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见一旁的布拉克表情越发难看,就对西疆军的几位将领吩咐道,“带他们下去,在营中安排一处住所休息。”
两个参将对望一眼,躬身领命,走到商队前做出一个有请的手势。
布拉克等人原本还有话要对阿依说,因见西疆军的几位将领面上的表情都十分冷淡戒备,他们不想再惹人怀疑,才低着头跟着去了。
人尽数去后,郡主营帐也已扎好,阿依带毓秀姜郁一同进帐,屏退闲杂人等,小声问道,“陛下是否也觉得那些人有蹊跷?”
毓秀与姜郁交换一个眼神,回话道,“这支队伍大多是青壮年,看他们的容貌神态的确不像寻常来往商道的商客,但他们的解释虽牵强,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合理之处。”
阿依凝眉道,“所以陛下的意思是,留他们在身边,静观其变?”
毓秀轻轻摇了摇头,“原本我也想看看这些人究竟有何企图,但我们此行不容有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避事何必惹事,明日启程前找个借口甩掉他们就是了。”
阿依点点头,才要应声,姜郁却在一旁问道,“陛下不好奇他们究竟是谁派来的人?”
毓秀见姜郁面上带着一丝若有深意的浅笑,说话的语气也似有深意,便不动声色地反问一句,“伯良有何高见?”
姜郁笑道,“臣听闻陛下驾崩的消息传到南瑜与北琼,两国国君与皇储大为震动,南瑜皇储殿下与北琼三皇子殿下皆派密探在容京中查探西琳尸疫蔓延与陛下驾崩的真相。”
毓秀冷笑着问一句,“南瑜皇储殿下与北琼三皇子殿下为何要查探西琳动荡的真相?”
姜郁笑道,“自然是因为陛下与两位皇子关系匪浅,且他二人之前来访时都曾代表本国与西琳订立修好之盟,此番西琳巨变,势必会影响三国的政治生态。”m.166xs.cc
毓秀听姜郁语气嘲讽,猜到他心中所想,却不点破,“在伯良看来,我的死对三国之盟是利是弊?”
姜郁笑道,“三国本处于鼎立之势,一国之动荡对本国当然不是好事,邻邦看到可乘之机,难保不会趁火打劫,有所动作。”
毓秀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转向阿依问道,“郡主以为呢?”
阿依思索半晌,回话的十分犹豫,“臣所知甚少,不敢妄言。”
毓秀转向姜郁笑道,“伯良所言原本也是我所想,既然你我所思无二,你之前何必牵扯我与两位皇子关系匪浅。”
她话说的直白,姜郁蓝眸一闪,笑容淡然,“陛下与两国皇储私交甚笃是事实,这原本也可为固邦维*和增添一重保障,奈何西琳事变,三国合纵连横局势已变,臣不过心有感慨罢了。”
姜郁话说的冠冕堂皇,脸上细微的表情却出卖了他,显然口不对心,也根本没刻意花心思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阿依一早就听出姜郁言辞之间带了三分醋意,分明是在纠结毓秀与北琼三皇子殿下的婚盟,所以之前才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言,徒惹事端。
毓秀见阿依不动声色,禁不住与她对望一眼,微微一笑。
姜郁瞥见毓秀与阿依的眼神,颇有些心事被拆穿的不自在,改换正色道,“那队北琼人的真实身份若不是从西域往南瑜走货的商客,便是北琼派来调查郡主与西疆军状况的密探,只是不知他们隶属于哪位主上。”
阿依一皱眉头,“殿下是说北琼怀疑陛下并未驾崩,所以派人调查陛下的行踪?”
姜郁摇头道,“北琼并不一定知晓陛下并未驾崩的事实,但钦差奉遗诏回西疆是人所共知之事,北琼派兵扮作商客混入郡主回乡的队伍之中,便可伺机刺探军情。”
阿依看了毓秀一眼,问姜郁道,“若北琼得知西琳祸起萧墙,权臣夺权篡位,之后会如何动作?”
姜郁冷笑道,“若北琼与南瑜查出西琳动荡的真相,对陛下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恐怕还要看两国继位人的立场。西琳生变,两国内阁中必有一番辩论,若权臣进言趁势而攻,且琼帝与瑜帝的心意也是如此,南瑜皇储殿下与北琼三皇子殿下即便有心维护西琳,也不敢贸然进言,否则被抓住把柄,扣上因私情而不顾国利、软弱无能的帽子,于威望无益。”
毓秀淡然一笑,“伯良多虑了,白鸿与炎曦皆是理智冷血之人,见有利可图,不必旁人进谏,他二人必先提议兴兵图谋,乱中求利。”
姜郁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微笑,“所以陛下从很早之前就担心你会成为北琼对西琳出兵的借口?”
