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壖几人回到前堂时,自觉有什么布置不一样, 才要召衙役来问, 毓秀就带着一干人从后堂走了出来。
姜壖三人垂手行礼,众人各自归座。
毓秀环视下首, 召郑乔来问, “人可到了?”
郑乔点头应是, 毓秀笑道, “你将人请进来吧。”
灵犀等都好奇毓秀说的是谁, 待郑乔将人请进堂中, 各人面上皆有惊异之色。
竟是纪辞。
毓秀受了纪辞的拜礼, 吩咐为纪辞赐座,也不向众人解释, 又叫郑乔将贺枚请上堂。
众人眼看着贺枚坐定, 心中各有想法。
毓秀与纪诗交换一个眼神,一声轻叹, “林州案之所以成为惊动南瑜的大案,不仅仅是因为当中涉及了几个贪赃枉法, 利欲熏心的赃官, 而是朕派去林州的钦差御史造人行刺而亡, 行凶之人又假借污证强言,陷害朝廷重臣, 一石三鸟,狼子野心。”
灵犀起身走到毓秀身边,对众人道, “本王原是对林州事只知其一,两日听审罢,却大概理清了当中的前因后果。”
何泽冷笑道,“老臣请恭亲王解惑,何为皇上所说的一石三鸟?”
灵犀笑道,“如今已证实崔勤、贺枚与崔勤皆遭人构陷,林州案有人一手策划布局。在皇姐披露西琳田籍流弊之前,臣妹只以为刺客刺杀华殿下只为陷害崔缙、贺枚两位要臣,如今看来,是皇姐指派的人触及到了某个权党的利益,才遭毒手。
凌寒香笑道,“崔缙与贺枚皆非权官,称不上独来独往、独善其身,在朝中却从未结党,他二人位分虽重,却也并非一人能动摇乾坤。老臣之前还疑惑,听过王回的招认与皇上的一番话,才明白这背后还有更深的利益纠葛。”
毓秀点头笑道,“皇妹与凌相说的不错,主谋行刺的势力盘根错节,绝非一朝一夕能撼动,要查出林州案的所有真相,朝廷恐怕要伤筋动骨,朕犹豫再三,还是下不了十分决心,今日我西琳的股肱之臣来了大半,朕想问一问你们的意思,是彻查到底,还是就此罢休?”
灵犀看了一眼凌寒香,又看了一眼姜壖,躬身对毓秀拜道,“敬奉天公大道,明辨是非曲直,是皇姐对臣下的寄语,不管背后的势力如何强硬,幕后主谋是何等人物,臣妹等必相陪皇上左右,与奸党周旋到底。”
姜壖暗自冷笑,起身一拜,“若皇上猜测为真,在肖桐、李秋与王回之外还有幕后黑手操控一切、兴风作浪,臣必率百官辅佐皇上,彻底清查。”
凌寒香与程棉等见状,也纷纷起身表态。
毓秀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姜壖,摇头道,“朕猜测众爱卿心中一定有疑虑,以为朕是庸人自扰。其实案子查到王回,已经了了朕为忠良之臣伸冤平反的心愿,之所以不能就此罢休,是因为朕还要给一个人一个交代。”
灵犀正色道,“皇姐想查出刺杀华殿下的凶手?”
毓秀看了一眼纪辞,点头道,“自朕登基以来,刺客猖狂行刺已不是第一次。林州案之前,北琼三皇子在赴宫宴的途中被刺客拦截;未过多时,刺客又入宫中行刺;刺客马场,劫持朕与恭亲王进帝陵,害得我二人险些命丧灵中;刑部侍郎阮悠在京中遇刺,身受重伤,养伤时,主持修改工部例则的事也不得不搁置。不出一年间,刺客行凶之事一桩桩都惊天动地,众爱卿不会不记得。正是因为京防出了纰漏,朕才罢免了禁军两位统领,改派纪辞将军接任。”
纪辞起身对毓秀一深拜,“臣未能为皇上分忧,请皇上恕罪。”
毓秀摇头道,“自将军上位之后,京中再无大动,林州之事,你也鞭长莫及,不必自责。”
姜壖见纪辞一直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心中不免有些焦躁,就对毓秀问一句,“皇上召纪将军来,是怀疑原在京中行刺与在林州行刺的事同一伙人?”
毓秀点头道,“说是同一伙人,也不确然,朕能肯定的是,这些刺客的主子是同一个人。”
提到马场和帝陵的刺客,灵犀是有些心虚的,彼时她虽是被有心人利用,为人做刀,其中有一伙刺客毕竟是受她主使。
可从毓秀提起之前的行刺事件都是由一人主使时,灵犀就放下心来,她猜到毓秀是想借事发难,当下自然也就顺着她的话说,“皇姐如何确定刺客的主子是同一个人?”
