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短短时间,阿依郡主与布拉克之间的气氛就由微微暧昧转为剑拔弩张,毓秀生怕二人起冲突,忙笑着说一句,“之后如何,不如事到再做理论,为今之计,要先走出这一片迷路之境。”
阿日希也在一旁劝和,“我家首领是一时情急才会失言,西疆军精锐之兵,骑兵更是个中翘楚,即便遭遇琼兵攻击,也绝不会有太多折损,实在不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大约是我们这几日被琼兵折磨的十分不堪,才会满心丧气。”
布拉克原本还一脸恼怒,听阿日希如此说,他也不好再说甚,低下头平息半晌,说一句,“是我失言,请郡主不必在意。”
阿依微微一笑,没有回话。
北琼人与西疆军各自喂好了坐骑,带足了水,吃过干粮继续上路。
姜郁睡了一觉,状况比之前好了许多,但他休息之后无论如何也不肯与布拉克共乘一驼了。
布拉克无奈,只能将骆驼让给姜郁,换他之前骑的那匹马。
毓秀在一旁冷眼旁观,心里觉得奇怪,寻常人,即便是惯常骑马的好手,换了一匹从前从未骑过的马,也会有一段适应期,但布拉克换了马之后驾轻就熟,如鱼得水,一上马就在气势上全然压倒。
毓秀故意掉东西试探,布拉克倾身拾物时展露的马术虽然只是皮毛,她也能断定这一位绝不仅仅是寻常牧民,此人必定精通马上作战之术,是骑兵出身。
阿日希见毓秀用探寻的目光望着布拉克,便骑着骆驼上前对她笑道,“那伊尔赛马他每年都能拿头名,我们这些人从小生活在马背上,这点本事不算什么。”
他不刻意解释还好,这么一说反而让人觉得欲盖弥彰,更可怕的是毓秀的心思被阿日希看穿,他仿佛猜到了她的怀疑和思虑,所以才未雨绸缪为布拉克弥补。
快到傍晚的时候,沙暴又起,这一次比之前一次还要强烈,风吹的人连站都站不稳,众人躲在骆驼和马后躲避沙暴,等到沙暴终于停歇,逆风的方向传来马匹奔驰的声音和琼兵的喊杀声。
毓秀心中大骇,上一次他们遭遇袭击的时候,身边有足够的兵马,又有沙暴遮挡可以逃生,而这一次,周围只有茫茫沙海和寥寥百余人马,根本无法阻挡全副武装的琼兵发动的袭击。
阿依策马冲到布拉克身边,冷笑道,“之前你不是说你的人熟悉马迷途的地形,可以躲避琼兵追击?我们为何还会走进他们的埋伏圈?”
布拉克眯了眯眼,冷笑带,“四野之外无处安身,怎么会是琼兵的埋伏圈,我们只是十分不巧遇到了一队琼兵而已,依照他们的人数推断,这远远不是琼兵的主力部队。”
他说的不错,此时朝着他们冲来的琼兵只有几百人马,人数虽然比在商道上化身马贼的匪兵多了一倍不止,但依照他们的军服武器和马匹来看,这些若不是派来支援主力部队在途中偶遇阿依一行人,就是单纯为追捕他们而来。后者需要精确知晓这一队西疆军的人数和战力,对于之前一直被困马迷途的人来说,向外传递消息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所以这个猜想一开始就被阿依否决了。琼兵一开始的目标也许并不是他们,他们只是非常不凑巧地出现在了这批琼兵执行任务的路上,倒霉偶遇而已。
随侍阿依的西疆军首领估量了一下己方和对方的战力,迅速请求示下,阿依当机立断下了决定,“跑!”