毓秀表情一僵,随即笑道,“事已至此,担心也是无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静观其变罢了。”
阿依敏感地从毓秀的话中听出一丝愧意,难免心下好奇,西琳这一场内乱是权臣蓄意夺权之谋,为君者坐失江山,虽有无能之责,却并非出于本心之愿,但毓秀方才那几句故作无恙的话背后,却似乎隐藏着许多她不该负担的情绪。
阿依郡主自入容京,与皇室的走动并不算频繁,却一直十分冷静且理智地旁观,在她看来,毓秀绝非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之辈,算得上是一位仁君明主,所以现下姜郁的疑问与毓秀的愧疚,都有着不同寻常的意味。
阿依失神间,毓秀在旁问道,“郡主今夜可要特别派人监视北琼人的一举一动?”
半晌之后,阿依才恍惚着点了点头。
姜郁笑道,“郡主想什么想出神了?”
阿依讪笑道,“殿下放心,我会特别吩咐可靠之人留意北琼人的一举一动,严防生变。”
她这一句话音刚落,帐外就有侍从禀报,说晚膳已备好,询问是否要请乐师们进帐一同用膳。
阿依礼节性地给了毓秀一个恳请示下的眼神,见毓秀点头微笑,便吩咐侍从请人。
这些日子阿依一直与乐师们一同用晚膳,毓秀与姜郁早已习惯。自从毓秀疑惑乐班中乐师的身份,她对每日的晚膳也多了几分期待。
一众乐师进帐落座,又有侍从来禀报,说为首的几名北琼商客为谢西疆军救命之恩,备礼进献。
姜郁对阿依笑道,“这般时辰献礼,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想借机与郡主一同用膳。”
阿依小声问毓秀道,“陛下以为是不着痕迹打发了好,还是将人请来看看他们意欲何为的好?”
毓秀想了一想,斟酌道,“对方既已出招,我们若一味躲避,被看轻是小,逼其狗急跳墙另寻手段,反而不妙,不如顺势而为,试探一下他们的态度也好。”
阿依点点头,吩咐侍从请布拉克等人进帐一同用膳。
不出半晌,布拉克与几名同伴携礼入帐,对阿依等虚行一礼,“我们一行人方才经历一场苦战,满身血腥,洗漱整理后才敢再拜谢贵人等的救命之恩,初见时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阿依见布拉克的态度比之前缓和谦卑,心中自有所想,点头笑道,“诸位不必介怀,也不必多礼。”
布拉克笑道,“看贵人的相貌似乎是西疆人,我等此行带回的货物皆来自西域,对诸位来说必然不是稀罕之物,我与几个同伴商议之后,只选了几坛上好的葡萄酒与红枣,还有几匹上新的羊毛毯,留给你们在路上使用。”
阿依粲然一笑,“葡萄酒正和我心意,选日不如撞日,相逢就是缘分,不如今日与客一同品尝。”
一句说完,她便吩咐侍从为几个北琼人安排座位。
侍从将葡萄酒抬下去分了,再抬回席上,悄悄示意阿依酒已验过,阿依便举杯与众同饮。
布拉克一早已留意到毓秀身怀有孕,见她没有饮酒,也没有觉得奇怪。
姜郁不喜布拉克盯着毓秀一脸探寻的表情,开口问道,“敢问诸位本家在北琼何处?”
布拉克眼中闪过一丝戒备,回道,“边陲蛮野之地罢了,说了贵客等也不知晓。”
姜郁点头笑道,“之前听闻北琼与西琳交界之地是由北琼四皇子闻人坎亲自带兵驻守,我等心中一直好奇,既然同是琼帝爱子,何以三皇子殿下被委任监国主政的重任,四皇子殿下却被派到边陲蛮野之地,一如流放?”
席上的几个北琼人听到这话,都有不同程度的色变,布拉克的几个同伴见他半晌没有回话,便笑着敷衍一句,“皇室之事远在天边,我们皆是寻常小民,怎敢随意评论。”
姜郁笑道,“诸位既是小民,皇室又远在天边,且我等非你邦之人,只是席间伴酒的几句闲言,有何不敢评论?”
几个北琼人讪笑几声,面面相觑,半晌没有回话。
姜郁并不觉得尴尬,一声轻叹,摇头笑道,“余大胆猜测,大约是为血统,虽说都是皇子,四皇子殿下毕竟非琼后所出,即便与三皇子殿下同年而生,在朝在野的地位也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