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0 章 19.06.06晋江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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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秀闻言,一时怔忪,彼时她那么轻易就辨别出陶菁的身份,究竟是因为他身上的桃花香,还是隐藏在花香之下的血腥气。

华砚见毓秀失神,便从怀中掏出丝帕,走到她面前拂落她身上的雪,再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血迹。

他动作虽轻柔,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寡淡。

毓秀望着华砚无欲无求的一张脸,思及陶菁方才说的话,心中莫名滋味;华砚对毓秀方才发生的事虽有疑惑,却一字不多问,拉着她的手一同出巷。

二人走到主街,灯火越发明亮,毓秀才开口问一句,“可抓住刺客了?”

华砚看也不看毓秀,沉声回道,“今日行刺的共十一人,无一生擒,十人击毙,一人逃脱。”

毓秀一声轻叹,苦笑道,“逃脱的是南宫羽?”

她明知“南宫羽”三个字不是让华砚舒服的名字,可若是不问,反倒显得刻意。

华砚淡然回道,“南宫羽是刺客之中轻功暗术最好的一个,修罗堂为抓捕他一人,已损失两位一等修罗,他虽被悦声刺中,却依然设法逃脱,身手的确不凡。”

毓秀听华砚语气平淡,一时也分不清他是真的不介意,还是故作镇定,犹豫半晌,直言问一句,“惜墨可已释怀?”

华砚转头看了毓秀一眼,蹙眉道,“陛下为何这么问?”Μ.166xs.cc

毓秀道,“南宫羽虽只是姜氏与南宫家的一颗棋子,毕竟伤你在先。”

华砚摇头道,“陛下说错了,他不是伤了我,而是杀了我,他挖我心的时候我还活着,心头血涌出来之后,我才记得我死了。”

毓秀听这一句,心中好一阵刺痛,一只手也不自觉攥紧拳头,“若活捉南宫羽,我不介意将他交给惜墨处置。”

华砚轻笑道,“南宫家仍在陛下棋局之中,就算陛下活捉南宫羽,也不会急着杀他或处置他,更何况,陛下也没那个本事活捉他。”

毓秀听华砚话说的有意,心上像压了一块大石,压的她透不过气,“惜墨多心了。”

华砚笑道,“臣还未直言,陛下就从我的只言片语中就听出我多心,那究竟是我多心,还是陛下别有所想?”

一言既出,毓秀放了华砚的手,停下脚步。

华砚顾自往前走了两步才转回身,默然看着毓秀道,“陛下还是皇储时,臣与你形影不离,你的每一个秘密我都知道,你的每一件心事我都知道,那年我陪你去边关时,也像今日这般下了雪。”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望着雪花落在手上久久不融,若有似无的笑容也凝结在脸上,好似追忆往事。

毓秀听出华砚的弦外之音,心中哀痛难绝,她生平最大的恐惧,就是华砚对她的温度融不化一片雪。

陶菁斥责她步步行险,还会开口质问,而华砚,一如他所说,知晓她的每一个秘密,知晓她的每一件心事,他们之间的默契,根本容不下一句诳语。

毓秀呆呆望了华砚的手心半晌,终于忍不住伸出手,盖住那片雪花。

当华砚终于感知到手心的雪花变成一点湿热,胸中便涌动起连他自己都无法言说的情感,他对毓秀淡然一笑,握紧她的手,一声轻笑几不可闻。

“自臣以陛下的血为药引,身体就打上了陛下的印记,这个印记随着每个月圆之夜逐渐加深,可感陛下所感,悲陛下所悲,喜陛下所喜,刻骨铭心,无可动摇。臣曾暗自庆幸被迫抛弃掉为情所困的那个自己,可终究还是难以摆脱命数,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

他说的话虽隐晦,毓秀却每个字都听懂了,只是不知如何回应。

华砚无心却有情,毓秀却是有心却无情,若不是她的心没有半点用处,她并不介意分半颗给他。

华砚将毓秀带到东街备好的马车上。

行刺事出,禁军早已全城戒严。上元佳节,繁华不再,二人坐在车上,只听得到车轮吱呀,彼时欢声笑闹的街道早已无人声。

马车一入宫门就停住了,毓秀掀帘去看,车下齐齐跪着宫中众人。

姜郁安好无恙,凌音也已换了宫装,一众人中,神情最平淡的是洛琦,他虽坐在木轮椅上,却弯着腰等待毓秀叫平身。

二人目光交汇的一瞬,洛琦面上并无波澜,毓秀便再不看他,转而看向纪诗。

纪诗意识到毓秀的注视,就抬头看了她一眼,见毓秀面有愧疚之色,心中惊涛骇浪,忙低下头掩饰表情。

华砚扶毓秀下车,毓秀走到纪诗面前,亲自将人扶起,轻声叹道,“朕一时任性,连累汝兄长,心中懊悔至极。”

纪诗摇头道,“陛下言重,家兄身为禁军统领,身负重任,陛下危难之际,即便要他以身替死,他也会欣然赴之。”

