倒是小王之前始料未及的。”
毓秀心知闻人坎无理调侃,便没有回话。
闻人坎见凌音目光凌冽,轻咳一声,正色对毓秀道,“小王有几句话要对陛下私说,不知陛下可方便?”
凌音冷笑道,“我是陛下近身亲卫,时时在陛下左右,四皇子殿下有什么话皆可当着我的面说。”
闻人坎眯了眯眼,用探寻的目光看着毓秀,“陛下以为呢?”
毓秀淡然笑道,“悦声一向与我形影不离,四皇子殿下有什么话,的确可以当着他的面说。”
闻人坎笑道,“我要说的话只能当着陛下一个人的面说,至于陛下之后是否将我说的话告于旁人,那是陛下的事。”
毓秀被反将一军,微微冷笑,随即对凌音点了点头。
凌音对毓秀一拜,转身出房,临行前给了闻人坎一个略带警告的眼神。
毓秀招呼闻人坎到桌前落座,笑着为他倒一杯茶。
闻人坎蹙眉看着自己面前的普洱,摆手道,“我喝不惯这个。”
毓秀嗤笑道,“殿下不喜普洱,行宫中还特别准备这种茶?”
闻人坎笑道,“陛下之前还好奇小王行宫的补给是否充足,如今亲自体会过,觉得如何?我们做足准备是为以防万一,像今日迎来陛下这般尊贵的上宾,这茶就派上了用场。”
毓秀笑道,“我还是不明白,殿下为何执意要我来你行宫?”
闻人坎嗤笑道,“自然是因为此处绝顶隐秘,进可攻退可守,可为我增添谈判的筹码。”
毓秀一愣,“如此说来,若我不答应四皇子殿下的提出的条件,你就要将我困于此处,以为要挟?”
闻人坎摆手笑道,“陛下何必把小王想的那么坏,我之后要对陛下说的话,陛下一定会感兴趣,但若陛下执意以为小王要挟,那你就当我要挟你好了。”
毓秀冷笑道,“我们一早就已落入四皇子殿下的布局,既是要挟,殿下又何必用这种方法要挟?”
闻人坎笑道,“小王之前也想过别的方法,只是诸位身份尊贵,若我所为太过粗暴,似乎于情于理都不和。”
毓秀挑眉笑道,“殿下的欲求似乎在确认我的身份之后发生了变化,你原本的计划被你自己打乱了,不是吗?”
闻人坎索性痛快承认,“不错。”
“之前你只是想求取阿依为妻,如今却改变了主意?”
“不错。”
毓秀低头喝一口茶,笑道,“如今我人在殿下手中,殿下要如何?”
闻人坎不自觉地也喝了一口茶,茶到嘴里才意识到那是普洱,想吐又不能吐,想咽下又不想咽,一张脸瞬间变得无比痛苦。
毓秀望着他,禁不住笑出声来。
她一边笑,一边在心中惊叹,不管闻人坎此举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个人的确有逗女子开心的本事。
闻人坎等毓秀笑够了,面上也露出一个笑,“我之后会如何做,完全取决于陛下的态度。”
“怎么说?”
闻人坎起身走出房门,招呼婢女重新泡一壶茶,待美婢送了茶出门而去,他才对毓秀笑道,“陛下与北琼还有婚约,你不会忘记了吧?”166小说
毓秀点头道,“我的确与北琼有婚约,联姻的对象是北琼来日的继位人。”
闻人坎一边倒茶,一边点头道,“不出意外,北琼来日的继位人会是我三皇兄,所以与陛下联姻的对象,原本极有可能是我三皇兄。”
毓秀一皱眉头,“原本?”
闻人坎轻咳一声道,“陛下已失去皇位,婚约能否作数,恐怕还要从长计议。”
他嘴上说的是“失去皇位”,上下打量她的眼神却像是在看一条丧家之犬。
毓秀微微一笑,“一个失去皇位的帝王,的确不再有利用价值,北琼要对从前的婚约从长计议,似乎也十分合理。”
闻人坎笑道,“我不知陛下是否知晓我三皇兄的秉性,他即便曾对陛下有情,在家国利益面前,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牺牲儿女私情,陛下若将赌注压在他身上,恐怕要失望了。”
毓秀淡然一笑,“我不懂四皇子殿下的意思。”
闻人坎笑道,“陛下此番西行,必然是为图谋复位,你既然与北琼有婚约,又与我三皇兄有私交,我不相信你没有联络过他。”
毓秀笑道,“四皇子殿下方才也说三皇子殿下是重家国利益大于儿女私情之人,西琳值此动荡之际,我向他求援,岂非引狼入室?”
闻人坎默然看了毓秀半晌,哈哈大笑,“原来陛下比我看的还清楚,一早就知道三皇兄狼子野心,不可信任。”
毓秀笑的云淡风轻,“一国君臣尚且可反目成仇,何况是邻国。”
闻人坎勾唇一笑,“陛下嘴上说的是邻国,心里想的却是敌国。”
毓秀笑道,“既是邻国,也是敌国,但若是让我选择,我既不愿与北琼为敌,也不想与北琼为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