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香与梅四对望一眼,面上皆有忧虑之色,显然也对阿依郡主的提议持有保留。
阿依郡主退而求其次,再劝一句,“无论如何,请陛下先同臣回府,左相是一国重臣,必然在姜相的严密监视之下,陛下留在左相府实在不安全。”
凌寒香点头道,“郡主说的不错。郡主来自西疆,南宫氏总要给她三分薄面,加之姜相与郡主颇为交好,防备之心相较左相府松懈,陛下与殿下可先随郡主回府安置,再商议如何行事。”
毓秀扭头看了一眼姜郁,笑着问一句,“伯良以为呢?”
姜郁凝眉道,“若只是随郡主回府暂避,臣自然没有异议,至于之后是否要随郡主回西疆,臣还请陛下三思。”
毓秀若有深意地对姜郁一笑,转而对阿依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就有劳郡主费心了。”
阿依恭然回礼,待西疆军从内院撤出,她便命婢女随侍与毓秀二人换了衣物配饰,带人混出左相府。
毓秀与姜郁在郡主府安顿的第二日,宫中就传出消息,说因内宫突发疫情,太医院因疗治染疫之人人手不足,今上又受到惊吓不幸难产,几位御医虽极力救治,却依然未能救回陛下性命,幸得一皇女可承大统。
一日之前,朝臣曾亲眼见过毓秀与姜壖剑拔弩张,怀疑君上驾崩消息真假的人不在少数,却因现下特殊的局势,甚少有人敢提出异议,当然也有几个孤永忠直之臣,执意公示天下,更要亲眼见到毓秀尸首才肯作罢,姜壖只以国丧日真相自白敷衍搪塞。
一时之间,朝中谣言四起,京中动荡不安,最终还是灵犀出面,以摄政王之名确认君上驾崩为实,大行皇帝遗诏为真,并拥立新出生的皇嗣灵前继位。
国丧礼拟定三日之后,因宫中死伤无数,御林军与西疆军也受到了严重的损失,非常时期,一切礼仪从简。
毓秀一早就对事态的发展有所预料,得到消息时并没有表现出十分惊讶,只与阿依郡主商议乔装成她的随侍,随她进宫参加大殓礼。
因毓秀有孕在身,乔装不易,这个提议遭到了姜郁的强烈反对,毓秀却难得执意,二人争执到最后,谁都不肯让步。
阿依郡主从中劝和三日,收效甚微。
第三日一早,姜郁终于妥协,却坚持要易容与二人一同进宫。
多一个人就多一重危险,毓秀自然不愿多此一举,奈何姜郁态度坚决,她左右思量之后才勉强应承。
各退一步的结果就是,两个人都觉得差强人意。
大丧礼当日,毓秀与姜郁以随侍的身份陪阿依郡主一同进宫。因西疆女子大多佩戴面纱,毓秀的妆容更易隐藏,身着白麻宽衣也可隐藏身形,相比之下,姜郁的妆容反而要多下许多功夫。
大殓礼由摄政王抱着年幼的新皇行礼,一整日繁复的各项仪式之后,新皇被送回内宫,灵犀与众臣转到地和殿同食素宴。
毓秀看着殿中往来侍奉的宫人,有一大半都是从前从未见过的生疏面孔,想必是姜汜借内宫疫情之机将内务府换血重置。
阿依自从接毓秀二人回府同住,为低调行事,一直未曾与人走动交往,今日与巫斯两位郡主同席,免不了要闲谈几句。
白玛与达瓦见过乔装后的毓秀与姜郁,都觉得有些稀奇,因平素与阿依交好,就直言问一句,“姐姐身边怎么换人了?”
阿依笑着敷衍一句,“原来那两个病了。”
两个巫斯郡主心思单纯,并未深究,看着在殿中与众人往来的灵犀,小声说一句,“摄政王之后要搬回宫中亲自照顾新皇,因金麟殿失火整修,还未成行。”
阿依似笑非笑地点点头,问达瓦一句,“姐妹们这几日可曾进宫请安?”
达瓦与白玛对望一眼,讪笑道,“宫中才出了那等事,太妃殿下恐怕无心力与我等周旋,大约要再过个把月,一切才能恢复如初。”
阿依摇头笑道,“前朝后宫经历过这一场风波,恐怕再难恢复如初。”
白玛闻言,心中自有所感,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阿依道,“依姐姐看来,先皇驾崩一事是否有蹊跷?”