毓秀缓缓道,“刺客拦截三皇子与之后进宫行刺朕的那两次,似乎并不为行凶,却更像试探,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并未留下半点蛛丝马迹。禁军两番与之交手,都只是浅浅摸到其武功路数,并不知其师出何门。之后在马场与帝陵挟持朕与恭亲王的那一次,才算真正露出马脚。”
灵犀一皱眉头,“臣妹与皇上一样,都是亲历皇陵案的人证。当日在帝陵之中,若不是皇姐照拂,臣妹早已命丧当场。”
毓秀对灵犀露出一个若有深意的笑容,伸手握着她的手,姐妹二人对视半晌,一切尽在不言中。
毓秀转向纪辞道,“之前几次行刺,刺客并未留下半点证据,禁军如大海捞针,无从追查;帝陵事出,我姐妹二人与三皇子殿下幸得禁军所救,之后禁军奉命入帝陵查证之时曾发觉几十具刺客尸体,虽然没有抓到活口,却也足以为证。查证的结果朕自以为是密事,并未教纪将军明报,而是要他密书知会刑部,由敬远亲自去查。”
姜壖听到这里,心就是一沉,他从前也曾怀疑纪辞存倒戈之心,一边假意对他效忠,一边又勾连舒家,勾连小皇帝。
此番毓秀叫纪辞前来大理寺,他已预感不详,姜家在帝陵行刺事中并没有扮演重要的角色,可若是纪辞与迟朗信口开河,凭空捏造,于他来说恐怕大大的不利。
纪辞从进门开始就感受到姜壖凌厉的视线,却刻意避免与姜壖对视。
姜壖望着迟朗,冷笑道,“皇上既然吩咐纪将军与迟尚书密查帝陵中刺客的身份,想来必定是已经查到一个结果,才会叫纪将军上堂问话。”
纪辞淡然一笑,并不接话,迟朗却回话道,“下官与纪将军的确查到一些事。挟持皇上与恭亲王的刺客身上穿着的衣物面料都是普通的棉麻织物,并无稀奇之处,单凭其所穿衣物与所用兵器,并不能判断其身份。之后臣叫刑部最资深的仵作将刺客的尸体细细严查,才发觉蛛丝马迹。”
凌寒香见迟朗话说了一半就转向纪辞,心里好奇,“迟大人发觉了什么蛛丝马迹?”
迟朗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姜壖,“所有刺客头顶处都有一个‘圣’字记号,藏在头发里不易被人发觉,若不是纪将军提示下官要将刺客的头发剃光细查,下官恐怕也发觉不了这个秘密。”
灵犀心下不安,转而看了一眼毓秀,见毓秀一脸泰然,她便把想说的话硬咽了。
满堂寂静,无一人开口说话。姜壖冷冷看了毓秀半晌,冷哼一声道,“迟大人可看准了,那些刺客头顶当真有‘圣’字记号?”
迟朗笑道,“下官亲自看过几十具尸体,每一具头顶都有‘圣’字标记。”
姜壖冷笑道,“迟大人是暗示刺客原是西疆人?”
迟朗与毓秀交换一个眼神,谨慎答话道,“下官并未笃定刺客都是西疆人。”
姜壖冷笑道,“在我西琳十州之中,只有西疆笃信圣神,西疆百姓无论男女老少都要在身上纹‘圣’字标记。刺客将圣纹隐藏的如此隐秘,显然是要隐藏其西疆人的身份了。”
迟朗瞥一眼纪辞,见他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才斟酌回道,“下官细细查看过刺客的形容体态,并非西疆人的容貌,饮食也并不符合西疆人的习惯。”
姜壖一皱眉头,“老夫糊涂了,迟大人查到刺客头顶有圣字标记,却又说他们不是西疆人,言下之意,是有人有心陷害阿依郡主?”
灵犀攥了攥拳头,挑眉道,“迟大人从头到尾也未提起阿依郡主,姜相又怎知刺客的圣字标记是为了陷害阿依郡主?”
姜壖面无表情,“在京中的西疆贵族,就只有阿依郡主一人,推算时间,刺客也是北琼与南瑜的两位皇子殿下入京之后才频频动作,正与阿依郡主进京的时间相合。”
迟朗与纪辞都欲回话,被毓秀一个笑容暗阻。毓秀看遍堂中众人,笑着对姜壖道,“姜相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却并不确实。若刺客当真要以圣字标记陷害阿依郡主,必定会穿着更具辨识性的衣物,使用更具辨识性的武器,将圣字标记纹在更加显眼的位置,最要紧的是,他们只会用西疆人。”