布拉克与阿日希对望一眼,几乎是在同时,布拉克从马上一跃而下,用蛮力将姜郁从骆驼上拉下来,飞身上驼,双腿一夹飞驰出去。
其余的北琼人也都在同一时间反应,骑上骆驼朝相反的方向狂奔而逃。
毓秀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时哭笑不得,下马扶起姜郁,将他扶到自己马上,随后取了布拉克丢弃的马,呼唤阿依与姜郁一同速逃。
布拉克与同伴一路跑在阿依与西疆军之前,却忍不住频频回头向后看,最后还是骑着骆驼冲了回来,到阿依马前,不顾她的挣扎,硬是把她拉到自己骆驼上与他同乘。
沙地上骆驼全速奔跑的速度的确优于马匹,一时之间,阿依无法确定布拉克此举是否完全出于善意。
琼兵穷追不舍,吆喝声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断断续续时远时近,奔跑持续的时间越久,众人越疲惫,布拉克隔空对阿日希大喊一声,“分头走”,北琼人便很有默契地四散而行,往不同的方向跑去。
阿依坐在布拉克骆驼上,毓秀和西疆军自然要跟随布拉克,姜郁原本就不精通骑术,人又在病中,不觉中已慢慢落到队伍之后,毓秀身怀有孕,不敢冲的太过凶猛,又要顾及姜郁,渐渐也落后许多。
西疆军只顾着全力追赶布拉克,没有人顾及毓秀和姜郁,不出多时,他们二人看到的就只有前方马上要消失的人影和后方的追兵。
毓秀在心中做了一个决策,对姜郁做了个手势,二人便调转方向,朝着与阿依与布拉克等人完全不同的方向跑去。
琼兵只顾着全力追逐西疆军主流,对分散而行的北琼人和毓秀完全没有分兵去追。
两人跑了不知多久,天越来越黑,直到他们什么也看不到,除了风声与马匹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到。
毓秀的小腹一阵剧痛,不自觉地放慢速度,姜郁头昏眼花,半日恢复的力气也尽数用尽。
两个人最终一同停了马,坐在原地大口呼吸,动也不能动。
马匹在长时间的奔跑之后,饥渴焦躁,毓秀为了不让马匹跑走,一只手还紧紧扯着马缰绳,手心被缰绳磨的生疼。
姜郁在毓秀身边躺了半晌,一开始只以为她劳累过度,之后在黑暗中隐约看到她紧紧皱着的眉头,才想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一头的冷汗。
姜郁心中一惊,“陛下龙体不适?”
等了半晌,并没有等到毓秀的回应,她连一个是字都说不出口了。
姜郁心中越发忐忑,高度紧绷的神经对他原本就毫无力气的身体是雪上加霜,“毓秀,你看着我,你说话。”
姜郁略含颤抖的嗓音让毓秀本就不安的心更多了一丝彷徨,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伸手握了握姜郁的手以为回应。
毓秀的手心全是冰冷的湿汗,还有一条已经被汗水浸湿的粗糙的马缰绳。
姜郁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握紧马缰绳。
好在他们的马只在停下来的最初有些躁动,休息片刻之后已经慢慢平息,接受暂时没有食物和水源的现实。
毓秀确认马匹不会逃脱之后,也放松了马缰绳,侧身躺在一个略带斜度的沙丘之侧,用手轻轻抚摸腹部,想舒缓自己身体的不适。
姜郁挣扎着想起身,大脑却因失血一片空白,极度的眩晕恶心让他不得不又躺了回去。
第二次,他放缓速度,撑着胳膊慢慢站起身,走到两匹马前,检查马匹是否有随身的包裹。
他们逃跑时匆忙,根本无暇顾及携带补给,两匹马中只有其中一匹身侧货袋有一条薄毯,姜郁顾不了薄毯是否有马匹的味道,取了来铺在毓秀身下,扶她躺好。
两个人对面而卧,之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毓秀小腹的疼痛渐渐平息,她甚至感觉到了腹中孩子的躁动,惊奇的是在经历了这许多的颠簸动荡之后,小家伙似乎并没有受到不良的影响,在风平浪静的此时,还能对保护他的母体拳打脚踢宣告自己的存在。
姜郁眼见毓秀的表情由痛苦变得平和,禁不住伸手去摸她的小腹,在感受到皇嗣旺盛的生命力之后,心中好一番滋味。
毓秀慢慢睁开眼,借着月光,用探寻的目光去看姜郁的脸,一边猜测他的心境,说一句,“以防万一,我们将食物和水从马上拿下来吧。”
姜郁笑着点点头,二人一同起身,毓秀去取补给,姜郁在附近寻找可燃烧的干草,两人燃起火堆,很有节制地用了干粮和水,再将白日备的仅有的一点鲜草喂马。
两匹马吃了鲜草,再去寻食。
毓秀望着天上的明月若有所思,眉间难掩哀愁。姜郁顺着毓秀的目光去看,笑道,“一转眼又是月圆之夜。”
毓秀扭头看了一眼姜郁,“伯良有话要说?”
姜郁想说什么,又把要说的话咽回肚中,转而说一句,“陛下为我吹一曲吧。”
毓秀一愣,“伯良想听箫?”
姜郁笑道,“陛下的玉箫贴身不离,却从来没有在臣面前吹奏过,今天为我吹一曲吧。”
火光映的姜郁的一双蓝眸闪耀奇异的色彩,毓秀的脑中闪过许多过往,最终她还是从随身的布袋中取出玉箫,为他吹了一曲。
姜郁听的沉醉,一曲完了,他便笑着问道,“陛下吹的这一曲,臣从前从未听人吹过,不知谱曲的人是谁?”
毓秀淡然一笑,“伯良何必明知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