达瓦听她话说的大胆,忙摇头提醒她谨言慎行。
阿依四下看了看,摇头道,“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以免惹祸上身。”
白玛嘴上应承,面上却还有不甘之色,“陛下驾崩前一日,姜相在前朝对其发难,之后内宫便突发尸疫,横生一场动乱。即便陛下当真难产而亡,也是因为在短短一日之间忧思过甚,惊恐无度才会如此……”
不等达瓦出言,阿依已开口阻拦白玛的话,“休要胡言。”
白玛并无收敛之意,用眼神瞟着主席坐在姜汜身旁的陶菁,摇头冷笑道,“更加奇怪的是,宫中动乱之后,皇后殿下,凌殿下与华殿下一起失踪不见,如今侍奉大行皇帝灵前的居然只有新科探花一人,听闻在陛下留给宰相府的密召中已认他作新皇之父。”
毓秀心中惊诧,与姜郁对望一眼,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耐人寻味。怪不得陶菁会以后宫内臣的身份出现在国丧礼上,原来姜家竟为他安排了一个皇父的身份。
毓秀满心不解,姜壖与姜汜有此心倒也情有可原,陶菁为何要随波逐流?这一整日陶菁暗咳不断,即便他强撑体面,装作并无大碍,她也看得出他一口气吊着,在极力忍耐。
自从白玛提起陶菁,姜郁就故作不经意地去看毓秀,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点情绪,借以猜到她心中所想。
毓秀的情绪与情感隐藏的并不好,亦或是,她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隐藏。凌音和华砚失踪这么久,她从未透露过不安,却每每在面对陶菁时,忧虑之情便溢于言表。
姜郁一直以为陶菁只是毓秀觉得稀奇的一件玩物,她心中最在意的还是华砚,但这几日他回忆从前种种,尤其是在毓秀得知陶菁的真实身份后对他的态度,原本稳固的想法难免也有所动摇。
姜郁从前不是不在意陶菁,只是因为一早就知道陶菁的身体状况,才不觉得他是威胁。
全天下都知道陶菁命不久矣,包括陶菁自己,自欺欺人的大约就只有姜壖一人,权倾天下的宰相对嫡子给予厚望,却从未料到他的爱子竟为了儿女情长自断前程,甚至要赔上性命。
姜郁似笑非笑地看着众星捧月,被众臣围在当中的姜壖,嘴角噙起一丝冷笑。
毓秀瞟到姜郁略带嘲讽的表情,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姜壖和坐在上位的陶菁,心中自有所想,面上却不动声色。
几位郡主窃窃私语间,灵犀已带人走到近前,三人一同起身相迎,举杯共饮。
毓秀站在几步之遥看着灵犀与三人谈笑周旋,心中自有一番滋味。灵犀只在与阿依交谈的间隙不经意瞄了一眼毓秀与姜郁,目光驻留一瞬,便匆匆而过。
灵犀转去别席半晌,姜郁才低声对毓秀问一句,“陛下不寻时机与摄政王相认?”
毓秀摇头道,“若中间出了差错,不止你我危矣,灵犀也会受到连累,何必节外生枝。”
姜郁沉默半晌,试探着问一句,“陛下从未怀疑宫变一事摄政王也参与其中?”
毓秀摇头道,“若不是灵犀身份特殊,且对姜相还有几分利用价值,他恐怕并不想要这个并不十分听话的门面。”
即便过了这么久,毓秀对灵犀的态度还是会让姜郁觉得匪夷所思,她那个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从小就野心勃勃,为了铲除障碍甚至不顾念骨肉亲情,意图谋害她的亲皇妹,如今成了皇位轮替的收益者之一,甚至比她在位时更加靠近权利中心,她却为何对她心无芥蒂,甚至还抱有希望。
姜郁失神之时,阿依转头对毓秀道,“姜相身边人少了许多,我于此时去求他如何?”Μ.166xs.cc
毓秀摇头道,“未免姜相生疑,郡主不可主动去求,不如再耐心等待些时候,总会有说话的时机。”
阿依讪笑着点了点头。
不出毓秀所料,宴到中后,姜壖果然带着人来向三位郡主敬酒,几句寒暄过后,阿依便故作不经意地问一句,“朝廷要向各藩各省颁布大行皇帝遗诏,姜相以为由吾亲自奉遗诏回西疆如何?”
姜壖一愣,“郡主何有此意?”
阿依面露赧色,笑道,“不瞒姜相,吾来京城一载,十分思念家乡与双亲,既然朝廷要派人到各藩各省传遗诏,何不由我携礼部官员走这一行,一来以示朝廷对藩地的重视,二来也可解我思乡之苦。”
姜壖一皱眉头,面有难色,“若是从前,郡主有此请,臣必竭力助之,但如今各省疫情肆虐,京城之外并不太平,官员去各藩省颁布遗诏尚且要倍数官兵护送,十分谨慎,郡主金枝玉叶,臣等怎敢让你去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