毓秀明知纪诗这一句话是出自真心,却莫名觉得讽刺,陶菁也好,华砚也罢,虽明言暗示她绞尽机关,却都不如纪诗这一句刺的沉重。

那一年的那一场雪,仍会偶尔入梦,与那场雪一样让人难以忘怀的,是义无返顾同她说那一番话的人。

言犹在耳,铿锵有声。

毓秀喉咙发紧,一咳不止,捂住嘴巴强作忍耐,却越咳越厉害,一时头痛欲裂,百般不适。

纪诗见毓秀如此,心中百味杂陈,他方才的话虽无指摘之意,却不经意戳中她心事,虽是无心,却也有意。

毓秀对纪诗点点头,背过身掩饰失态,姜汜想起身去扶毓秀,却被华砚抢先一步。

华砚轻轻帮毓秀顺背,毓秀咳声渐止,转头对华砚一笑。

姜郁自见华砚与毓秀一同下车,面上的表情就有些僵硬,如今见二人举止亲密,默契无间,胸中越发郁闷。

毓秀走上前扶起姜汜,讪笑道,“朕没想到心血来潮一趟出宫竟惹出这般祸事,事前未能与皇叔商议而行,悔之晚矣。”

一句说完,不等姜汜回话,她便弯腰去扶姜郁,一边开口请众人平身。

姜汜满腹牢骚不得出口,心中郁闷不已。

众人各怀心思,凌音见气氛尴尬,走到毓秀身边执其手道,“臣听闻陛下遇刺,虽焦急不已,却无可作为,深恨己不争。陛下可有损伤?可有受惊?刺客可已伏法?”

他这一句话说的虽略显浮夸,倒也符合他一贯的个性。

毓秀微微一笑,摇头不语。

凌音见毓秀不回话,便随口调侃一句,“臣听闻陛下出宫时,相陪在旁的是皇后殿下,怎么陛下回宫时,随侍在侧的人成了惜墨?”

毓秀闻言,微微变了脸色,像是没料到凌音会当着众人的面问这一句,一时语塞,愣在当场。

姜郁见华砚一身黑衣,与他今晚见到的修罗使穿着打扮一模一样,毓秀又吞吞吐吐,似有隐瞒,他难免心生疑窦,暗自吩咐傅容去查。

华砚半低着头站在毓秀身后,脸上没有半分表情,说话的语气也极尽平板,似乎只是为了解释而解释,“我听说了陛下微服出宫的消息,担忧陛下安危,便自作主张,换装悄悄跟随。”

说辞如此牵强,理由如此敷衍。

只因他是华砚,便无人质疑。

这是天下间姜郁最不想看到的一张脸,这个人也是天下间,他最想除掉的一个人。

历朝神机司主与修罗堂主都不是同一人,华砚也不会例外。可若华砚的身份当真是他想让他知道的这个身份,他就永远也无法除掉这个人了。

今日见到那群刺客从天而降的一刻,姜郁就知道自己被毓秀利用了,至于毓秀利用他做什么,他却不敢十分肯定,但最让他懊恼的,却是没听完她之前刻意对他提起那个噩梦。

宫中大火如何?烧成灰烬又如何?

姜郁望着落雪,一时失神,神机天算对他说过的每一个字,他都不曾忘记,中途千回百转,却还是无法改变结局。

毓秀见华砚一脸坦然,禁不住皱起眉头。他今夜之所以以修罗使的装扮现身人前,想来必有深意,此举凌音也一早就已知晓,至于此事是他二人议定而为,还是有人从旁指点,却不得而知。

毓秀细细看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表情,也不多做解释,笑着说一句,“今日佳节,扰了诸君雅兴,是朕的不是。经此一役,我今后行事定会越发谨慎。时辰不早,诸君早些回宫歇息,有话明日再说不迟。”

众人应声而退,毓秀想传华砚一同去金麟殿,却见他低着头越过她,与凌音等一同上轿回宫。

毓秀摇头苦笑,转身上车。

姜郁对姜汜点头示意,也随毓秀上车。

毓秀并未出言阻拦,只吩咐摆驾永乐宫,待到宫门处,她便笑着对姜郁道,“今日突逢其变,我要一个人静一静,请伯良自回宫歇息。”

姜郁面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对毓秀拜道,“今日臣对陛下说的话,是发自真心而并非妄语,若有一日,陛下失去天下,失去所有,我也会在你身边,除非你让我走。”

毓秀面有动容,苦笑道,“无论来日我失去什么,都想留伯良在我身边,只是今夜不行。”

二人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姜郁不再纠结,放了毓秀的手,转身下车。

从永乐宫回金麟殿的一路,毓秀只觉得身上发冷,冷到牙齿打磕,比身体还冷的,是让人难以忍受的无尽孤寂。

万丈悬崖上这一条窄窄的独木桥,只有她一人行走,原是同伴的人也都站在远处观望,仇敌却在步步紧逼。

这是何等凄凉的光景。

马车到金麟殿时,毓秀满心哀戚,下车时望着现于云端的明月,深深叹了一口气。

周赟郑乔一早等在阶下,毓秀低头上阶,走到殿门前,才望见立于柱后等待的一个人。

华砚。

黑云消散,月明星稀,月光照亮了原本昏暗的那只高崖上的独木桥。

原来她身后并非空无一人……

毓秀心中万千滋味,快步走上前,笑着问华砚一句,“惜墨怎会在此?”

华砚的嘴角虽然没有翘起弧度,眼中却隐藏着淡淡的笑意,“陛下方才有意召臣来见你?莫非是臣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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